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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父子之间好像隔着一道巨大的。无法跨越的鸿沟一般，眼前这个人只让他觉得陌生而难堪。
月华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父亲什么时候开祠堂？”
“胡闹！”月望猛地站了起来，说道，“这样大的事情。岂容你儿戏一般地决定下来？”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连外间一个匆匆闪过的人影也没有看见。
即便他这样说，月华却很清楚，最终月望还是会用他这个办法。月华明明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会怎么做。却自虐一般的偏偏要去一一验证，每次他都能猜中，却一次一次地更加失望。月华艰难地侧了侧身子。只觉得全身都是一阵冰冷的疼痛，这时，他听见有压抑的哭声传过来，他眉头一皱，用左手撑着身子抬起了头。说道：“谁？谁在那里？”
外间放置矮榻的角落，玉蟾缩在那里。将头埋在双膝里闷闷地哭着。月望刚进房间不久，她就回来了，绿萍她们见了她都很惊奇，忙忙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玉蟾见候在院子里的护院、小厮的架势，又听说月望在里面，怕月望又对月华出手，便匆匆地找了个借口走了进来，没想到却听到月望和月华之间的对话。玉蟾对他们的话并不是很懂，却只是悲哀地想到，这哪是父子之间的对话？想到月华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安排这一切的，她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怕惹月华难过才藏在外头。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儿，月华忽然有些犹豫地出声：“玉蟾？”
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他，玉蟾忙用袖子使劲地抹了抹脸，狠狠地拍了两下才肿着双眼走了进去，说道：“大少爷，我回来了。”
“你在哭什么？”月华奇怪地说道，她回来怎么也不进来见他，却躲在外头哭呢？“哭得这么丑，以后……”
看着月华浑身是伤的样子，玉蟾更加忍不住了，还没等他说完，玉蟾忽然跪倒在床边伸手搂月华的脖子，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来。这还是玉蟾头一次这么主动地亲近他，月华愣了一下，然后用完好的左手轻抚着她的背，自己心里那一团堵着的东西也渐渐地化开了，好半晌，月华哑着声音问道：“刚刚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玉蟾的哭声小了些，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所以，这次是为他而哭的么？月华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这又狠心又无情的傻丫头，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少爷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来接您出去，我们一起出去。”玉蟾抱住他，哽咽着说道。既然月望不珍惜他，那也没关系，他还有她在，他的家人不要他，她来陪着他就好了。什么自由，什么前程，什么未来她都不要了！
月华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说道：“好，那样一来，我们都是自由之身了。”忽然之间，他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了，不过跟他想要的一样罢了。
玉蟾连连点头。
她的哭声响得连院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绿萍、晴雨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捂着嘴轻声啜泣起来。
过了好久，玉蟾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绿萍和晴雨打了水来让玉蟾洗脸，玉蟾有些不好意思是地说道：“劳烦你们了。”
“说什么呢！”绿萍笑着说道，“我们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这回回来可不跟个客人似的，怎么能不好好侍候一下？”
玉蟾却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也许以后再来就真的是客人了。
月华吩咐晴雨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
因他还伤着，不便于移动，院子里的奴仆们大大小小地便都挤到了月华的屋子里。月华看着他们，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我在这府里的处境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如今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你们之中。我舅父送来的和我生母原先留下的人我都带走，但其他人我恐怕带不太多，若是愿意跟我走我也尽量为你们安排，现在就说说你们自己的意思吧。”
“这、这怎么行？”云露叫了起来，说道，“大少爷是月家的长子，这里就是您的家，离了这里您要去哪里？”
其他几个人也忙出声相劝。
月华也不打断他们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绿萍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我的卖身契在大少爷身上。算不上公中的人，自然是跟着大少爷走的。”
“我自然也跟着大少爷。”腿还有点瘸的阿助走出来，说道。“只是，老爷不会让您这么轻易出门的。”
其他人像找到了声音似的，说的说月望，说的说老太太，意思大半都是劝月华留下来。月华看了看他们。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们只说你们自己的去留，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晴雨便突然站了出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少爷带上我吧！”
玉蟾看了她一眼，犹豫地说道：“可你的叔父婶娘都在府里。你跟着去了，他们……”
“他们其实并没有把我当作侄女儿，我婶娘进大少爷院子之前还曾想把我卖给别人做小妾。不瞒大少爷说，我婶娘还多次来传大太太的吩咐，奴婢胆子小，不敢应承罢了。”晴雨跪在月华床前，说道。“我若是再留在府里恐怕没有好结果，倒不如跟了大少爷去。无论做牛做马，有一口饭吃就行了。”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都忙着说愿意跟月华走，也有几个家人都在府里走不了的。
月华失笑，原本只是想挑几个忠心的带走，被晴雨这么一点破，倒有好几个醒过神来。不过也没关系，他们也都不是吃闲饭的。月华点点头便又让他们各自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这府里的东西一律不要拿，然后让玉蟾代自己写了信，拿出自己的对牌让绿萍去办，说道：“如果秦总管办不了就交给老爷亲自去办，他现在应该在大书房里。”
