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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就是李用和,李顺容的弟弟,也就是当今天子赵祯的舅舅!
那人被狄青抓住,用力挣脱,叫道:“你松手,你认错人了。”他竭力挣扎,额头都有汗水流淌,狄青见那人只是一个劲的否认,满脸的憔悴惶恐,不忍强抓,松开了手。
那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可转瞬跑开,不见了踪影。
狄青大是奇怪,暗想那人明明就是李用和,自己应该没有认错。可为何那人这么急于否认,而且那么多仓皇?
狄青立在那里,满是不解,听身后脚步声响起,扭头望过去,见从后堂出来的正是刘老爹。
刘老爹见到狄青,又惊又喜,好一番问候。飞快的的端出酒菜,道:“狄将军,他们都说你死了,我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他言语诚挚,老脸上满是光彩。
狄青心下感激,只是道:“我的确遇险,但后来没事了。”他知道刘老爹很是想念郭遵,但也明白郭遵不想再露面,因此也不说及此事。
刘老爹满是庆幸的表情,竟陪着狄青喝了两杯酒,然后问道:“狄将军,你这次返京,是奉旨要打岭南的侬智高吧?”
狄青犹豫片刻才道:“国难当头,若用得着我狄青,我当出马。”
刘老爹诧异道:“他们不用狄将军,还会用谁呢?”
狄青心中苦笑,暗想我有心报国,但宋廷不见得希望需要我。这些年来,我升迁极快,得罪了不少文臣,这些人就算国难当头,只怕也抱着排除异己之心,就算范大人都被他们逼出了京城,何况是我狄青呢?这次岭南之乱,若是声势惊人,惊扰了大宋江山,他们才会不得不用我。若是声势渐熄,这对那帮人来说,是个立功的机会,肯定不会让我狄青领军了。
可他是狄青,这次岭南之乱已惊扰天下,他没死,他就一定要回来。
但这些话,狄青却不想对刘老爹说及。不想刘老爹道:“狄将军,是不是朝中有奸臣说你的坏话,朝廷这才不重用你呢?”
狄青一怔,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刘老爹叹息道:“这朝廷变法本是好的,可听说奸人不顾天下利益,逼走了范公,富弼等为国忠臣,破坏了变法,而狄将军你和范公之交,天下闻名。他们既然能逼走范公,肯定也会对你进行打压了。”
狄青倒不想刘老爹看得倒也透彻,心中暗想,“有大臣对我看不过眼倒也无妨,就不知赵祯如何想法呢?”
他用过了酒菜,惦记着郭逵,辞别了刘老爹。等到了长街后,见烟花繁乱,透过夜色向李用和离去的方向望去,早就不见了人影。
狄青心中有些奇怪,暗想李用和怎么说也是个国舅,怎么会如此落魄?李顺容已死了多年,就算李用和和姐姐姐弟情深,按理说伤心也应该淡却了,可今日一见,他好像还对李顺容之死有些……耿耿于怀?
摇摇头,狄青回转郭府,见郭逵还是没有回转,微皱眉头,斜倚在床榻旁等候,不知不觉的睡去。
一夜无话,狄青第二日睁开双眼时,见天色发白,郭逵还是未曾回转,倒有些担心。郭逵既然知道他要来,没有道理不等他的,眼下郭逵始终未回,难道是有了意外?可郭逵素来独来独往,这郭府空寂无人,唯一那个老迈的管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想要询问,也无从去问。
缓缓起身,狄青再次出了郭府,信步在汴京街头。
汴京安平多年,直如不夜城般。清晨时,早有商贩起身买卖叫喊,甚是热闹。狄青走在街头,心中暗想,“我这次回转京城,算是不得圣旨,私自回京,若要追究,或有过错,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我本想找郭逵问问岭南的事情,若是紧迫又需要我狄青的话,我领军解救百姓于水火是义不容辞。但若不紧迫的话,我可能就会辞官,以后再也不会京城了。天下无事,我狄青留在京城还有何用?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郭大哥他们能重通回香巴拉,若能救回羽裳,我狄青和她一起,再不理尘世。可是……”
想到这里,硬生生的不再去想。
若是救不回羽裳会如何,他根本不敢去想。
这时一声锣响,惊醒了狄青的多年一梦,就听远方有百姓叫嚷道:“天子门生游街了。”紧接着就是“呼啦”声响,有无数百姓拥过去观看热闹。
狄青这才察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又转到了大相国寺附近。
多年前,就是这大相国寺前,他遇到了羽裳。
千花依旧笑风尘,人已不在朱颜改……
正追思间,听到身边不远有人说道:“儿子,你以后可要读书,莫要学那人去当兵。你若当了兵,这辈子可就毁了。”
狄青感觉那话儿似曾听过,扭头望过去,见到一个妇人正偷偷地指了下他,正在教训身边顽劣的儿子。
狄青苦涩一笑,记得多年前,也曾有过这么一幕。“男儿莫当兵,当兵误一生。”这个观念,原来这些年并未改变。
不想那孩童挺直了腰板,大声道:“当兵有什么不对?就如狄将军那样,天下人敬仰,比那些读书人强太多了。国难当头,诗词能救国吗?若有选择,我更想做像狄将军那样。”他说的响亮,周围有不少人望过来,竟没有反驳之声。
那妇人怔住,半晌才道:“傻孩子,你哪有狄将军的本事呢。这天底下,有几个狄将军?”
