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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是羌人的装束?
狄青转念之间,见箭在弦上,急急喝止。无论如何,他总信当年的那帮侍卫!
狄青喝后,山中沉寂半晌,武英从树后走出,叫道:“狄青,怎么是你?”
狄青哈哈大笑,已大踏步的走下山坡,一拳击中武英的胸口。武英毫不示弱,回以一拳。二人眼中均是暖暖之意。
塞下风冷,又如何能冷却当年的患难之情?
武英已对身后喝道:“都出来,见过狄……”犹豫下,问道:“狄青,你现在是什么官了?”他只知道狄青最近一年来,在延边闲职,还不知道他去了新寨。
狄青自嘲道:“不才是新寨的指挥使。”他知道武英眼下在柔远寨,直对党项人的后桥寨,肩负责任重大。
武英心道,以狄青的本事,怎么还是个指挥使?哦……他多半还放不下杨羽裳,眼下难以振作了。武英在边塞一年,眼下为柔远寨的寨主。因胸怀大志,作战勇猛,屡次因为军功升迁,官职已在狄青之上。不过对狄青,武英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对身后的手下道:“这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及的狄青狄指挥,过来拜见。”
武英的手下齐整出列,施礼道:“狄指挥。”
狄青忙道:“不必客气。”扭头见自己的手下三三两两的汇聚,微笑介绍道:“这位是柔远寨的寨主武英,都是自家兄弟。适才好险,差点自己人动起手来。武英,你来支援保安军也就算了,为何要打扮成羌人的装束?”
武英身后一人道:“狄指挥觉得,我们为何要这样的装束?”那人膀大腰圆,脸若重枣,语气中,多少有些忿忿之气。
原来这人见狄青的手下如此散漫,又见刚才新寨军不听狄青号令,放了几箭,心中有些不满。暗想这样的援兵,来保安军有什么作用?
狄青并不介意,随口道:“想必你们是先头的探子,不想和党项人有冲突,这才装作羌人的样子打探情况。难道说……”狄青心中微动,问道:“后面还有支援吗?”
问话那人满是惊诧之意,武英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道:“我就知道你能想到。当年在殿前,你小子最聪明了。”想到了什么,武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狄青轻描淡写道:“我们新寨军也是来支援保安军了,和党项人交过一次手,退到这里。本以为你们来攻我们,这才抢先下手。好在没有交手。”
狄青是庆幸没有伤到兄弟,脸若重枣那人误会狄青的用意,冷冷道:“若真的交手,我们也不见会吃亏。”
武英皱了下眉头,喝道:“封雷,不得对指挥使无礼!”他见新寨军三面尽出,伏击有模有样,也是暗自心惊。暗想自己乔装成羌人,哪里想到在这里会和宋军交手?若是真的交手,那可真是太冤枉的事情!岔开话题道:“狄青,你们和党项军交手了?他们多少人,你可知道德靖寨现在如何了?”
狄青道:“和我们交手的党项军能有百来人……”
封雷一旁道:“只有百来人吗?”他口气中隐约有轻蔑之意,暗想武英说狄青胆大如虎,如今看来,也是名不符实。看新寨军也有百来人,何须退到这里?
新寨军都听出封雷的不屑,心中恼怒。葛振远忍不住道:“那可是平原上百来人的铁鹞子!你们若喜欢,不妨去试试!”
武英、封雷均是变了脸色,失声道:“铁鹞子?你们碰到的竟是铁鹞子?”只有在塞下的宋军,才知道铁鹞子的恐怖之处。
武英简直难以相信,新寨军碰到了铁鹞子,竟能全身而退?
狄青倒还淡然,点头道:“是的,铁鹞子果然很厉害。我们斗了一场,互有损伤。”不想多提什么,狄青道:“武英,德靖寨失陷了。”
武英又是一惊,“刘大人也是久戍边陲的将领,怎么这么快就失陷了?”
狄青将发生的一切简略说了遍,见武英惊疑不定,狄青问道:“你是前哨,那后援有多少兵马呢?”
武英回过神来,说道:“庆州知州张大人知道元昊出兵保安军,就命我和钤辖高继隆大人带兵伺机支援保安军。柔远寨不能有失,因此我加强防守的同时,只能抽调柔远寨数十手下前头探路,打听消息。高大人带着千余人随后就到。”
狄青皱了下眉头,问道:“你现在决定怎么办?”
