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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心中微喜,急问,“王珪到了永定陵吗?”
李顺容点头道:“王珪已带着我弟弟到了永定陵,他正派人四处寻找你,说你应该和圣上在一起。可是你怎能舍弃了圣上独自逃命?”她急得落泪,不顾狄青手上锐气森森的匕首,泣声道:“定是你为了逃命,舍弃了圣上。狄青,你到底在哪里丢下的圣上?快带我去找!”
狄青难辨真假,硬起心肠道:“命是自己的,只有一条,我就算逃命又怎么了?”说罢一推李顺容,喝道:“好了,你害圣上,我不追究了。可我逃命的事情,你也莫要说出去。以后你我天各一方,互不相见。”狄青作势要走,不想却被李顺容一把抓住了衣袖。狄青低喝道:“放手!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李顺容泪水滚落,突然跪了下去。狄青一惊,跳了开去,说道:“你做什么?”
李顺容跪在地上,泪水中都带着那难解的忧伤,“狄青,你为保自己,弃圣上不顾,我不怪你。这世上,本来看重自己性命的人就多,怎能强求?我只求你带我去离开圣上的地方,好不好?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别人,你带我去……我……就算死,也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她心情激荡,突然哇的声,竟然喷出了鲜血。
狄青一惊,不等再说,一人已道:“朕就在此,你要见朕吗?”那声音略带颤抖,夹杂着难言的感伤,原来赵祯已站了出来。
李顺容一听,急急转头望去,见到赵祯那一刻,身躯晃了晃,颤声道:“你是益……圣上?”她似乎不堪承受激动之情,竟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赵祯见李顺容倒地,轻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伸手相扶道:“你怎么了?”他在大石后听了良久,只觉得李顺容对自己极为关切,他这一生,从未见过对自己安危如此关心之人。见李顺容吐血,赵祯更是心情激荡,忍不住站了出来!
狄青见李顺容眼中惊喜中夹杂着柔情,伤感中带着些怜爱,心头狂震,一时间竟然呆了。他记得当年母亲临死前望着自己,也是一般无二的眼神!李顺容不过是先帝真宗身边的一个顺容,和赵祯本没有什么关系,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赵祯?她说的“益”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明月渐隐,繁星满天,照得天地间柔情点点。微风吹得绿草刷刷响动,像是母亲安慰着哭泣的孩子。
李顺容见赵祯伸出手来,浑身轻颤,终于探出手去,抓住了赵祯的手掌,那一刻,泪如雨下。狄青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没有阻拦。
赵祯不解李顺容为何哭泣,可直觉中却认为,这女子绝不会对自己不利。见李顺容极为伤心,赵祯安慰道:“你不要伤心了,朕没事。你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朕说不定可以为你解决。”
李顺容突然笑了,风情如雨后的彩虹。狄青一旁见了,心道,这个李顺容,以前应该很美呀。只是现在太过憔悴,让人一眼看到的都是心累。
赵祯见到李顺容微笑,也跟着笑起来,至于自己为何会笑,却也说不明白。他只感觉到李顺容的目光中,蕴藏他从未经历过的关爱,一时间竟然痴了。
狄青在一旁担忧敌人赶来,忍不住道:“李顺容,你若真的为圣上着想,就要为他找个藏身之处。”
李顺容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道:“是呀,我真糊涂了,怎么会忘记这个。圣上,你跟我来。”她拉着赵祯的手,并不松开。
狄青问道:“去哪里?”
“当然是去永定陵。”李顺容忙道:“王珪和一帮侍卫都在那里,那里也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定能卫护圣上周全。圣上,你要信我……”
赵祯不由道:“我信你……可是……”他扭头向狄青看去,欲言又止。狄青道:“我虽信你不会害圣上,可我不信你有保护圣上的能力!”
