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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微微一笑,道:“我杀人的样子更好看。”
顾惜朝宽容地一笑,道:“我见过。”说完亏自上前几步,更靠近了海边,张开双臂,任性地感受着海风的肆虐。
劲风鼓起他的长袖和发丝,他回头对戚少商道 :“这种风让我想到你,它让我身上很痛,你却总是让我心里很痛。不过,我喜欢这样。”
戚少商先皱了皱眉头,旋即道:“你喜欢自虐没人拦着你,回去后自可以拿刀子多划几处伤口,享受一下。”
顾惜朝几个健步走到戚少商面前,有些愠怒道:“我想说什么莫非你真的不懂?!”
他的长发被海风鼓吹,扬起的发丝抚上了戚少商的面颊。
发丝如刀,冰凉,刺骨。
戚少商觉得痛,只是分不清是脸上痛还是心里痛。
他不懂?
他是不敢懂,不能懂。
他不懂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那道沟是用无数的血肉之躯和性命填满的,他不敢跨越,更不能跨越!
所以他进一步,他就要退五步。
“我为什么要懂?我只懂目前我们都在为大宋做事就行了。”戚少商已转身。
“你以前曾拿我当知己!你似伯牙,我如子期。”顾惜朝急急上前,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道。
他的手冰凉,却抓的很紧很紧,又道:“现在也已证明你当初没有看错我,我们不能还做朋友吗?”
戚少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一根一根掰开顾惜朝抓的死死的手指,然后一挥手推开他道:“‘没有看错你’?你是在侮辱我的智慧吗?!不要逼我动手!想看海,你请继续,我要回营休息了。”
顾惜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无穷天幕中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忽然间他感觉很冷。
他想起了一个女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很早就抛弃了他的女人,那个只会给他带来耻辱的女人,那个他曾经唤作“娘亲”的女人,那个他一直以来已经忘记了的女人。
他忘记了那个女人,但是却一直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动什么,别动情。一旦动情,受制于人。”
顾惜朝的脸慢慢变得冷酷起来。
他猛地俯下身,一拳打入面前的沙里,激起尘沙无数,淋了他一头一身。
然后他面无表情,冷冷道:“戚少商!对你……我绝不,动,情!”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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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躺在榻上,顾惜朝紧盯着自己的双眼不停地浮现在戚少商眼前,令他久久不能入睡。那个男人执着、带有逼迫性的直视让他心慌,让他迷乱,象是在不断打击、考验着他的控制力。但无论如何心慌意乱,有一点戚少商是清楚明白的感受到了那就是一种屈辱的感觉:无论他们是敌是友,顾惜朝的那些话都应该说给令他倾心的女人听,而不是朝着同样作为男人的戚少商倾吐。
戚少商的心很不平静,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他是戚少商,是九现神龙,是大英雄,所以即便不平静也要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于是他决定想想息红泪。
果然,当他开始想息红泪的时候就恢复了平静,然后他睡着了。
营帐外的海风刮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方才停歇。
戚少商的忘性其实很大,他找过很多女人,却常常记不起她们的长相,哪怕是十几天前京城翠屏楼的花魁那个和他共渡了好几个良宵欢夜的美女……不过,他总是记得息红泪的。
息红泪就象是戚少商的家,能带给他安定、平静,即使不必和她在一起,只要知道这世上还有她,只要时常能想起她,戚少商就能得到安定、平静。
一早起床时他满脑子都是息红泪的身影,所以便轻易将昨天的烦恼全部抛至脑后了。
戚少商又独自来到昨天去过的海滩,没有看过海的男人总还是想仔细看一看大海的广阔。
昨天他虽然曾经站在这里,虽然睁着双眼,但眼里却只有顾惜朝,只有那个让他恨、让他乱的顾惜朝,再也不能看见别的。所以,今天他决定要一个人来好好看一看大海。
这会儿的大海平静,蔚蓝,同昨天傍晚比起来分明是两个世界。
一扭头,他看到了顾惜朝和韩世忠。
今天的顾惜朝和昨天也分明是两个人,以至于戚少商不得不怀疑昨天傍晚的遭遇根本就是自己做的一场尴尬的噩梦。
顾惜朝冲他很淡然地笑了笑,道:”戚大侠好兴致,也来看海?”
