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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煮面。又是良久, 他在洛彦的手心写道。
“有劳。”洛彦微笑道,模样十足是个谦谦君子。
家安扬了扬眉,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扑朔迷离。他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两袋即食面外果然别无它物。
当面下锅的时候,窗外有点喧哗,家安心中一突,忙走到窗边向外窥去,原来是楼上又顺着窗子扔垃圾,下面的路人在叫骂。他松了口气,把身子靠在窗台上,手有点发抖。
面煮的有点过,但总还是能吃。家安把两碗面端出厨房时,有点惊讶地看到洛彦已经坐到了房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没有受伤的的左手握着他刚刚扔在桌上的手机,似乎是在发呆。
“你……”嘴里已经含糊的发了个音节,家安猛然醒悟自己不能说话,忙又把舌尖的“要打电话吗”咽了下去,随口“啊”了几声,就像个真正的哑巴。
“面煮好了?”
洛彦身子一震,好似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一样,轻轻放下手中的电话,摸索着找到面前的大碗,“好热。”他轻声道,有点掩饰着什么的味道。
那手机并没有被使用过。家安的视线从依然关机状态的手机转移到了洛彦身上,只见他有点笨拙地用左手拿起筷子,但却悬在空中,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用不甚灵活的左手夹起看不到的面条,心中不禁有点怜悯之情,想要喂他吃面,又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十分别扭。正在踌躇之间,只见洛彦已经将筷子插进碗中,两支一并,转了几个圈,一陀面条就缠在了筷子上。
“小时候这么吃面,我总是挨骂。”洛彦把筷子送到了嘴边,自嘲地笑道。
家安暗叹了口气,埋头吃面。
洛彦的小腿有伤,垂久了会胀通难忍,是以十分迅速地结束了战斗。而家安平生头一次吃饭这么安静,速度比洛彦更快。
今日洗完明日也未必有命来用。看了看久没使用过的洗碗布,家安如是想道,把两人用过的碗筷往洗碗池一扔便即折身回来。
洛彦却并没有如家安所料地躺回床上,而是手指轻抚着桌上的手机,坐在桌前出神。
他是否要打电话给谁?家安揣测着走到他身边伸指在他手背上写道:打电话吗?
“啊,不,不。”洛彦几乎是有点失措地道,“我只是习惯性地对着电话。”他匆忙起身,拒绝了家安的搀扶独自踉跄回到床前,“完成了一个委托,”他的声音有些寥落,“我还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桌前等下一个主顾。生命中就剩这么点东西可期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他的话语不是很生动,冷冷的尾音中带着入骨的寂寞。家安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样一幅场景:在一间颜色清冷而又空当的房间内,洛彦坐在桌前,清澈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手机,就这么静静地打法着无尽的寂寞。
不错,就是寂寞。或许那房间并非颜色清冷,又或者也不空当。不变的,只有寂寞。
所以,他确实不怕死。
因为他寂寞到根本就生无可恋。
跟家安自己不同,洛彦可以为一个目标出生入死,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高尚的理由,也不需要明了其中的意义,他只是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做。就是这样。
在家安思潮澎湃的时候,洛彦已经轻车熟路的爬上了床,找到了被子,并且把自己盖好。对于陌生的环境,他熟悉的速度有点惊人。
我出去一会儿。家安在洛彦的掌中写道,然后等待着洛彦可能到来的激烈反应。或许真的是出于同情吧,他并没有惊诧于自己渐渐温柔的举止。
“自己当心。发现情形不对就赶紧逃吧。别把自己当英雄。现今这世界上这种生物不存在。”洛彦笑道,“天黑了叫醒我。”
你怎么……一点不怀疑我?!家安愣了三秒钟,忍不住问道。洛彦显得太过笃定了吧!
“我从来不曾见过一个怀着害人之心的人会在他要谋害的对象身边睡得那么熟。所谓心怀鬼胎你知道吗?”洛彦笑道。
他或许是轻信,家安暗道,不过我确实没有害他之心。关门时的那一停留并非他计划中事,他只是有点迟疑——洛彦的伤其实并非他表现的这般轻松。
第七章
正午的阳光照在黑色的T…shirt上热得犹如种火,腰里别的GLOCK冷冰冰的金属外壳也慢慢的温热,好像它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家安抬起胳膊,用缠在上面的绷带擦了擦汗。这伤是躺在他床上的那人留下的。“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弄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那人差点没杀了他,他也差点就杀了那人,然后,那人躺在他的床上养伤;而他,要面对三个烂摊子。大君,洪爷和自己的新身份——哑巴。
那么现在,大君准备拿什么招呼他?刀?枪?还是棒球棒?也许他更喜欢海洛因。
既然预见到了危险,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打电话给洪爷,把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鹰的杀手交给他处理,然后申请保护,回到警局,调到警民关系科或者古董仓躲一阵子,几个月后进反黑或者反毒组。家安知道该怎么做,前面的路都安排好了。
他慢慢地随着人流走在人行道上,汗渍渍的手握着手机。“本来行动还算顺利,”他翻开手机盖,“可是让我昨晚一时冲动给搞糟了。所以我现在应该打个电话。”
他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把手机打开,拿到面前,“我还是个警察,不是吗?”他对自己说,于是按了两个键,然后,扭转了头,把两手撑在膝盖上,象是哪里不舒服那样弓着腰看着不远处的红绿灯。
不想他,家安能十分理智,而当他的思绪落在这杀手身上、脑海里浮现出他苍白的样子时,心中却烦乱了起来。
“算了,他现在那幅样子已经什么都干不了了。”家安喃喃地道,“废人一个……”
但他从前不是。他杀过的人都有一个军团了。即便是这次吃了这么个大亏,他赚的也绰绰有余。
家安心里自然都能算明白,不管洛彦究竟现在看来怎么样,他也理当在监狱过下半生。
下半生?想到这个词,家安苦笑了一下,让他坐牢的话,这个“下半生”将会短的可怜——一个小时还是二十分钟?
