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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朕做不到啊!
到了张家,张秀才正在书房练字,老仆领他进去,杨昭奉上瓷瓶道:“先生,这是学生寻来的灵药,听闻张小姐精通医术,不如请她验看,若是得用您也能调养一二。”
张秀才欣慰地看了聂偿恩一眼,尽管他不信什么灵丹妙药,但这毕竟是学生的心意,于是他郑重地接过了。
其实这些年他身体不佳,心里清楚必是落下了病根,本来已不抱希望了,可近几日却在张元彤的调理下恢复了些许,人也精神许多。
张秀才将瓷瓶收下,又开始考校聂偿恩的功课,让他将记下的《千字文》背诵一遍,心道一夜足以记下几十个字了。
这次杨昭有了准备,于是朗声念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等杨昭念到这段,张秀才已经露出满意的神色,但很快,他的脸上渐渐浮现惊色。
……
“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存以甘棠,去而益咏。”
此时的张秀才早已失了一贯的镇定,他瞪大眼睛盯着聂偿恩,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进来奉茶的老仆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一边半晌没了动作。
这……还是他认识的聂大公子?哪怕是聂向文那个畜生当年,也是拍马不及吧?
……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等杨昭背完,张秀才已经彻底麻木了,见他不过一夜已将千字文背熟,神色复杂地问道:“你是如何记下的?”书上只有注解,并没有标明直音或反切等注音方式,也就是说,聂偿恩不过跟他通读了一遍《千字文》,便将每个字的发音都记下了,哪怕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都没有如此天赋!
张秀才心中啧啧称奇,以往他也指点过聂偿恩,知道他资质不错,可惜被家里给耽误了,但没想过他通读一次便能记下千字读音,一夜之间便能将《千字文》背得一字不漏……“你既能背下此文,可解其意?”
杨昭来前曾犹豫过是否需要藏拙,但他想尽快拥有个官身,毕竟聂向文的亲爷爷身居太傅之位,既然迟早要对上,他何不早日积累资本?
至于想办法阻止他们祖孙相认?经历多次任务的杨昭深深明白,每个逆天之子作为世界支柱都拥有重要人物的支撑,就像钱老之于章伟,四皇子之于庄敏静,查尔斯之于卢克,赵文斌之于赵琬……他们的遇见是必然,是逆天之子对天道的显性化影响,如若冒然破坏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更何况,他希望能为俆妙君争取较高的社会地位,如若只是个农家妇,哪怕她的生父是秀才,那也难得尊重。
官吏能欺你,平民能欺你,就连那等下九流的有时候亦能欺你。
更何况,通读背诵虽鲜有,但不算太过离奇,至少他年幼时便能做到,原身资质不差,想必张秀才虽震惊但不至于无法接受,毕竟读书一直有“开窍”一说,万一,他恰好就“开窍”了呢?
但他终究不敢暴露得太过彻底,于是隐瞒道:“学生只是死记硬背,还未来得及细读文章注解。”
张秀才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他道:“虽言书要读‘活’,不可读‘死’,但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说,死记硬背同样是种积累,积累多了自然融会贯通,正所谓厚积薄发,首先你得累成竹于胸中。”
他又深深地打量了聂偿恩一番,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忍下了,只道:“我令家仆略备薄席,一会儿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杨昭求之不得,高兴得答应下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杨昭临走前,又得了张秀才一摞书,像是忽然之间对他寄予了极大希望,就连老仆看他的眼神仿佛都闪着星星,看得杨昭鸡皮疙瘩直冒。
晚上,张元彤如往常一般煎好药端给了张秀才,比划道:“爹,聂大公子送来的药的确有奇效,您只要再连续服用一个周期,去了病根子也未尝不可能。”
杨昭带来的瓷瓶里足有一小半灵泉水,又并未稀释,足以治好她和张秀才的身体,她将灵泉水混入药材中,张秀才自能慢慢吸收,直至康复。
“哦?真如此管用?”张秀才打量着张元彤,见她气色似乎好上几分,于是将信将疑地拿起汤勺喝了口,嘴里立刻充斥着苦味,他将汤药咽下,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和往常的汤药有些不同,喝下去感觉身子都轻了不少。
或许,真能治好自己的病?张秀才望着黑乎乎的汤药,忽地眼睛一热,他还想多陪彤儿几年,见到她出嫁、生子。
张秀才轻轻一叹,道:“偿恩这孩子,有心了……”
**
如此又过了数日,杨昭总找着机会摆脱家里的事,前去张秀才家讨教。
他整日不在家的行为自然招致了马氏的不满,可她也不清楚杨昭去了哪儿,去做了什么?有心想逮他,可总等不到人回来她就困得不行,如今她有伤在身,很容易觉得疲惫。
因为聂偿恩偷懒,县里的麻辣烫店就只剩聂老头一人操持,忙得分身乏术,如今已接连三日没有回家。
想到这里,马氏心里一突,她这个大儿子近日实在反常,越来越不好管教了……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大力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凶神恶煞的喊声:“屋子里的人给小爷我出来!滚出来!”