武英想了半晌,有些为难道:“狄青,我不是不信你,可你认识黄裳怡吗?”
狄青摇摇头,“救上来的时候才认识。”明白武英为何为难,狄青缓缓道:“你也不认识黄裳怡,因此怕消息有误?若德靖寨没破,我们又不去救,就有过错了。”
武英默认,半晌才道:“这样吧,我带你和黄裳怡,连同新寨军一块去见高大人,请他定夺,这样可好?”
狄青心道,武英不好质疑我,但处事稳妥,只怕有事,这才让高继隆做主。他也是一番好意了。想到这里,狄青爽快道:“如此也好。我们新寨军势单力孤,正好可抱你们的大腿。”
武英又笑,给了狄青一拳。心中暗想,狄青能开玩笑,是个好事。希望他早些挺过难关了。唉。
众人商议已定,狄青当下让葛振远去找黄裳怡,葛振远顺便带来了新寨军收来的十来柄三尖两刃刀。当然,还有砍下来的人头和盔甲。
宋军以这些东西计功,狄青虽不做此事,但葛振远、廖峰他们肯定不能放过这领军功的机会。
柔远军众人听狄青说和铁鹞子交手,虽不反驳,却很有些人不信。如今见到那泛寒的长刀、厚重的铠甲、还有森然的人头,这才骇然,信狄青所言不假。
就算武英都在想,狄青到底怎么才能在铁鹞子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狄青没有解释,只在考虑着下步如何去做,和武英兵和一处,沿山脉向南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空山更幽,山青水绕处,已见庆州钤辖高继隆的兵马。
宋军驻军山谷,戒备森然,狄青见了,暗自赞叹。心想宋军虽一直积弱难振,毕竟也有不少会领军的将领。他听说过高继隆的名字,知道此人出身将门,坐镇边陲多年了。
武英命人通报高继隆,不大的功夫,一人从军中迎出来,叫道:“武英,怎么回来了?”
那人声音洪亮,有如钟鸣,虬髯满脸,甚至让人看不到嘴在哪里。大踏步的走过来,豪爽非常。
武英将事情简略的交代,又将狄青介绍给高继隆。
高继隆斜睨着狄青,打量了半晌,才道:“听说你有个义兄叫做郭遵?”
狄青有些不解,还是点头道:“是。”他见高继隆眼中满是古怪,一时间琢磨不透高继隆的用意。
高继隆道:“我很瞧不起他。”
狄青脸上色变,别人对他轻视,他本无所谓,他久经霜雨,很多事情看得淡了。但别人轻视郭遵,他不会容忍,听高继隆带有挑衅之意,狄青反唇相讥道:“郭大哥何须你来瞧得起?”
狄青一言说出,众人均是变了脸色,高继隆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狄青道:“我就算和天王老子说话,该说的还是要说了!”
武英暗叫糟糕,搞不懂这两人怎么莫名的冲撞起来,还待圆场,高继隆喝道:“好小子,在我面前这么狂,你有什么本事?”他一掌拍在狄青的肩头,目光灼灼。
狄青身躯挺立,晃也不晃,沉声道:“有些话,不必有本事才能说的。”
高继隆一怔,瞪了狄青良久,拍在狄青肩头的手终于垂了下来。别人都以为他要暴怒,不想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摸不到头脑,狄青也有些诧异。高继隆止住了笑,叹口气道:“狄青,你有种。郭遵没有说错。”
狄青更是奇怪,问道:“高大人,你说什么?”他见高继隆口气缓和,也就不再顶撞。
高继隆道:“郭遵曾说过,‘狄青总有一日,会威震西北、不让曹将军的。’”
狄青心头一震,感动莫名。他虽知道郭遵对他很是关怀,但还不知道,郭遵对他居然这般推许。
高继隆又道:“老夫本来不服的,心道这辈子输给郭遵就够了,难道还比不上你小子吗?哪里想到,你小子没有曹将军的威名,脾气可比他大了许多。不过嘛……我喜欢!”