戚少商点点头。
顾惜朝沉吟了一下,道:“突然想起一首诗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咏完了诗,他看着戚少商,神态平和,笑容可鞠。
这样的顾惜朝,昨天怎么可能做出的那样的事情?戚少商心想,搞不好昨天的确是做梦了。
韩世忠蹲在沙滩上在抓沙里的贝贝壳壳,抬眼见戚少商来了便站起身,兴奋道:“戚兄,这大海真的……好气派!”他是第一次看到海,一时激动间都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形容了。
一个浪头打来,打湿了韩世忠的裤管。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他望着大海想了想,三下两下就除去了上衣,拉扣甩脚脱了官靴,大笑道:“我们下去游泳吧!”言毕,回头一脸期盼地看向岸边的另两人。
这会儿天气晴好,虽然在初冬的日子中还算温暖,但必竟已经是冬天,海水想必冷的透肉刺骨。
顾惜朝皱着眉,苦笑摇头道:“你想疯千万别算上我。”
戚少商却心头一热,哈哈笑着应道:“好!我原就皮燥肉厚不怕冷,就陪你疯一疯。”说完他也除去外袍内衫,脱下长靴。
这两人一起冲向那冰冷扎肉的海水中。
两人都□着上身,戚少商肤白,韩世忠肤红,但相同的是两人修长健美的身体和身体上的累累伤痕。
顾惜朝在岸边默默地看着水里的戚少商,那个男人身上的伤痕分明是因为自已而留下的,那些虽然是由恨而生,但却是实实在在是自已“雕刻”下的永久印记,戚少商想抹也抹不掉。他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水中那个翻腾的身躯上。看着看着,顾惜朝的眼睛越瞪越大,喉头一紧,心中一热,身下的某个部位也因那水里白得晃眼的身影而炙热了起来。
这时,韩世忠笑着窜出海面,向顾惜朝招了招手。后者恍惚中赶忙也回应地招招手,微笑了一下。
“顾惜朝,你一定是疯了!他不但是男人,而且是江湖中的大英雄。”顾惜朝用只有自已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忽然,一个浪头打过来,正好打在了处于意识边缘状态的顾惜朝身上。瞬间他全身都湿透了。
激灵一个冷颤,顾惜朝一下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已已经不知何时向前走了一段,正在慢慢地靠近了大海。
是下意识地想向戚少商靠拢吗?一想到这里,刹时顾惜朝的眼神由迷茫转而变得狠毒,握得太紧的拳头轻轻颤动,手上的指甲已然刺进肉里。他的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正常了,就不会再动情了!’
只是,自己现在还杀得了他吗?
不知道。
也许第一次在连云寨的时候可以,后来就再也不能了。就象自杀未遂的人,其中多数无论以后再试几次也不能成功,因为他们已经尝过死亡带来的绝望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
畅游了一会儿,韩世忠对身边的戚少商道:“没想到你也是一身伤,看来是我小瞧了江湖。”
戚少商一边游一边答道:“你以为就只有边关沙场上才能负伤?”
“我在路上听顾兄说起戚兄你以前也曾带领一批江湖儿女与辽军征战,是真的吗?”韩世忠问道。
“那倒不假,不过我的伤并不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戚少商憋了一口气,又向前游了几米,然后道:“能伤得了我的人本来就不多。”
韩世忠奇道:“那你这么多旧伤是因何所致?”
戚少商听他问及,也不回答,反身就开始向岸边游去。
韩世忠也跟着游上了岸,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伤的?”
因为体表的温度和空气的寒冷遭遇,两人周身笼罩起一层薄薄的白雾。他们走到衣靴边。
戚少商一边收拾衣靴一边道:“太久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韩世忠知道他不愿意说,所以“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他们抬眼四顾,发现顾惜朝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了。
“顾兄定是先回去为我们准备柴禾烤火用了,哈哈。”韩世忠笑道。
“连人带衣服一起烤干了倒是方便。“戚少商也笑了。
两人虽然都是湿漉漉的,而且时不时还被冷风刺激地打上几个喷嚏,不过他们并不介意,一路上仍旧谈笑风生。
“戚兄,能结识你真是我韩世忠的运气!我很后悔初见你时说的那些话。”韩世忠脸微微红了红,道:“和你一起真痛快!”
