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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眼 作者:sunness(晋江vip2015.2.26完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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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回答。
    我转头看他一眼,才发现他合了眼缩在那件不再合身的大衣里,两手也如常拢在衣兜中,正在小憩。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捞来备着的小毛毯,我替他盖上,再打开车里的暖气,防止他感冒。
    回到家以后他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换下身上的衣服,卷了蝉丝被在沙发上补了午觉。我以为他的精神状态又开始走下坡路,便不去打扰他,自己慢吞吞地做了些家务,等做好了晚餐才去叫他起床。
    结果却见他一早开了客厅的电视,窝在沙发上看新闻。
    于是我们一起在餐桌前享用了晚餐。他连着两顿饭都清醒的时候很少,我给他倒了杯椰汁算作奖励,他却只是抬眼稍瞥,不甚在意。晚餐吃得简单,煎了两份牛排,再加上两份意面裹腹。我专注于切盘子里的牛排,听到他冷不丁开口:“不打算在我脑子还清醒的时候问么?”
    问题来得突然,我愣了愣,抬头看他,只见他半垂着眼睑驾轻就熟地切割盘中的牛排,举手投足从容不迫,察觉到我的目光才口吻平淡地补充:“你说你想再要个孩子。”
    看来除夕那晚我的确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嗯。”我垂首继续手里的动作,“我也已经三十五了,再晚些生的话,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
    “就算孩子可能会变得跟我一样?”他问得平静,却还是叫我忍不住去看他。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我说。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疯。”懒于抬起眼皮,他将自己那盘切好的牛肉推到我面前,又把我那盘端回他自己跟前,熟练地切好。我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即便自己是个天才,也从不在这些小问题上过分苛刻地要求我,反倒会在我完成得不够好时顺道帮我一把,似乎从来都觉得这些细节无足轻重。
    不过他对他的学生和对我的要求终归是不一样的。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也是因为他以前对我有些过分溺爱。
    “你很好。”拿餐叉叉起一块切好的牛肉,我告诉他,“我爱你,也会爱我们的孩子。”
    他手上的动作顿下来,片刻才重新开始。他浓长的眼睫掩去了漆黑眸子里藏着的情绪,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把牛肉送进嘴里,等他有所回应。
    “那是以前。”良久,他才缓缓启唇,“你只有以前才知道什么是感情。”
    餐桌上方的顶灯将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前几天我刚清洗过灯罩,因此灯光要比以往干净些。但此时此刻他坐在灯光里,身影却不如往常真切。
    我不再搭腔,觉得牛排有点腻,便推开盘子,拉来了我那碟意面。
    接下来几天,秦森的状态都不错。他从前的学生打电话来拜年,他也难能可贵地同他们多聊了几句。仍旧是从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却不吝于口头一本正经的玩笑。我偶尔经过书房时听到他的声音,都会有种他从来没有病过的错觉。
    只是孩子的事我们都有没再提。我多少猜得到他的态度,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年初七一早我独自出门买菜,刚离家不到一里路,就听见有人在我身后急急忙忙地喊:“小姐,小姐!”等我停下脚步回过身,便见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人朝我跑过来。她脚步匆忙,应该是刚从别墅西面的小径那儿抄了近路,停到我跟前的时候却已经气喘吁吁,不忘指一指那幢别墅,“小姐您好,请问您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吗?”
    我没有回答,只问她:“请问有什么事?”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向我亮出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友好地一笑:“是这样,我们电视台正在做一个关于‘敲头魔鬼’毛一瑞的专题节目,请问您知道最高院已经核准毛一瑞的死刑了吗?”
    回她一个微笑,我如实道:“不好意思,我没怎么关注。”
    “没怎么关注?”女记者挑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与不可置信,“可是六号那天我在A区医院见过您,那个时候您和一位先生在一起,声称是公安工作人员。”她仔细注意我的眼睛,不想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那位先生是您丈夫吧?我们听说这次敲头案的告破,专案组里的一位私家侦探功不可没,那是不是就是指您的丈夫?”