狄青这才知道,原来当年高继隆曾败在郭遵手下,反倒有些汗颜道:“高大人,我也不是有意和你冲突的……”
“你可知道我为何看不起郭遵呢?”高继隆突然道。
狄青摇摇头,感觉高继隆话语中没有什么恶意。
高继隆道:“我看不起郭遵,因为当年他为了一个女子,就一蹶不振。本来以他的本事,若来边陲,肯定大有作为。好男儿,当求扬名立世,女人算什么?狄青,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狄青心中微酸,心道,好男儿,也不见得一定要没有女人。这个高大人,可是听郭大哥说过我的事情,这才如此相劝?几句话的功夫,他已感觉高继隆嘴冷心热,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只是道:“我记住高大人的话了。”
高继隆又笑,“不要叫什么高大人了,我不过痴长你几岁,你若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高大哥好了。郭遵有你这个弟弟,我不能输给他。”
狄青有些好笑,不知道高继隆和郭遵有什么恩怨,竟然这种事情都要争。正在犹豫的时候,高继隆喝道:“好小子,你敢顶撞我,却不敢认我这个大哥吗?”
狄青笑道:“高大哥,德靖寨失陷了,眼下怎么办呢?”
高继隆听狄青肯称他一声大哥,满是欣喜,又是拍拍狄青的肩头道:“从长计议。”刚才他重重一拍,就是看狄青秀气的样子,有些难信郭遵所言,是以试探。可见狄青若无其事的受下来,心中也很是惊诧,暗想这小子看起来秀气,底子可一点不秀气。他这会儿拍肩膀,却是示意亲热。
众人见二人一团和气,都是舒了口气,见高继隆转瞬和狄青称兄道弟,又是啧啧称奇。武英等人知道高继隆平日很是威严,如今和狄青这般亲热,倒都有些难以理解。
高继隆心想,“郭遵前些日子遇到我的时候,向我询问什么狗屁香巴拉,我哪里知道?他说狄青不错,今日一见,狄青这小子的确有种,竟然干翻了铁鹞子?难道说……”他没有再想下去,目光已落在黄裳怡的身上。
黄裳怡也正望着高继隆。
高继隆目光有分诧异,突然拍拍额头道:“我见过你,你姓黄。你是德靖寨刘寨主未过门的妻子!”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错愕。
黄裳怡眼中悲伤之意更浓,点点头,低声道:“高大人说的不错,民女黄裳怡,这次到德靖寨,本是要成亲的。”
狄青这才知晓这女子眼中为何总有股忧伤,她失去了未婚夫婿,虽侥幸不死,可心一直是痛的。他了解那种心情。
高继隆喃喃道:“你既然说德靖寨被破,那肯定不假了。”他认得黄裳怡,而且看起来,对黄裳怡很是信任。武英虽有疑惑,但见高继隆如此,也不再质疑。
高继隆环望众人,皱眉道:“德靖寨被围,党项人坐待我等入瓮,德靖寨前,一马平川,我们这些人若靠前,不占地势,多半抵抗不住他们马队的冲击……”正说话间,有兵士急急前来道:“高大人,抓到了一队行商的人。”
高继隆奇道:“这时候还有人行商?难道有诈?带上来看看。”
不多时,兵士带来了一人。那人微秃的头顶闪闪发亮,却亮不过那身油腻,狄青见到,失声道:“咦,怎么是你?”
被带来那人,竟是邋遢市侩的种世衡!
狄青更惊奇的是,他得到出兵任务,就趁夜出兵,中间没什么间隔,种世衡怎么也会这么快的跑到这里?
种世衡见到狄青,忙赔笑道:“可不就是我?原来是狄指挥的人马……”瞥见了高继隆,意识出了问题,立刻扔了下狄青不理,向高继隆作揖道:“高大人,很久不见,看来高升了?”
高继隆居然也认识种世衡,叹口气道:“种世衡,你要钱不要命了?这时候,竟还要经商?”心中暗想,种世衡当年得罪了太后手下的第一太监罗崇勋,被流放西北,转而经商,不想落到今日的地步。
保安军被攻,保安军的榷场肯定早停,这时候有要钱不要命的人就会铤而走险,贩卖私货,大赚特赚。
种世衡满不在乎的笑道:“草民命如草芥,倒也不放在心上。命嘛,总有一日会无,这钱嘛,不可一日没有呀!”
高继隆听到种世衡的论调,哭笑不得,随口问道:“你卖的什么货?”
种世衡嘿嘿笑道:“那个……青盐……才从后桥寨那面运过来,我去接了下。等运到了大宋境内,我给高大人送几斤尝尝。”
高继隆心道,“这事虽违背朝廷的规矩,但种世衡当年不畏权贵,也是个汉子。他贩卖青盐一事,就让他去吧。”牵挂着救援保安军一事,高继隆摆摆手道:“放他走吧。”
种世衡听说被放走,眼中却露出失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