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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另外一点,德国人懂得,在这里,在斯大林格勒附近,我们正在全世界面前捍卫自由和俄罗斯的荣誉。我不说假话,不向你们许愿说战斗是轻而易举的,因为德国人是会打到最后一个人的。因此我要求你们发扬勇敢精神并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将军用高昂的声调说完最后几个字,这种声调不可能不使人激动,连库兹涅佐夫也突然感到这个消瘦的、面带病容、貌不惊人、穿着黑皮袄、此刻正向勤务排走来的人,具有无可争辩的说服力。
库兹涅佐夫还不知道需要向将军报告些什么,就走到炉灶旁边,发出口令,“立正!向右——看!将军同志,第二炮兵营一连勤务排……”
他没有报告完;中将把手杖插进雪地,站在一动不动的后勤排前面,把严厉的、询问的目光转向杰耶夫师长。身躯高大的师长镇静地向他点点头,咧开鲜红的嘴唇笑了笑,用年青有力的男中音说道:“这儿没受损失,将军同志。没有伤亡。是这样吗?司务长?”
“一个人都不缺,上校同志!”斯科利克高声回答,把眼睛睁得老大,显出忠心耿耿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在答话里夹进
了乌克兰语。“炮兵连司务长斯科利克报告!”
他说完,就雄赳赳地挺起胸膛,带着驯服的表情站着一动也不动。
别宋诺夫站在离库兹涅佐大约四步远的地方;因此,库兹涅佐夫看得到将军的由于呼气而结着薄霜的羔皮领角,他那瘦削的、发青的面颊刮得很光,嘴巴威严地紧闭着,嘴角边皱纹很深。这个五十岁左右的饱经风霜的人,正以他颇有洞察力但很疲惫的目光,从眼险下锐利地审视着驭手们笨手笨脚的样子,接着又盯住司务长僵立不动的身体,仿佛要把他看透似的。司务长把胸脯挺得更高,两脚并得更拢,全身都向前倾着。
“为什么要摆出旧式司务长的样子?”将军厉声问道。“稍息!”
别宋诺夫的视线从司务长和他的勤务排的士兵们身上移开,这时候,他才向库兹涅佐夫问道:“那么您呢,中尉同志,跟勤务排有什么关系?”
库兹涅佐夫挺立着没有作声。
“您是在这里突然遇到空袭的吧?”杰耶夫上校带着多少有点帮忙的口气问,不过这种关心只在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来,而他的两道眉毛在司务长作了报告之后已经紧锁在一起了。“为什么不作声?回答呀?在问您,中尉。”
库兹涅佐夫感到杰耶夫上校在不耐烦地催促和等待他,看到斯科利克司务长和整个勤务排里的各类人员都同时把头转向他,还看到随从军官们的样子也有点尴尬,他终于开口说:“不,将军同志……”
杰耶夫上校眯起有着棕黄色睫毛的眼睛,象瞅着叫人恼火的障碍物那样瞅着库兹涅佐夫。
“‘不’什么呀,中尉?”
“不,”库兹涅佐夫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在这里遇到空袭。我是找我排里的炮长,他点名时缺席。可我想……”
“勤务排里什么炮长也没有,将军同志!”司务长往胸膛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喊道,一面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看别宋诺夫。
但别宋诺夫就象没听到一样,只顾问库兹涅佐夫:“中尉,您刚从学校出来吗?还是打过仗的?”
“我打过仗……四一年打了三个月,”库兹涅佐夫有些犹豫地说。“现在是从炮兵学校毕夜……”
“学校,”别宋诺夫重复说。“那么,您是在找您的炮长罗?伤员中间看过吗?”
“连里没有伤亡,”库兹涅佐夫回答,他感到,别宋诺夫所以会问到学校,当然是由于他给了将军一种手足无措和没有经验的印象。
“在后方,您是知道的,中尉,没有什么失踪的人,”别宋诺夫冷淡地纠正他的想法。“在后方失踪的人只有一个称呼——逃兵。我希望您的那个炮长不是这种情况。您说呢,杰耶夫上校?”