“彼此彼此!”戚少商爽朗道。
回到营里,果然官兵们已经架起了柴火,顾惜朝正默默坐在那里烤火。于是,戚少商和韩世忠也快步加入其中。三人围着火堆坐着烤火。
韩世忠看了看顾惜朝垂贴在面颊上的湿发,不解道:“顾兄没下水也弄了一身湿?”
顾惜朝轻笑一声,道:“你两人游得痛快,龙王爷看我寂寞,所以也赏了我一瓢海水。”
戚少商拨了拨柴禾,让火烧得更旺些。
韩世忠抖了抖衣袖,让它更靠近火些,嘻笑道:“三个人一起‘湿身’倒是一件趣事。”
戚少商正色道:“别说笑了。今天就是初一,要打起精神来,再有两天金使就随时可能上岸了。”
顾惜朝点了点头,然后长身而起,沉声道:“传令下去,明日休整一天,但不得擅离军营范围内方圆一里!”
初二的黎明时分,戚少商是被冻醒的。
他起身一看,原来昨夜自已忘记扣上帐篷的拉锁,细碎的雪花夹着丝丝小雨被风吹得斜飘了进来,在帐篷入口处的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这可算入冬的第一场雪了。’戚少商想,睡意全消。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醒了就没打算再睡,干脆披上外袍,提起“逆水寒”挑帘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有些昏黄。除了几个排班巡逻的官兵,营地里一切都很寂静。
但是他仔细听了听,却听见了很有节奏的“呼呼”之声。戚少商是习武之人,下意识地觉出似曾相识,十有八九是挥刀剑划破空气之音。于是他顺着声音缓缓走了过去。
一片空旷的沙地上,一个人正在自上而下一刀一刀地砍向空中的细雨和雪花。因为雨雪的关系,天空阴霾,能见度很低,所以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人,但健硕的背影显得那人很年轻。
年轻人站在那里,脚步稳稳地钉在地上,没有丝毫移动,只不停地重复着一刀一刀砍出去的动作,不紧不慢,很是单调。
戚少商初看时觉得十分不解,怎么还有人这样练习刀法?但当他驻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后,却不禁暗吃了一惊。
那年轻人每一刀的节奏都是相同的,每一刀砍向空中的位置也是相同的,甚至他每一块肌肉的每一次运动都是相同的。
戚少商再凝神细看,发现飘落的雨、雪在接近少年刀身约三寸的地方就会自动化为雾气,而那柄不起眼的刀居然还是干燥的。
“好刀法!”戚少商禁不住喝彩道。
少年回身瞧了瞧,警觉道:“谁?”
一听声音,戚少商才知道那年轻人正是韩世忠,于是走了上去,道:“是我,戚少商。”
韩世忠收刀入鞘,也迎了上来,道:“戚兄怎么起的这么早?”
戚少商笑道:“你不是更早?”
韩世忠道:“我是习惯了,一般没什么事的话每天都要早起练刀,每日砍一千下,这样才对得起我的‘狗屠’。”
戚少商好奇道:“‘狗屠’?”
“我刀的名字,我的刀就叫‘狗屠’。”韩世忠道。
戚少商更加好奇了,问道:“为什么要叫它‘狗屠’?”
韩世忠的脸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因为我要屠尽天下‘辽狗’!”
戚少商大叫了一声:“好!”心底想同韩世忠比试比试的欲望越发浓重起来。
想到这里,他把握着逆水寒的手向前一伸道:“这是我的剑。”
韩世忠点头道:“逆水寒,是把绝世好剑!”
戚少商悠悠道:“你想不想试试?”
韩世忠轻轻一笑,道:“我曾经试过。”
戚少商摇了摇头,道:“‘逆水寒’,在我的手里才是‘逆水寒’!”
韩世忠怔了怔,随后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