李顺容的目光终于从赵祯身上移开,望着狄青道:“就这样去陵寝,的确会是有危险。但我知道有条密道离此不远,从那里可进入先帝的玄宫,我们从玄宫返回,必定没有人发现。”
赵祯听到可去玄宫,目光闪动。他方才被追杀,早就将此行的目的抛在脑后,这刻听说可去玄宫,怦然心动。见狄青还在犹豫,赵祯坚决道:“我信先帝在天之灵会保佑我平安,狄青,我们跟她走。”
狄青盯着李顺容双眸良久,缓缓道:“好,你前头带路。”他手持匕首跟在李顺容身后,赵祯又跟在狄青的后面。
三人走了盏茶的功夫,前方古树参天,乱石嶙峋。李顺容从乱石中穿过,到了一株古树前。她拨开杂草,绕到树后摸索了半天,突然用力一提,合围的树干靠地的部分,竟然出现了一个树洞。
树洞幽幽,深不可测,狄青望见,暗自戒备。真宗的玄宫内,怎么会挖个地道出来?这本来就是极为怪异的事情。
李顺容似乎看出狄青的疑惑,说道:“这本是当年建墓的匠人挖的一条隧道,他们只怕被人埋在墓中,所以留下一条逃生之路……”
狄青恍然,知道历代帝王为防后人掘墓,陵墓建好后,多会将建墓之人斩尽杀绝,以绝后患。工匠这么做,只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顺容脸上有些惨然道:“后来那些人还是死在了里面。我是无意中,从唯一逃生的匠人口中知道这秘密。不想……”她望着树洞发呆,没有再说下去。
狄青心道,李顺容多半想说,真宗为了陵寝的秘密,杀了工匠。不想当年工匠逃生的道路,救了赵祯。这其中的冥冥天意,谁能说得清楚?
李顺容回眸望了赵祯一眼,轻声道:“我们从这里下去,可入玄宫侧翼,那里有条密道通往陵台,不过那密道极为隐蔽,少有人知。我们只要到了陵台,见到那些侍卫,就可保圣上无事了。”
赵祯点点头,一颗心不由得怦怦跳起来。他既怕陵寝内有古怪,又怕在陵寝中找不到想要之物。
狄青见树洞幽密,问道:“这下面很深?”李顺容道:“丈许的高度,想以你的身手,不应该有事吧。”狄青道:“我和你一起下去,圣上一会儿再跳下来。”他扣住李顺容的手腕,探头望过去,见到洞下黑黝黝的一片,不由心中发毛。
李顺容从怀中取出颗明珠道:“这是先帝所赐的夜明珠,可用来照明。”那珠子有半拳大小,夜色中发着淡淡的光辉,有如清冷月色。狄青伸手接过,探过身去,当先跳下,李顺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跟随跳下。
狄青人到洞中,只觉得身子急坠,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蓦地脚一踏实,屈膝缓力,这时候李顺容也随即坠下,狄青怕她受伤,伸手接住。感觉到触手温柔,才想起对方是个女子,立即松开了手,退后一步。
树下孔穴虽深,但并不宽绰,狄青虽退,但仍与李顺容贴身而立,不由脸色微红,幸好夜明珠只能照尺许的方圆,让人看不见他的脸色。
李顺容吐气如兰,突然道:“狄青,你这般照顾圣上,我很感谢你。”
狄青不解道:“我保护圣上是本分之事,你谢我做什么?”
李顺容不答,已仰头向上道:“圣上,快下来吧。”不等狄青再说,赵祯也跳了下来,狄青伸手接住。
三人在树洞中沉默半晌,李顺容才道:“我左手处有一洞穴直通玄宫,妾身先行吧。不过洞穴稍矮,委屈圣上了。”
赵祯苦笑道:“逃命要紧,也不算什么委屈。”心道,当初那些匠人亦是为了逃命,这才事先挖了这条道路来,当然不会雅致大气,自己该恨他们呢,还是该谢谢他们?
狄青沉吟道:“我先走,李顺容在我后面,圣上最后吧。”他这番安排大有深意,只怕李顺容熟悉道路,让她逃了。
李顺容道:“好吧。可前面到底如何,我只是听匠人说过,却从未走过,你一切小心呀。”
狄青不再多说,寻到洞穴,躬身而入。洞穴不高,有些地方甚至要跪爬而过,狄青心道,赵祯恐怕是这辈子第一次钻洞,不知道他能不能挺住?不过他和我认识后,不是钻猪圈,就是爬鼠洞,也真难为他了。
赵祯手脚早被磨得鲜血淋漓,却还是咬牙挺着。只因为他见李顺容虽是女子,却并不叫苦,他堂堂一个男人,自然不肯堕了威风。
不知行了多久,狄青见前方地势稍阔,可却突然没有了去路,不由诧异道:“前面没有路了,好像都是青石墙壁。”
李顺容微喘细细,低声道:“据匠人说,左手尽头有一凸起的石头,只要左转半圈,就能启动玄宫侧的一块青石。”
狄青沉吟不语,心想如果已到玄宫,一定要小心从事。历来君王的陵寝都有些古怪,赵祯的老子也不会例外。
李顺容见狄青不语,已知他的心事,挤过来道:“我来开启吧。”
狄青扭头望过去,见在夜明珠映照下,李顺容的一张脸如观音般圣洁,无半分邪恶,终于道:“我来吧。”
他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终于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石头上还有孔洞,可供把握,狄青一咬牙,将那石头用力向左转去,只听到咯咯几声响,眼前陡然一闪,那封路的青石竟然向上提去,略带清新的空气扑过来,让人心胸一畅。
狄青借着微弱的珠光望过去,只见到前方赫然是个宽敞的石室,可珠光尽头处,依稀有两个人影伫立!
