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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这枚戒指割断绑住双手的绳子。
我细细将尖角抠起,仔细回想秦森的示范,歪着手用它划磨箍住手腕的粗绳。
曹晨的脚步在这时又回到了地下室的出入口。我止住动作,将尖角按回戒指表面的凹槽里,抬头望那个方向看过去。他正弯着腰侧身一级级走下台阶,手中的汽油瓶随着他的移动将透明的液体一路浇上阶梯。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顶用塑料薄膜封好的假发。等到走下最后一级阶梯,他又拎着汽油瓶沿墙绕了一圈,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把汽油淋在了墙脚。
我屏息留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能够感觉到脖颈上动脉的跳动。
最后又回到阶梯旁,曹晨扔开手里的空气油瓶,重新走到我面前。他蹲下身替我脱掉鞋袜,手掌摩挲我脚底烧伤留下的伤疤,动作轻柔得叫我头皮发麻。那些烧伤是四年前留下的。除了秦森,再没有别人知道。
“为什么?”我拼尽全力克制颤抖的呼吸,开口试图转移他的话题。
“我爱你,魏琳。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爱上你了。”曹晨没有抬头,只从一旁打开盖子的冷藏箱里取出一块脚底的皮肉,仔细垫入我的鞋内,再捉住我的脚踝,将我赤/裸的脚塞进鞋里,“你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v市,对不对?”
脚掌踩上那块冰凉的皮肉,我无法控制地一抖,想要挣扎却动弹不能。
对我另一只脚也如法炮制,他完成这些,才仰起脑袋冲我露出怀恋而甜蜜的笑容:“其实我们早在八年前就见过面了。在x市——在你接受心理治疗的那间医院,记得吗?”
那两块从尸体脚掌上割下的皮肉紧贴我的脚底,寒意一点点浸透我的皮肤,钻进骨子里。我强迫自己把那九个女性惨死的画面驱出脑内,用发抖的手再次抠出戒指上那个尖角,逼自己直视他那对浅灰色的眼瞳,“你是那里的医生?”
“心理医生。”垂首松开绑住我左腿的粗绳,曹晨将那块小腿上的皮肉贴上我腿肚的伤疤,再用粗绳把我的腿死死绑回椅脚,好让那块皮肉被夹在中间不再掉下来,“我知道那段时间你非常需要帮助……但你没有找我做你的心理医生,所以我想等你恢复以后再接近你。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和那个秦森在一起了。”
语气里的笑意逐渐淡退,他用力给粗绳打结,倏地抬首看向我,低沉的嗓音突然失控地尖锐起来,语速快得像是随时可能变成愤怒的咆哮:“好几次——好几次我都想杀了他泄恨!”
我闭上眼忽略那来自死者的刺骨寒意,小心翼翼地深深吸气,以免自己难以自控地惹怒他。他终于因为我这个动作而有了反应,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掌心还沾着汽油的气味和死亡冰凉的气息,慢慢滑过我的额角。黑暗中我听到他的语调轻缓下来,近乎极致的温柔教我背脊发凉,浑身都在颤抖:“不过我发现你和他在一起很快乐。我说过我爱你,魏琳。不像他们那种虚伪的占有欲,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我不能夺走你的快乐。”
摇摇脑袋想要躲开他的触碰,我依然紧紧闭着眼睛,竭力集中精神挪动被绑在椅背后的手,想要尽快割断绳子。曹晨却在这时腾地站起身,飞快地绕到了我的身后。我迅速拨动戒指捏紧拳头想把尖角藏起,那尖锐的陶瓷顿时刺破皮肉扎进我的掌心。
“但是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你自己?!”突如其来的咆哮在耳边响起,他一把揪住我额前的头发拽起我的脑袋,疯狂地扯拽我的头发逼迫我张开眼睛,嗓音嘶哑的怒吼几乎震破我的耳膜,“四年前你们出了一趟国,你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的样子究竟有多痛苦?!”
