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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瑱与他手足情深,早觉出他心里的绝望,恨不能以身相代,无言点着头,扭身欲出水阁,却被一拥而进的人阻了去路——常氏、季兰、沐云、妙莹……
常氏的悍戾之气在触目看到纱帏和纱帏前的昊琛时就逐渐散去,抖着手指指了纱帏,又指了昊琛,一句话未说出来,两行老泪先簌簌而落,沐云和季兰原就怕她禁不住,见此赶紧上前搀扶,常氏却忽然灵巧起来,疾步到了昊琛跟前,胡乱往他身上打去,“作孽啊,作孽,你个混账东西,那么懂事的孩子,什么时候给你出过难题、她要干什么你就由着她一回怎么了?好好儿的你偏逼她、偏逼她……老天爷啊,你害死人了啊……”
常氏哭着骂着乱捶乱打,昊琛不躲不闪,木头人般任她打着,屋中女眷早哭成了一片,昊瑱忍泪上前挽着常氏,苦劝,“大娘,您别怪三哥,他也是为了小嫂子好……”
“好?好你去把容琳叫出来,让她跟我老婆子说一声‘好’……”
“大娘,您节哀!”“嗵”的一声,有人单膝跪地,跪在刺骨的冰水里,李昊琛面无人色,“昊琛错了!”双目一闭,眼泪长流……
“威远将军原来也不过如此啊?!”一声讥诮打破了满阁的悲戚!
(三)纶音(上)
这讥诮太突兀、太恶意,由不得阁中人不怫然作色望向声音的来处,阁口,帖尔汗正带了满面鄙薄站在那里撇嘴!身旁是有歉然之色的素梅,身后是一路追着他、结果逾矩追进了内宅的门房小厮,此时大气儿不敢出,俯首往上行着礼,嘴里可一点儿不倒板,“回禀老爷,小的该死!舅老爷客气,不肯惊扰您迎候,自顾……”碍着常氏在场,那声“舅老爷”不过在嘴里打了个突噜,好在谁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行啦行啦,不是你没拦着,是你没拦住,是我这外路亲戚不守礼法强闯进来的,你还想禀报什么?”帖尔汗不耐烦地打断小厮,嘴边的讥笑未改,大刺刺地扫了阁中人一圈儿,不掩挑衅之意。
“帖尔汗,天上也没有乌鸦飞过,你怎么忽然就来到了这里?”六娘一看她兄弟的样子气儿不打一处来,平时怎么样胡闹也就罢了,眼下昊琛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他还来捣什么乱?
“大姐,鸟飞千里终究忘不了故乡,你却这么快就跟着外人责备自己的兄弟,莫非真的是生女外向吗?”帖尔汗不知是要找谁的茬,对六娘也嘲谑有加,素梅看不过眼,从后拉了拉他,皱眉,“帖尔汗!”自看了六娘和众人,欲说明来意,却有人上来行礼,稳重的声调里也透出惊喜,“帖尔汗大哥,素梅姐,很久不见了,你们可好?!”眼光掠过素梅的双身子,贴心地过去扶了她。
“好,很好!”帖尔汗对沐云倒友善得很,认真回了礼,才朗声笑着道,“沐云丫头你如何?还死心眼儿地帮那个没出息的……”
“帖尔汗,你放尊重些!”昊瑱刚把昊琛从水渍里搀拽起来,闻言狠瞪过来,似是想揭了他的皮——若不是他的人蠢笨鲁莽,小嫂子何至于出事、三哥何至于象失了魂魄?
“昊瑱,你的脾气还是没改!”帖尔汗摇头,啧啧有声,“什么事都唯他马首,也不问他能不能当得起!”
“帖尔汗……”
“老四,让他说下去!”昊琛攥住了要冲过去理论的人。
帖尔汗瞅瞅脸色难看、气势却从容的人,神情高深莫测,“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用不着戒备森严!我只是有几句话不明白,特意来讨教一二!”说罢停下来,看着昊琛,昊琛眉眼不动,只吐出两个字,“请说!”
帖尔汗似早就在等着他这一句了,昊琛话音刚落,他便提高了声音,“威远将军,我想请问你何谓家国、何为区区女子?何谓大丈夫顶天立地不为儿女情长摧眉折腰?”
他这几句话突如其来,满阁的人面面相觑,不解他是何意,李节度使却要击节而赞了,直觉得这话说在心坎儿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瞪了李昊琛,恨不能拎着他耳朵让他好好学学帖尔汗的心胸和气魄。
“帖尔汗,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昊琛目中精光微闪,神色变了。
“你以为呢?”帖尔汗冷笑,“不有人曾道貌岸然地呵斥我不该把私情置于大义之上?不有人曾义正词严地指责我不该为了遂自个儿的心愿置高堂父母的感受于不顾、不更有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些金玉良言如雷贯耳,令帖尔汗铭记在心,只是言犹在耳,谆谆教诲我的人怎么也步了我的后尘?敢问威远将军你现下的所为……”
帖尔汗“敢问”什么没人知道了,昊琛身形一晃,人已欺到他的面前,单手箍了他的颈子不说,另一手还如刀般横在他眼前加以恐吓,“你对她做了什么?!”李昊琛从不知自己曾那么多话,况且是对帖尔汗这么个疯人说的!当初不愿见他为情所苦、也不忍素梅和韩签判之间僵持不下,软硬兼施想劝他放手,却不料这个蛮人宁肯和他割袍断义也要和素梅在一处,逼得他最后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先放出消息后又放跑了“山贼”……他却不念他的好,倒对那些话念念不忘,时过境迁之后还来跟他算账!不过他却要感激他了——此时他会来说这样的冷言冷语,是否表示容琳的事尽在他掌握之中?那么他此时越无礼,岂不是说……他有法子让容琳复原?!