冠盖满京华,斯人已落泪!
狄青静悄悄的走开了几步,心中感慨万千。突然想到,世人对我狄青或褒或贬,众口不一,但只有羽裳才对我始终未变。当年我狄青就算是个寻常的禁军,她也是喜欢我的。
一念及此,见红尘依旧,耳边隐有弦声凌乱,狄青鼻梁忍不住的微酸。透过那红尘往复,见路的那头,依稀有个白衣少女……
巧笑顾盼,言语嫣嫣。
“羽裳,你没有看错我。”狄青喃喃道:“狄青已是天下无双的英雄,但你是否看得到?”一想到羽裳可能再也不见,他见不到羽裳,羽裳也见不到他狄青闻名天下,眼帘又有些湿润,只是想着,“羽裳,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着你。”
一切原来从未改变。
“狄大哥……”有人呼喊一声。
狄青一震,转瞬听出那是男子的声音,扭头望过去,只见到长街的另外一头,有人大踏步的走来。
狄青微喜,迎过去道:“郭逵,你去了哪里?”
来人正是郭逵,二人街上相遇,四手紧握,心中都有不胜之喜。
街市上有人认得郭逵,低声道:“那是小郭将军呀。当年大郭将军横杵三川口,杀得十数万夏军丢盔卸甲,小郭将军更是大破夏军最厉害的铁鹞子骑兵,一点都不差大郭将军。”
郭氏兄弟在京城的名气也绝对不小,众百姓称郭遵为大郭将军,称郭逵为小郭将军,但其中的爱戴并无两样。
又有人问道:“能让小郭将军叫一声狄大哥的是谁?”
有人颤声道:“那还用问,当然是狄青狄将军了。狄将军回到了京城。”
狄将军回到了京城!
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转瞬传遍了大相国寺的周围,整个喧嚣的街市,陡然间静了下来。有百姓向这个方向涌来,波浪般的到了狄青、郭逵二人的身边,纷纷指道:“看,那就是狄将军。”
虽有更多的人已认识狄青,但狄青常年在外,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只听过狄青的事迹,从来没有见过狄青。
看到的还想再看一眼,没有看到的打破脑袋要来看狄青一眼。
这种英雄豪杰,本来是百姓们最想看到的。
于是外圈的人想往里挤,就想看天下无双的狄青到底是什么样子。挤到里圈的人却顶住外面的拥挤,只怕众人挤到狄将军。大相国寺波涛汹涌般,百姓争相来看,却不再有人去看那游街的天子门生。
那些天子门生面面相觑,从未想到过会受这般冷遇,难免表情各异。有的艳羡、有的嫉妒、有人也想去看狄青一眼、有人却故作不屑之意……
狄青、郭逵从未想到二人见一面,竟有如此轰动,郭逵本有千般话语,可这时候根本什么都不能说,眼珠一转,向人群大声道:“各位请听我一言。”他大声一喊,百姓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郭逵见状,笑道:“我知道各位都想来见狄将军,可不是要见我郭逵。”众百姓善意的笑,气氛略有松弛,郭逵又道:“狄将军才回京城,鞍马劳顿,眼下还要商议国事。各位乡亲父老要看,还有很多机会。眼下还请以国事为重,让狄将军先入宫面圣如何?”
众人闻言,均是自觉地闪身路边,让出通往皇宫的路来。
狄青也不多说,只是拱拱手。才走了几步,就听百姓中有人喊道:“狄将军,这次可是你亲自领军平定岭南之乱吗?”