疼痛让我睁开双眼,模糊视线的泪水因为剧烈的摇晃而滚出眼眶,视野清明的瞬间,我看清楚了镜子里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苍老憔悴的脸肤色姜黄,泪水爬过松弛皮肤堆出的皱纹,双目空洞无光,满头灰白干枯的长发遮不住额角蜈蚣般狰狞丑陋的伤疤。她被绑在一张旧木椅里,被顶灯投下的昏黄光线描画出脸庞上每一道褶皱,神情痛苦地流着泪。她看起来那么丑陋,丑陋得就像一头濒死的怪物。那身红衣就是她躯体里溢出的鲜血。就连她的眼泪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是秦森没有保护好你!是sanchezharris绑架你、折磨你、杀了你的孩子!是黄劭强/暴你!”镜子里的曹晨抓着她灰白的头发,疯狂推拽着她的脑袋,五官扭曲地冲她吼叫、质问,“全都是他们的错!你已经被他们伤成这样为什么还要自己惩罚自己!?”
陶瓷锋利的尖角深深埋入我的掌心,滚烫的眼泪在钻心痛楚的刺激下肆意汹涌,我早已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原因。我不知道究竟是疼痛让我忍不住流泪,还是镜中的女人让我止不住哭声。
我只知道那是我。
从四年前开始,就变成这副模样的我。
我听见自己发出困兽般的哭号。在这哭号声中我记起一年前秦森坐在我病床边的样子。他不再如从前那样坐得腰杆笔直、故作正经。长期缩在沙发上的动作令他习惯性地微弓着背,看上去就像个眼神阴鸷的小老头。他枯瘦的身体被裹在早已不合身的衣物内,显得更加消瘦而形容枯槁。那一刻我意识到他早已被毁,却不能好好看看自己。看看自己,被毁得怎样彻底。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曹晨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我,像是禁受不住我的痛哭,渐渐变得眼眶通红,目光哀恸,“我不能接受你变成这个样子。我需要知道原因。因此我跟着你们来v市……在药店工作,找机会接近你。”他松开我的头发,轻轻抚摸我的脖颈,“我对你做过深度催眠,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他的触碰不再让我颤抖。他的声音不再让我作呕。我听不到他说话,看不到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躯体,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只能看到镜子里那个绝望哀嚎的女人。她张着嘴无声地哀嚎,悲恸拉扯着她丑陋的五官。她弓起肌肉紧绷的身体,好像有再也无法承受的痛苦压弯了她的腰脊,几乎要将她压垮。我看着她,和她一起流泪。
“你知道催眠吧。就像刚刚你逃跑的时候,我做的那样。那是我第一次跟你独处之后,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对你做的催眠。只要我喊出口令,你就会陷入睡眠状态。‘迪士尼’就是口令。”曹晨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水层,从遥远的水面传来。我被困在水底,好像快要窒息。
“好了,好了。别哭了,魏琳。”他蹲到我面前,拿扎人的毛衣替我擦去眼泪,面庞在我的视野内模糊不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让你好起来。我会让你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他亲吻我的耳垂,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凤凰经历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验,就能获得重生。你也一样。”
合上眼任最后一滴眼泪流尽,我将自己关进黑暗里,不再言语。
他慢慢把最后两片皮肉贴上我的额角,覆上我发间那块术后疮疤,用发网固定。而后又给我戴上假发,把那两个冰冷的乳/头塞进我的衣领。死亡冰冷的气息因而贴紧我的身体。我波动戒指,摸索那沾血的尖角,在他转身点火的几秒钟时间里,割开了粗绳。
烈火滑过汽油铺成的轨道,顺着台阶窜上地面,堵住了唯一的出口。跳动的火焰刹那间画地为牢。
在他回过身弯腰想要拥抱我的瞬间,我抡起胳膊,把戒指上那锐利的尖角扎进了他的太阳穴。秦森告诉过我,那是个死穴。
曹晨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他甚至来不及反抗,便瘫倒下来。
我扶着他的肩膀,使劲全身的力气,把他推进了墙脚的熊熊火焰中。
大火吞噬他的身躯。他没有尖叫,没有哀嚎。就像我那来不及学会哭泣的孩子,被火焰蚕食了每一寸皮肤、血肉和骨骼。我跌回椅子上,看着火舌吞卷他的裤脚和鞋袜,看着火光张牙舞爪,相互拉扯着爬向我的躯体。我不再感到恐惧。