他站直身子,来回走了两步,靠在一跟铁栏杆上,挠了挠头,忽又抬起腿来狠狠地在栏杆上踢了两脚,才要拨打电话,它却抢先响了起来!
小元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家安一哆嗦,定了定神儿才接通了电话。
“小安!”
电话一通,话筒里立刻传出了小元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妈的干什么?”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小元这话传进耳朵时家安仍是心中一颤。
“你磨蹭什么呢?还不过来?听到我说话了吗?喂?喂喂……”
很明显,鉴于上一次的断线,小元自动把家安的无言以对理解成为信号不稳。他的语气令得家安不由起疑,跟小元在一起混了将近一年,他的性子家安多少知道,他发起狠来下手毒辣但言语内敛。此刻他话说得虽急,看来却反而没什么恶意。
“……信号不好。”家安安心不少,斟酌试探着道。
“操,你那破手机扔了吧!”小元笑道,“快来吧,君哥刚问你呢。”
“问我?问什么?”
“你妈的,你还问我?别装傻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是红人了吗?”小元嘿嘿笑道。
一口气松下来,家安的腿竟然软了。“操!你追命连环考就是为了这B事?!”他怒道。
“B?B你妈。能不能上去,就靠这一次!”那一边,小元压低声音道。
小元入行比家安早,比家安油滑老练,更重要的是比他有野心。任何一个能往上爬的机会他都抓得很牢。这一次,家安知道,小元没看走眼。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管那个行当少壮若想出头势必要板倒老家伙们,现在确实是年轻人在大君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想他明白了,这一局还真是鸿门宴。
家安慢慢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到路口等待计程车。这会儿他忽然发现事情变得让人啼笑皆非。“恭喜你,”他对自己说,“现在你面对着一个新的选择……警察……还是新一代的黑帮老大。你喜欢哪一样?”
这一次机会真的来的有些令人措手不及,一下就把他打懵了。
不过,不管他选择什么,目前一定要做的就是:弄清楚大君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我是大君,家安心中这么假设着,我混了十来年,血拼,走私,贩毒,有了自己的势力。可是现在不太妙。有人跟我抢地盘,他们的势力不小。而一直跟着我、我最信任的——忘了刚刚那句吧,我没什么可真正信任的人——我的得力助手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可靠。家安回忆着仓库中那一幕:“君哥,你没事吧?”阮南好像很紧张地问。“嗯。”大君敷衍似的含笑回答。
OK,阮南轮手段轮头脑都是一等一的角色,我有今天的势力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假如我死了,那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大哥……且不说这次我几乎死在仓库,光凭“功高吓主”这个词阮南就已经够让我坐立不安了。我该把他怎么样?我能把他怎么样?不行,他的影响力不小,我做过了捅出去脸上难免难看。而且现在不是时候。外敌强悍,帮中也没有能接替他的人。
说到接班人,我也正注意到新近出头的几个傻小子——家安不怀疑自己和小元等人在大君心中的形象,一杆枪,只是一杆枪而已——这几个新人中有人敢玩儿命,有人够张扬。他们出现的正是时候,正是我需要有人分散阮南权利的时候。
“所以,我成了红人。而小元成了大君的座上客。”家安冷笑着,“大君的帝王之术。这是不是真相?”他问自己。
遗憾的是,堂口的情形却给了家安的这一假设重重一击。大君和阮南带着各堂口的瓢把子在里间开会,而小元等几个打手级的年轻人在外间无所事事的闲扯——还是没他们的份!丝毫没有得到重用的痕迹。
我还是太嫩?家安站在门口,苦笑着想。
“发什么呆?”小元笑着招呼家安过去,眼里闪烁着些莫名的神采。他的身旁坐着个头发漂成银色的青年,正在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自己把马子的风流艳史以及和O记“斗智斗勇”的经历,不时引起周遭的哄笑。毫无疑问,他就是那种疯狗型的人物。家安听过他的花名:疯狗。在黑社会里,形形色色的人用各自的方式生存着,没什么高下优劣之分。
“里面在干什么?”他瞥了一眼里间,问道。
“呦,安哥。坐、坐。”疯狗好像才看到他似的以一种怪异的腔调道。
“好说。”家安不卑不亢地道,坐到了沙发上,掏出手机在掌中把玩。
“操,还能是什么?”小元做了个手势,家安知道他比的“三联”。“你又换手机了?怎么越换越衰……操,你他妈也发花痴了?新把到的?”小元笑道,“未成年呀?”
“什么?”家安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手机背面贴着一张帖大头帖,里面的女孩不算漂亮,但是挺清纯,看样子是个高中女生。手机是楼下那孩子的,帖纸也是那孩子的,这马子自然也还是他的。“我操。”家安笑道,“跟别人借的。”他扬了扬手机。
“借的?”几人故作不懂,“手机还是马子?”
“去你妈的。”家安道。
几人正调笑间,里间的房门一开,大君带着各堂口的骨干走了出来。
“君哥。”“南哥”……
从里间出来的人个个神情严肃,于是几个年青人纷纷起身,收敛了脸上的轻浮表情道。
“嗯。”大君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异样的凝重。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昨天。”随后出来的阮南道,“今天君哥叫大家过来是请兄弟们去不夜城夜总会散散心。尽兴玩。”说罢,他一笑。
“谢谢君哥!”看到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