马氏一愣,这是怎么了?
“快给我滚出来,惹急了小爷拆了你的房子!”
窝在屋里的聂向文听见声音也过来了,以眼神问马氏:这是咋回事?
马氏茫然的摇摇头,两人眼里都写满了害怕。
“砰——”的一声,院门被踹开了,外头哗啦啦冲进几个男人,各个长得……反正一看就不像好人。其中一个穿着天青色绸衫,上面糊满了油渍的凤眼男人冷哼一声:“呵,这不都在吗?怎么?还敢跟小爷我装模作样?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我桂七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你、你是谁?”马氏颤声问道。
自称桂七的人没有理她,而是踱着方步在院子里嚣张地逛了一圈,嘴里还哼着戏文:“满面黑气死当头,再不醒悟命无望……”
到是一旁的身着灰衣短打的大汉道:“可是聂大富的婆娘马氏?”
马氏犹疑着不敢答,对方猛踏前一部,声音如炸雷般响起:“问你话就说!”
“是、是……”
大汉斜睨他一眼:“聂大富欠了我们天香赌坊八百两银子,如今人已被扣下,某是来要银子的,拿不出八百两,便将房契和地契一并交出来,否则……”
“你再多言缠不清,一杖打你骨成粉!”桂七继续唱道。
听闻噩耗,马氏和聂向文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八百两……
东山村一户七口之家一年不过攒个十来两,他们这两年就算富裕了,但又哪里拿得出八百两?
他们甚至感觉像在听天书一般,可绝望如巨浪一般席卷了而来……
这时,聂偿恩走了进来,他见院里院外都围了不少人,多半是村里的,就眼前几个壮汉看起来颇为脸生,问道:“这……都在干嘛呢?”
马氏一见了他,突然就醒了过来,立刻嚎哭道:“大郎啊!你那杀千刀的爹将咱们给害了啊……咱要是给不出八百两,他们就要收了咱家的宅子啊!呜呜……”
“还有地。”聂向文小声提醒道。
马氏打了个嗝:“对,还有地。”
“哼!少废话,再不老实交钱,我就先废了聂大富一只手!”桂七不耐道:“就你们这破房子破地,哪儿够八百两的?”
聂偿恩一怔,忙问道:“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桂七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白字黑字,上头有聂大富的手印,即便告去官府也是咱的道理!”
“可、可那上头又不是我们盖的手印,家里的财产也不是爹一个人的,你们既然已逮到了正主,又找我们干嘛?”聂向文见聂偿恩在场,像是壮了胆子,小声抗议,他不顾马氏与旁人惊愕的表情,继续道:“再者说,赌坊里头的猫腻谁不知道?谁晓得是咋回事儿?”
桂七横眉倒竖眼看就要喷火,却忽然冷笑一声:“你们不舍得帮聂大富还债,也不是没法子。”
见马氏跟聂向文眼神一亮,桂七笑得愈发开怀:“所谓父债子偿,老子欠了钱,也可转嫁到儿子身上嘛,这再一分家,可不就跟聂大富没关系了吗……”
说罢,眼神阴狠地扫向了聂向文。
☆、第58章 农门天骄7
话音一落,瞬间安静。
就在众人都以为聂家会认怂时,聂向文却眼睛一亮,道:“对啊!父债子偿,理所应当!”