绿萍吓了一跳，但见月华很有把握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地拿着信纸和对牌去办事了。
玉蟾和晴雨两人便月华换药、更衣，弄好之后，月华的左手搭在玉蟾肩上，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上的疼痛让他痛得脸都有些变形了。玉蟾用力地把他撑起来，说道：“要不，还是找个担架来抬着您吧！”
“不。”月华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说道，“这个地方我一定要自己走着出去，而且，还一定会走着回来！”
“那……”玉蟾看着他额头上大滴汗水的样子，说道，“您养两天伤好了再说？”
月华咬着唇，疼过一阵之后才又说道：“把那些东西拿出来。”
一旁的晴雨一脸的茫然，玉蟾却很快明白月华说的是什么样，但却一时松不开手，便向晴雨说道：“是寝房床头上第二层柜子里用蓝色包袱布包起来的东西。”
晴雨连忙跑过去，按玉蟾说的找出了那堆东西，沉淀淀的一大包，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月华试着走了几步，然后喘息着趴在了床边，见晴雨将东西拿过来他便看了一眼，问玉蟾道：“其他的呢？”
玉蟾便指着衣橱那边几口不起眼的大箱子，说道：“都在那里了。”
月华看也不看，就吩咐晴雨，说道：“你先把手上这包东西拿去交给老爷，然后再让阿助找几个人把这些东西抬到蓉华院去，就说这是我这十多年攒下来的份例和她大太太所赐的东西，现在先暂存在大太太处，有朝一日再来取回。”
“是。”晴雨的双手颤了一下，但还是应了一声。
玉蟾便过去拉了她的手，说道：“你别怕，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都是大少爷吩咐的，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
晴雨暗自定了定神，然后点头去了。
若是平时，月华见了这一本正经的玉蟾一定要笑她一番才是，这会儿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两人在寂静的房间里对望了好一会儿，月华便叹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你回来了。”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撑得下去。
玉蟾上前拉住他完好的左手，却没能将自己心里的决定说出来——以后，她不会再轻易地离开他身边，除非，他让她离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报复
月旃氏早知道月望带着人要抬了月华去旃家赔罪，这件事月旃氏是知道的，但过了半天，月望却遣退了护院小厮，请了月满到外书房议事去了。月旃氏心中疑惑。连忙召来了自己安插在外书房的人问月望在做什么。
“在跟二老爷议事呢！”画梅说道，“奴婢守在外头没有听清楚，不过隐约是在商讨要把大少爷逐出家门的事！”
“当真？你没有听错？”月旃氏双眼一亮。却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
画梅笑了一下，说道：“奴婢哪敢欺骗大太太呀，奴婢虽然没有听清楚详细的，但借着添茶的机会听到老爷和大老爷确实是在说大少爷的事情，也的确是说了‘逐出家门’四个字。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却不明白。奴婢是借着烧水的事情出来的，再不回去就要引人怀疑了，这就要告辞了。”
月旃氏忙让周妈妈送她出去，而周妈妈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了画梅的手，将早准备好的一只龙凤嵌珠的大镯子套在她腕子上将她送了出去。不久，周妈妈走了回来。上前向月旃氏行礼道：“恭喜大太太，您多年的心愿就要达成了。”
月旃氏却忽然有些不安，说道：“我原先又是暗示、又是提醒的。老爷都没有往这方面想，早上明明说是去向旃家赔罪，怎么忽然变成了要将那小崽子逐出家门了？”
“定是老爷早上过去时又被那小崽子顶撞了一番吧！”周妈妈站起身，笑着说道，“老爷虽然没往那方面想。但大太太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的，如今再被大少爷一激自然就想到了那上头。正好还跟大太太您没有半点关系，从头到尾，您可只有劝和的，谁也怨不到您头上。”
月旃氏这才笑了起来，说道：“说的也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要将李氏那贱妇的牌位一起逐出去。”
“二少爷最大的威胁都去了，那个牌位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周妈妈说道。
不一会儿，又有外院的秦总管家的拿着月望和月华两张对牌，让月旃氏把月华身边那些人的卖身契交出去。月旃氏很不情愿，周妈妈又劝道：“老爷到底是心软，想让他带些人在身边服侍也不过分，再说，一旦离了这月家，他也不过是个升斗百姓而已，大太太什么时候想收拾他们不成？”
“他还有李家那大笔的嫁妆呢，这些年他护得严严实实的连看也没让我看到，那些东西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一想到那些曾在自己手上却又不得不倒出去的财产，月旃氏就觉得心疼得慌，她恨恨地说道，“说来说去，全是老爷太优柔寡断的缘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妈妈便打断了，说道：“大太太，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要是让人听到……”
月旃氏这才恨恨地住了嘴，紫烟这时走了进来，行礼后说道：“大太太，永辉堂的晴雨在外头求见，说是奉大少爷之命把一些东西当面交给大太太。”
月旃氏神色一沉，说道：“是些什么东西？”
“她没有说，不过奴婢看她带了几名婆子抬了三大口箱子过来。”紫烟说道。
月旃氏便看向周妈妈说道：“这小崽子这个时候搞什么鬼？莫不是主动把财产献上想求老爷原谅了？”月旃氏说着冷哼了一声。
“总是要看看才知道他搞什么鬼。”周妈妈向紫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退下去，然后笑着对月旃氏说道，“若他此时搞鬼是最好不过了，大太太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让老爷连那块碍眼的破木头一块儿扔出去。”
“妈妈说得对。”月旃氏笑了起来，说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晴雨带着人和箱子走进了蓉华院的院子，将银子放在了箱子上，然后向月旃氏行礼道：“奴婢请大太太安。”
月旃氏笑了一下，说道：“怎么这会儿来了？我正准备着你们几个的卖身契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怎么现在就等不及了么？”
“回大太太的话。奴婢奉大少爷之命将这些东西带来交给大太太。”晴雨伸出手指向那三口箱子，然后又说道，“大少爷说这是十多年来，她大太太赏赐而大少爷攒下来的东西，现在先暂存在大太太处，有朝一日，他必会再来取回。”
“什么意思？”月旃氏一个凌利的目光向晴雨射了过去。
晴雨连忙低头行礼，说道：“都是大少爷的吩咐，奴婢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周妈妈却明白过来，悄悄地拉了拉月旃氏的袖子。月旃氏对上她的目光，火气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