狄青一凛,低喝道:“谁?”他声音虽是低沉,可石室极静,回声嗡嗡作响,反倒把狄青自己吓了一跳。
李顺容喜道:“哎呀,这是朝天宫,我知道这里。那匠人果然没有骗我,这里离陵宫不远了。”见狄青惊疑不定,李顺容低声道:“那些都是陪葬的石人。”
狄青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两人果然是雕像,那雕像做武士打扮,手持巨斧,甲胄纹路极为细腻逼真。狄青舒了口气,暗叫惭愧。
才待从洞口跳下去,李顺容已道:“朝天宫有古怪。你看到地上的格子了吗?”
狄青微凛,低头望去,见到石室地面是由格子石板铺就,地面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有什么古怪?”
“在朝天宫行走,只能在白色的格子中走,千万不能到黑格子中。”李顺容紧张道,“如果在黑格子上走动,会触发机关。”
狄青盯着李顺容道:“你如何知道这些呢?”
李顺容脸上突然有分古怪,半晌才道:“先帝生前曾说,他死后肯定很寂寞,他希望我能经常过来陪陪他,因此他告诉我这里的机关所在。”
狄青只觉得李顺容言不由衷,甚至有些荒诞。难道说……李顺容平日的时候,还会来玄宫陪真宗的鬼魂?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赵祯却信了。多年的委屈,逃命的惊吓,让赵祯已变得脆弱不堪,他喃喃道:“父亲,孩儿不孝,没有经常来看你。”他说着说着,几欲落泪。
李顺容眼中,有着难名的慈爱和怜悯,见赵祯落泪,李顺容不由伸出手去,抚摸着赵祯的头顶,哽咽道:“圣上,你放心。我……和先帝,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危。”她动作自然而然,狄青看在眼里,更是奇怪。
李顺容对赵祯的感情,绝非一个普通顺容对前夫之子的感情!李顺容为何对赵祯如此关切?
不待多想,李顺容反倒坚强起来,说道:“我先下去。”她不等别人反对,纵身一跳,已落在白格之上。
狄青和赵祯的一颗心均是揪起来,幸运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顺容露出自豪的笑,脸上光彩更浓,招呼道:“你们下来吧。”
狄青当先跳下,又接了赵祯下来。朝天宫名字虽是好听,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狄青举目望过去,突然一怔,发现方才看到的那两个石像在石室的正中。石像之间竟有张石桌,而石桌之旁,尚有一石凳。
石桌、石凳当然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狄青望见,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气。
赵祯顺着狄青的目光望过去,也不由心中一紧,失声问,“这里为什么会有桌椅?”他虽去地面的献殿祭拜过几次,但也从不知道玄宫的结构。
房间中有桌椅很正常,但这是墓室,赵祯从未听说过,墓室要放桌椅。这桌椅本是给活人用的!
李顺容倒是脸色平静,但在珠光下,也显得有些诡异森森。她幽幽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先帝所设。他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
狄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步,盯着那桌子,仿佛见到——有个幽灵在暗无天日的陵寝中,孤零零的坐着……也许不应该说是孤零零的,因为那幽灵还有两个石像武士护卫。
这种想法有些荒诞不羁,但不知为何,在狄青的脑海中,却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赵祯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
石室空旷,除了四壁外,只有这桌椅。石室在幽幽夜明珠的照耀下,有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更有那夜明珠照耀不到的地方……
赵祯突然低呼一声,举步要走。他久在金碧辉煌的大内,见到这种地方,惊惧之意更浓。可他前行的仓促,一脚竟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