    “你可能搞错了。”我对她笑笑,随意拉了拉肩上的包带,“我丈夫身体不适,春节以来都没有出过门。我也只是偶尔出去买菜。他是个自由撰稿人,不是私家侦探。”
    见她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丢给她一句“抱歉,我还有急事”便径自离开。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体会到,秦森的傲慢无礼在某些情况下非常实用。
    所幸女记者不像陶叶娜那样锲而不舍,这个插曲过去后,一路上再没有任何突发状况——至少是在我拎了青菜和鱼准备回家之前。
    我从菜市场出来,遥遥望见肖警官站在一台黑色沃尔沃边,抬到胸前的左手指间夹着一只香烟,烟头的火星忽明忽灭。他应该一早就看到了我,只是没有吭声,等到我发现他才略一颔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像是要让我知道,他在等我出现。

  ☆、第十章

肖警官打算送我回去。
    考虑到回家的途中可能还会遇到记者,我向他简单道谢,就随他上了车。车里开着暖气,后座两侧的车窗微敞,让车内的温度和空气都处在了一种合适的状态。我一面系安全带,一面听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我在X市受过胡局长的多次照顾,也听说过秦先生的一些事迹。”
    “真巧。”我随口一应。
    的确十分凑巧。胡太峰局长从前和秦森交往甚密,在工作方面算得上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但据我所知,自从我们迁居到V市,除了以前比较看重的学生,秦森几乎不再联系任何友人或是工作伙伴。其中就包括胡局长。
    “听说秦先生的家族有精神分裂病史。”没有介意我敷衍性的回答,肖警官避开人潮将车拐上了更宽敞的马路,嗓音清冷如常,“魏小姐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我翘起嘴角笑笑:“我们结婚之前他告诉过我。”
    得到我的回答,他再开口时依旧面不改色,修长的十指不轻不重地搭在方向盘上,平静地目视前方的模样就好像他注意力一直集中于前路:“精神分裂症发病率最高的年龄段是16到35岁。秦先生刚好是在34岁开始不清醒。”还是上班高峰期,前方有些堵车,他手肘一动,换档降下了车速,“在知情的情况下决定和他结婚,之后又毫无怨言地照顾了他三年……不得不说您确实很令人尊敬。”
    可惜我没法从他脸上看出真正的尊敬。因此我礼貌地一笑,没有接他的话。
    不同于秦森那种带刺般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肖明虽然鲜少流露出自己的情绪,但并不吝于与人交流。更令人钦佩的是,他似乎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哪怕是再平静不过的提问,也会叫多数人不敢生出撒谎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的念头。这对他的职业生涯不无好处。
    当然,前提是他懂得分寸,不会自寻死路。
    等待片刻却见我陷入沉默,肖警官瞥了眼后视镜,而后再次主动道:“那天你们离开之后,我和曾警官按照秦先生的说法,找到了新的证据。毛一瑞最后全部如实招供。”他说,“让我们比较惊讶的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悔意。哪怕是对于他父亲替他顶罪这件事,他也完全没有感激的意思。”
    车流堵在桥中间,他换了空档,拉下手刹,“‘反正他要死了,想替我死也正常’。这是毛一瑞的原话。他觉得理所当然,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看来他很了解他父亲的想法。”我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视线瞟向挡风玻璃外的车潮,开始思考等我回到家,秦森会不会因为我出门太久而发火。他今早起床后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一句话,板着脸吃下了早餐,心情显然不大好。
    我正出神,身旁肖警官的声音便轻飘飘地钻进了耳朵里,“我以为你会觉得他冷漠无情。”
    “是吗?”我没有挪开停留在挡风玻璃外的视线,大约只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亲眼看到吧。”
    厚重的阴云推挤着朝阳,始终没让阳光从层层裹覆中挣脱出来。只有灰蒙蒙的天光将脱离阴云的天空残块抹成青白色,算作还了人们黎明后的光明。我刚想着可能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便见雨丝猛然把挡风玻璃割出一道亮晶晶的小口。
    车内响起“咔哒”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微动静,我转头才发现肖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打开他那一侧的车窗,缓慢地吐出一口烟圈,再将夹着香烟的左手随意搭到窗外。
    “毛文窦由于抢劫致人死亡而入狱的时候,毛一瑞只有九岁。”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后来没过三年,毛一瑞过失杀死了邻居家一个两岁的孩子。毛家和董家因为这件事赔得倾家荡产,所以董梅才会带着毛一瑞搬到V市打工。没想到毛一瑞在十五岁的时候又因为抢劫致人重伤被送进了少管所。这就是他今年二十四岁还在读大学的原因。”
    我重新看向前方的挡风玻璃,不出所料见它已经被雨丝割得面目全非,“从小就开始犯罪,也难怪心狠手辣。”
    “他是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打开雨刷,肖警官收回左手,又把香烟送到嘴边。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变态人格的一种。特征是具有高度攻击性,严重缺乏羞惭感和责任感,情感冷漠而缺少变化。”唇齿间慢慢溢出烟雾,他隔着这层模糊将视线投向我的眼睛,“秦先生原先对变态人格做过相关的研究。魏小姐没有听说过么?”