这一刻我想到了我的孩子。我想到他落入火海的瞬间。或许即便我没有勇气替他承受痛苦,也应该抱着他一起死去。
我怎么能让他孤身一人。
滚滚浓烟翻涌而上,屋外依稀传来人声。我仿佛听到秦森的声音,一遍遍呼喊我的名字。就好像当年我一遍遍声嘶力竭地求救,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我抬眼望向前方镜子里的女人。她身穿玫瑰色的红裙,留着一头漂亮的黑发,淌过脸庞的泪水在火光跳跃中闪烁着剔透的金色。火焰攀上镜面,烧尽了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发丝。她被吞入火腹,在赤红的热浪中消失不见。
☆、尾声一
二零零三年四月一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首都最高人民法院受理的关于魏琳涉嫌故意杀人溶尸、碎尸案正式公开开庭审理。
此前这一案件已因凶手毁尸灭迹手段残忍,以及嫌犯魏琳、被害人之一sanchezharris的身份特殊而广受关注。大量社会群众、专家和学者申请旁听这次庭审,媒体也得到法院的允许对庭审进行直播。
庭审开始前两个小时,法院门前便有如潮的记者等待,想在此拦堵到被告魏琳的丈夫——四年前无故辞职消失的x市a大教授,同时也是被业内人士喻为“刑侦天才”的生理心理学专家秦森。公众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位曾经帮助警方破过无数血案的专家,对于自己妻子犯下的血案有何感想。
但直到距离开庭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见到这位专家的踪影。经允许为庭审做直播的媒体不得不放弃对他的采访,开始直播前的准备。年轻的女记者以庄严宏伟的法院作为背景,面对镜头替观众简单介绍:“日前我们已经对此案做过详细的报道。被告人魏琳因同时是v市另一名连环杀人案凶手的目标,在今年一月十八日凌晨差点和凶手一起葬身火海,后被她的丈夫和五名消防员救出,于当晚被x市专案组警察带回派出所拘留……”
而与此同时,被告魏琳的辩护律师乔茵已经悄悄进入法院的行政楼,避开这些的媒体的视线前往审判庭。
“对,对,马上就要开庭了。”她脚步匆匆,一手拎着手袋,一手握着手机与电话那头的同事通话,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噔噔作响,“我前两天已经拿到了美国那边寄来的原件副本……不,不是,是请一个警察朋友帮的忙,她是芝加哥的警探……没错,走的是正规程序,不用担心证据合法性的问题……”
等到穿过行政楼的长廊,她无意间抬头瞥见前方不远处静立的身影,脸上神情微变。
“好了我到了,先不说了。”赶忙挂断电话,乔茵加快脚步走向那个人影,快要走到对方跟前时才稍稍扬声喊他,“秦先生。”
秦森远远便注视着她,闻声略一颔首,“王复琛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今天鲜见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双手微微收拢着五指垂在身侧,笔挺的西服令他一如既往站得笔直的身躯看上去显得更为挺拔。他习惯性地微挑下颚,略蹙眉心,嘴角稍稍下撇,依旧是往常那副严肃而郑重的神情,漆黑的眸子却光彩黯淡,早已不见从前的意气风发。
“师傅还没有醒,医生说不是没有苏醒的可能,但是几率很小。”驻足在他跟前,乔茵迟疑片刻,还是拎紧手中的手袋,主动开了口,“秦先生,开庭之前有件事我想向您确认。”语罢她又想起点什么,紧接着认真补充,“当然我还要跟你声明,不论你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影响我给魏小姐的辩护结果。我是个律师,竭尽全力为我的当事人辩护是我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低了低眼睑算作回应,秦森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而后视线转向她的眼睛,启唇表态:“我委托了你,就代表我相信你。用人不疑,这是我最基本的用人原则。”
乔茵悄悄松了口气。“简小姐说,师傅受伤的时候,她和师傅在一起。当时他们遇到了抢劫犯,师傅是在跟抢劫犯搏斗的过程中受伤的。而且光线太暗,简小姐没有看清抢劫犯的脸。”她眨了眨眼,试着把事情说得更加简单清楚,“但是我后来去现场看过,也和那天晚上赶去那里的医护人员了解过情况。我发现那里没有搏斗的痕迹,师傅身上也没有搏斗留下的伤。从现场情况来看,他更像是突然被攻击的。另外简小姐说没看清抢劫犯的脸,只说是个男人……可是我听说那晚路灯没有故障,师傅被攻击的位置也应该光线充足。再者那附近没有男人的鞋印,倒是有高跟鞋留下的鞋印。”
面不改色地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