原来侬智高作乱岭南,为祸愈烈,每过一天,都有消息传到京城。更有岭南、荆湖的百姓一路逃难到京中,大肆渲染,百姓人心惶惶,只感觉江山要倒的样子。
而能维护大宋江山的将军,只有一个狄青!
百姓沉默,但万目一望,只看着狄青,静等他的回答。
狄青沉默片刻,向百姓轻施一礼,沉声道:“青本武人,出身行伍,得乡亲父老抬爱,感激不尽。如今国难当头,当会鞠躬尽瘁。”
众人一听,并不知道狄青的言下之意,却如同得到了保证般,欢呼雀跃。
狄青却已和郭逵向皇宫的方向行去,百姓目送狄青,却不再蜂拥跟随。狄青才出了人群,就听到一旁有人轻唾道:“区区一个赤老,这般风光?”
狄青微震,扭头望过去,只见到话音是从一轿子中传出,郭逵闻言大怒,要要冲过去,被狄青一把抓住。
原来在汴京左近对刺字兵士称作赤老,很有轻蔑侮辱之意。狄青眼下已在三衙,那人称呼狄青是赤老,当然很有侮辱之意。
那人说的声音轻微,但狄青、郭遵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清楚。
狄青凝望那轿子,脑海中突然想出那雷雨交加的夜晚。
那一夜,那个如羽如霓的女子,就因为不想看到他被人轻辱,就纵身从那高高的皇仪门楼上跳了下来。
杨羽裳的面容再现面前,“狄青,你在我心中……本是天下无双的……盖世英雄,如何能受……那些人的……轻贱?”
他狄青打遍天下,以战功升迁,在一些人眼中,原来还不过是个赤老。一想到这里,狄青反倒笑了,淡淡问道:“还不知道轿中是哪位大人呢?”
郭逵已低声道:“是两府夏竦的轿子,轿中多半是夏竦了。”
原来当初夏竦未得进入枢密院,但几次上奏,终于踢走了范仲淹、石介等人,一报当年被辱之仇,如今虽未得进枢密院,但得再入中书省为相。
轿中正是夏竦。
原来他今日赶赴早朝,经过这里时,突然人头涌动,挤得他无法通过。他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狄青在此,忍不住又妒又恨。夏竦本是睚眦必报之人,更知道狄青、范仲淹本是好友,见狄青这般风光,难免出言讥讽。闻狄青询问,听到郭逵答话,夏竦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多话。心中暗想,“和你这种低贱之辈,有什么好说的?”
狄青不闻夏竦开口,又道:“不知道夏大人能否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呢?”
夏竦隔着轿帘见到狄青冷望着自己,知道狄青骁勇,心头一寒。可转念一想,这是京师,狄青还敢因为一句话动手不成,遂道:“我说区区一个赤老,也是这般风光呀。”
郭逵双眸喷火,狄青突然笑了,一字一顿道:“好,夏大人记得今日所言。狄青告辞了。”
夏竦本以为狄青会动手,暗想只要狄青动手,就告他个殴打朝廷命官之名,哪想到狄青转身离去。心中暗道,“你狄青还算聪明,就算是范仲淹,都斗不过我。你一个狄青,若敢惹我,自讨苦吃。”
狄青将近皇宫的方向,突然止步道:“小逵,回府吧。”
郭逵本是恨不得将夏竦揪出来打一顿,闻言怔住,说道:“回府?圣上听说你回来了,很高兴,和我商议了一晚上如何讨伐岭南的事情,今日他让我若遇到你,就请你立即进宫商议平定岭南一事。”
狄青缓缓摇摇头道:“现在不是商议的时候,你听我的好了。”
郭逵有些发愣,但终究还是听从狄青的意思,二人回转郭府。狄青回到府上后,先从怀中掏出封书信递给郭逵道:“这是你大哥给你的信。他说你看了这封信,莫要声张,也不要将他的事情说了。你……就当他死了好了。”
狄青也不知道信的内容,只想着郭遵亲自嘱托他把信给郭逵,显然这内容对郭逵来说,比较紧要了。
郭逵虽早从韩笑口中得知郭遵没死的消息,但一直还难以相信,接过信,见信封上的几个字就是大哥的笔迹,激动万分。
狄青却上床拉被子盖在了身上,对郭逵道:“若有人找我,你就说我病了。”
郭逵点点头,出了房间后,心中想到,“狄大哥难道因为生气夏竦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