    我回他一个饱含歉意的微笑:“他很少跟我提工作上的事。”
    因而撤去那冷得灼人的目光,他再次吸了口烟,才望着前方丝毫不见挪动的车龙开口:“我听说毛一瑞在幼年时期有过一次严重的脑部创伤。”似乎是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会儿,他偏首,松开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捞来车内烟灰缸,“这让我联想到一件事。两年前我在美国交流学习的时候,听过一个关于变态人格脑起源的讲座。那位专家提到过,最先提出眶额皮层的功能障碍可能导致变态人格这一假设的,就是秦先生。他是生理心理学领域难得一见的天才。”
    把烟灰弹干净以后便将烟灰缸搁回原处,他又微启薄唇夹住烟嘴,“不过很可惜,这个假设至今没有得到科学的验证。我后来向那位专家打听,才知道原来四年前美国国立精神卫生研究所、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和某个私人基金会已经决定共同资助秦先生和他的团队启动这项研究项目。但是秦先生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加入这个团队,因此才导致这项研究进度缓慢,至今没有结果能够证明他的假设。”
    直到将口中的烟雾吐尽,他才目不斜视地问我:“当年秦先生和您一起去美国,是因为这个项目么?”
    “我们只是去度假。”我说。
    车流终于开始缓速涌动,肖警官也给车换了档,“据我所知,在回国之前秦先生就已经开展了研究工作,最后是因为资金问题而不得不中断。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们当初去美国是为了这个项目,那为什么后来秦先生会选择丢下他的团队,放弃这项研究。”
    “您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禁不住猜测他的想法,我笑了笑,“我不知道他和他以前在美国的团队有没有接受过资助。但是去美国那次,他的确是带我去度假。至于度假之余他在做什么,我并不清楚。”顺手将脸侧的头发捋到耳后,“毕竟我只是一个钢琴老师,没什么文化。他们那些专业性太强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去问。”
    “没关系。”没想到他对此并不意外,调整方向盘把车拐到了通往我们住处的小路,语气平淡如初,“我会自己找出答案。”
    我付诸一笑。
    等到他把我送到距离别墅约摸五十米的空地,我便向他道谢,打算下车。
    “魏小姐。”他却突然叫住我,“您曾经受到过脑部创伤吗?”
    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我微笑着回答:“没有。”
    他同我对视三秒,然后跟我道别,不再追问。
    回到家之后,我站在玄关换鞋时,隐隐能听到客厅传来的声响。拎着菜来到客厅,才发现原来是电视节目的声音。
    秦森直挺挺地站在客厅正中央,手里握着遥控器,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他身上套着的是我昨天替他从阳台收回来的睡袍,在外头晾晒了一个下午,至今都还沾着阳光的气味。我见他光着脚,便回身来到玄关,帮他拎一双棉拖过来。
    “路上碰到肖警官。”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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