他扯了把马氏的袖子,马氏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就该这么办哩!”
众人:“……”
一群围观的百姓都在想,这聂家莫不是疯了?
却见马氏把脸一转,对着聂偿恩道:“大郎,爹娘待你一向不薄,如今你爹有难,你可不能那么自私。”
“娘——!”聂偿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众人:“……”无耻!
就连桂七都愣了愣,转头送给聂偿恩一个同情的眼神,道:“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老娘倒也心狠。”
马氏向来脸皮厚,这回当着众人的面也有些没脸,眼神躲躲闪闪的。她知道这样做实在丧良心,可她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真让他们一家子将宅子和地都赔上去?难道真能不管聂老汉?“大郎,咱们这也不是真的分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聂字,你要真有什么事,咱们还会不帮你吗?”
聂偿恩眼中渐渐失去光芒,他仿佛突然领悟了什么,只是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再抬头时黑眸已是一片死水,他对桂七道:“这位爷,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小子身无长物两袖清风,现在实在拿不出八百两银子,不知是否能宽限些时日?”
桂七觉得有趣,围着聂偿恩绕了一圈,见他静静立在原地,不动如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别人,小爷我自然不同意,但你嘛……也算因我的话才遭了无妄之灾,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桂七以手点额想了想,复又击掌道:“既然是赌坊事,那便遵从赌坊的规矩,你就和我赌一局如何?赢了,我立马将聂大富放了,再给你放宽……一年期限如何?”
一年……不少围观的百姓都觉得这坑太深了,八百两岂是一年能赚够的?聂偿恩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乡村小子罢了,唉,早知聂家偏心眼,没想到竟是到了这种程度,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么毁咯……
只听聂偿恩毫不犹豫道:“好,小子先谢过了。”说罢对着桂七施了一礼。
桂七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就猜猜小爷我身上的银钱是单数还是双数吧?”
各自一半的机会,全靠运气。
“双数。”杨昭斩钉截铁道。
旁人见他根本没思考就作答,均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桂七咧嘴一笑,将自己的银袋子拿出来,抖出里边的银钱挨个数起来,几块碎银和十几枚铜钱一一排在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光泽,桂七嘴里喃喃记着数,院外的村民皆伸长脖子往里看,聂向文偷偷朝桂七处挪了两步,想听清楚一些。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嘿!”桂七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一共是七两二钱并四十九文,这可是单数啊……”
一听这话,村民们齐齐叹息,发出很大的唏嘘声,马氏与聂向文也幽怨地瞥了聂偿恩一眼,好歹没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杨昭镇定自若,同样从自己的钱袋里取出一文钱,对桂七道:“小子先还您一文,如今您有了七两二钱五十文,可不正是双数么?”
桂七一愣,随即仰天大笑,他拍了拍聂偿恩的肩,扔下“愿赌服输”四个字,让聂偿恩记得信守诺言,下一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马氏和聂向文看着桂七带着他一众手下离开的背影,双双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虚脱一般。他们头顶忽然出现一片阴影,仰头一看,原来是聂偿恩,此时的他逆着光,他们看不清他的模样。
“等爹回来,我去请里正。”
说罢,转身出了门。
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见状,都自觉让出一条路,见聂偿恩面无表情,都道他是寒了心,只怪这马氏和聂向文太不是东西了!但这毕竟是聂家的事,聂偿恩自己答应了,他们也没办法帮他说什么。
没了聂偿恩的遮挡,阳光再次披洒在马氏身上,暖洋洋的,她却只觉得有些冷。
**
那天下午,聂老汉被放了回来,不多时,里正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被请到了聂家主持分家。
打量着眼前面色冰冷的杨昭,和眼神躲闪的其余三人,里正心下叹一口气,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帮聂偿恩多争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