师长没有立即回答。周围显然安静下来。远处传来模糊的讲话声和机车发出的咝咝声。在前面,列车上的缓冲装置哗啷啷地轰响起来:两节燃烧着的“普尔门”式车厢已经同列车脱开了。
“我没有听到您的回答。”
杰耶夫上校用非常自信的口气说:“团长虽然是新来的,但这一类情况没有发生过,将军同志。我认为将来也不会发生。我坚信不疑,将军同志。”
别宋诺夫嘴角上严厉的皱纹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那好……谢谢您给了我信心,上校。”
勤务排照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司务长斯科利克呆立在离队伍两步远的地方,用眉毛拼命向库兹涅佐夫作着暗示,但后者没有注意到。
库兹涅佐夫感到,将军在和师长谈话时流露了一种克制着的不满,他还觉得司令部的军官们也在不安地看着他。最后,他仿佛克服了内心的什么障碍似的,终于问了—句:“可以走了吗……将军同志?”
别宋诺夫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端详着库兹涅佐夫苍白的脸。冻僵了的司令部军官们在偷偷地揉着耳朵,两脚交替地踏看步。他们不完全理解,为什么司令如此不必要地在这个后勤排里耽搁许多时间。无论是杰耶夫上校还是库兹涅佐夫,谁都不知道别宋诺夫此刻在想些什么。而他在这一瞬间所想的是他那六月份在沃尔霍夫前线失踪了的十八岁的儿子,——他最近常常想到儿子。他觉得儿子的失踪是自己间接的过错造成的,尽管理智上也懂得:在战场上有时是不能使人在子弹面前或某种遭遇下幸免于难的。
“去吧,中尉,”别宋诺夫沉默了一阵后说,他看到中尉在他的日光下笨拙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去吧。”
将军闷闷不乐地把手举到皮帽边,在一群司令部军官的陪同下顺着列车走去。他轻轻地按着那条受伤的腿:腿已经冻僵了。
只要腿一冻僵,疼痛就马上加剧。最近这种现象发生得越来越频繁了。不过,别宋诺夫在出院之后知道,被弹片触伤的神经是会长期作痛的,因此必须习惯。他不得不经常忍受小腿上这种妨碍行动的疼痛。一痛起来连右脚的脚趾都麻木了,而且往往使他产生类似恐怖的感觉,他想:如果伤口裂开的话,恐怕得重新躺进医院,去打发那些空虚无聊的日子了。加以就任集团军司令以后,他老是念念不忘儿子的命运,这就使他的内心有时变得怅然若失,并且奇怪地动摇起来,但这种令人担心的冲动,无论是发生在他自已或其他人身上,是别宋诺夫所不能容忍的。
在他的生活中,意外的事情并不是经常发生的。但是命他担任新职——集团军司令——却象大雪盖头那样突如其来。
别宋诺夫接受了一个在大后方新组建的集团军,在他就职的时候,这个集团军已经在上车了(每昼夜开往前线的军车达十八列之多)。
今天在“密塞尔希米特”空袭之后,他熟悉了一下在斯大林格勒西北几个站下车的一个师,但巡视的结使他不大满意。这种不满是由于卸车区域不能保证对空掩护而引起的。
军事交通代表向他辩解说:“我们的歼击机刚刚飞出去了,司令同志。”
他听后勃然大怒:“飞出去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飞出去了,而德国人的却准时飞来了!这种护一文不值!”
这样讲了之后,现在他又懊悔自己不够慎重,因为车站警卫司令并不负责对空掩护,这位中校军事交通代表;过是首当其冲罢了。
别宋诺夫在司令部军官们的陪同下已经离开了后勤排,这时又听见背后传来杰耶夫的声音:他还在队伍旁边压低着嗓子说话。
“中尉,您刚才讲了些什么鬼名堂呀?那么好吧,赶快去找!懂了吗?半小时……只给你半小时!”
当杰耶夫上校在排列着大炮的月台边赶上别宋诺夫的时,后者装着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而上校也若无其事地说:“这个炮兵连我很熟悉,司令同志。我完全信得过。我还记得这个连在整编训练时的情况。只是排长都太年轻,经验还不够丰富……”
“您想辩解些什么,上校?”别宋诺夫打断他。“请说得具体些,明确些。”
“请原谅,将军同志,我并不想……”
“不想什么?究竟是什么?”别宋诺夫面带倦容地说。“难道您把我也看成小孩子吗?请您注意,在我面前把马刺敲得再响也没有意思。我压根儿就听不进这一套。”
“司令同志……”
“对于您这个师,上校,只有在打了第一仗以后我才会有个完整的印象。您记住这一点。如果您生我的气,那我也只好受着了。”
杰耶夫上校耸了耸肩,沮丧地说:“我没有权利生您的气,司令同志。”
“您有!不过要明确,是为什么!”
别宋诺夫将手杖插进雪地,朝那几个已经赶上他们并停止了讲话的司令部军官们看了看,他对这些人也还不甚了解。他们都默默地低着头,不参加谈话。
“立正!向右——看!”前面,从排在车厢附近一片黑压压的队伍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口令。
“这是一二二榴弹炮第三连,将军同志,”杰耶夫上校说。
“我们来看看榴弹炮吧,”别宋诺夫随口说。
第三章
库兹涅佐夫为了防备万一,到会让站的石砌小屋里去看了一下,但乌汉诺夫不在那儿。两间矮小的候车室里空荡荡,冷冰冰,木长凳被踩得很脏,人们脚上带进来的冰雪把地上弄得泥泞不堪。火炉的烟囱从那用胶合板钉住的窗口里通出去,炉子没有生火;屋里散发着军大衣的令人窒息的汗酸味:所有过往军车里的士兵们都要到这儿来走走。
库兹涅佐夫走出小屋,回到空气新鲜的冬日阳光下。军用列车依然停在远接天边的一片亮闪闪的、平坦的雪原上,唯有左边那一道黑色烟柱还在缓缓升向平静无风的天空。被推进死岔线的两节车厢快要烧完了。机车在放下来的臂板信号机前面喷着蒸汽,发出刺耳的尖叫。沿车厢静静地排列着各连队伍。在车站后面半公里的地方,从隐在山沟里的村子里,有缕缕炊烟笔直升起在草原上。
库兹涅佐夫想:“到哪儿去找他呢?难道真会在司务长说的那个该死的村子里吗?为什么他现在要到那儿夫呢?”这时库兹涅佐夫已经不顾一切地顺着铺有两条滑木的雪橇轨道朝那个村严的方向奔去。
前面山沟里,积雪的屋顶在阳光下闪耀着,被松软的雪堆挡着的低低的小窗,象镜子般反射着晨光一这是—个宁静的早晨,周围寂然无声,看不到一个人。好象人们都还在温暖的木屋里睡觉,或者正在从容不迫地吃早饭,仿佛“密塞尔希米特”歼击机没有来空袭过似的——大概他们对此早已习惯了。
库兹涅佐夫闻到一阵象新鲜面包香而又微带苦味的烧干马粪的烟气。他下到山沟里,顺着雪堆之间仅有的一条踏出来的、冻结着马粪的小道走去。他走过门框和窗框上刻有花纹的木屋前刻着霜花的弯弯曲曲的白柳,不知道应该先到哪一家去,到哪儿去找。最后他来到一条小街尽头,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
这儿,在这个村子里,似乎一切都那么平静,保持着经久不变的、舒适的乡村风味。也可能是由于从这山沟里既看不到列车,也看不到车站,库兹涅佐夫突然感到他脱离了所有留在车厢附近的人们:好象没有战争,只有晴朗而寒冷的早晨,只有一片寂静和铺满白雪的屋顶上面谈紫色的烟影。
“叔叔,喂,叔叔!您要什么?”他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喊。
篱笆后面,一个裹着皮袄的小身体正俯在挂满冰柱的井架上,将竹竿上的水桶放到井里去。
“你在这儿有没有看到一个士兵?”库兹涅佐夫走近水井,用事先准备好的话问道。“有个土兵到这儿来过吗?”
“什么?”
从高高的领头的皮毛缝隙里露出了两只好奇的黑眼睛。这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小嗓子发出娇嫩、尖细的声音。冻得开裂的细细的手指正在一把一把地把井架上的吊竿往上拉。
“我问你,你们这儿有个士兵来过吗?”库兹涅佐夫又说了一遍,“我在找一个同志。”
“这会儿一个也没有,”裹在拖到脚跟的大皮袄里的小孩敏捷地回答。“好多士兵到我们这儿来过,从火车上来的。他们来换东两。叔叔,要是您也有军便服或卫生衣,我妈妈马上来换。或者肥皂……有没有?我妈烤了面包……”
“没有,”库兹涅佐大说。“我不是来换东西的。我找同志。”
“那么里面的衣服呢?”
“什么?”
“妈妈想要件里面的衣服自己穿。要暖和点的……妈跟人家讲过。”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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