“你在威胁我?”帖尔汗斜睨了颈间的手臂,暗赞李昊琛的心思敏捷,面上却不改讥讽,任由李昊琛箍着,既不挣扎也不喝止,就差挑明了说“看你能奈我何”了!
昊瑱是熟知他们之间的过往的,此时看出些门道,生怕昊琛被帖尔汗激怒可就不好再转圜了,忙上前一步欲圆场,昊琛却先他一步放了手,退后一步对着帖尔汗,双手抱拳,“我是在请你帮我!”
昊琛这一举动出人意料,连帖尔汗都怔了一下才撇嘴笑道,“百炼钢这么痛快就变成绕指柔了?”还要再往下说,素梅却不让了,“帖尔汗,夫人和姐……老爷都在这儿,你就别再闹了!”怎么也无法把昊琛的爹叫做“姐丈”,只得含糊了一声,再看了昊琛,歉意就益加浓了,“昊琛,你也不用伤心,这回的事……”有些事她拗不过帖尔汗,可看到昊琛受的苦,她只觉得对他不住!“你……”
“素梅,你也要帮着外人来对付我?”帖尔汗才不会让素梅就这么坏了他精心设的局,他可还没试出昊琛肯为他的夫人把头低到哪儿去呢!“你说要我帮你?”
“是。”昊琛不回避他充满算计的眸子。
“就这么说一声就完了?”
“依你是要如何?”
依我要如何?帖尔汗简直要狞笑了,“你既然有求于长辈,怎么也得有个称呼吧?”
“帖尔汗!”六娘恨不能给他一巴掌!
“老六!”常氏骇叫六娘,蛮人都是怎么教孩子的?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妾室的兄弟也敢这么托大?
“帖尔汗大哥!”沐云哀恳,从小儿一起玩大的人,谁还不知道谁的脾性?帖尔汗总愿意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辈分来怄昊琛,昊琛也从未让他如愿过,两个人为这个撂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都成家立业了的人了还拿这没用的来说话?
“不肯?”帖尔汗才不管满阁的人怎么看他,笑笑地盯了昊琛,似随时都会扬长而去!
昊琛的脸铁青一片了,瞪了帖尔汗一阵,发狠,“好,李昊琛今日也是要效仿一回韩信受的胯下之辱了!”单膝一点地,举手向上行礼,“请您移驾!”
昊琛到底还是没叫那个“舅舅”,帖尔汗却不再坚执了——能逼得昊琛跪地,他从来都没想到过!不用四下里看也能觉出一道道要杀人的视线,他哪还敢再犯众怒?心有不甘地回瞪了昊琛,用眼色警告他别得意,这才不情愿道,“移驾做什么?”
昊琛恨他明知故问,却还是肃声,“请您移驾救内子一命!”
“你夫人活得好好的,还用我救什么命?”帖尔汗翻眼。
“你!”昊琛深吸了口气,压下火气,指着纱帏那一头笑,“那就请您让她别再卧在那里!”那样的静卧会让人的心都变成灰……
“她卧不卧关你什么事?!”帖尔汗的眼珠子象能从眼眶里翻到天上!
“好啦,帖尔汗!你是要急死昊琛?!”素梅再也忍不住,“那人不是容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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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键盘忽然打不出@、w、s、x了,勉强用键盘和软键盘配合着写了以上内容,头都乱哄哄的了……明天一定要修键盘!!!!!!!!
ps:非常感谢“从不看小说”和“yufang”,鲜花很美,我会努力!
(三)纶音(下)
那人不是容琳?!
素梅口齿清楚、音色清亮,可怜阁中人却似在瞬间失聪、失语,一个个张口结舌,悲喜惊疑一时间怎么也调适不过来了,季兰心直口快,边苦思边顾左右而喃喃,“怎么会呢?我明明看着是三弟妹躺在那儿的……”
季兰说的恰是众人的疑虑,只还未想好要怎么发问,已有人一个箭步冲去撕撸开纱帏,直奔榻前一探究竟了,不用说,自是被噩耗折磨得快不成人形的李昊琛!一众女眷们互相看看,也都顾不得许多、全跟着拥过去了,只剩下不便进去的李节度使和昊瑱站在外间发愣,素梅在众人身后看得直叹气:她不过去的话,那些人又能看出什么呢?板脸跟帖尔汗要东西,帖尔汗倒也顺服,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个瓷瓶递给她,随侍的青娥忙扶着她进到纱帏里了,帖尔汗这才对李节度使和昊瑱摊手,“姐丈、昊瑱,此事须怪不得我,昊琛杯弓蛇影,自个儿吓自个儿……”
“帖尔汗,你别装好人了,生怕我们不入了你的圈套,还专派个使者把我们往里引,你说你……”
“是你们自己牵强附会好不好?我何时说过那是昊琛的夫人了?”帖尔汗呲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话太有理了——当初听到韩签判入狱、素梅寻死觅活的时候,他可不比今日的李昊琛好过!总算能让那家伙尝尝痛失吾爱的滋味,他也算扳回一城!
“帖尔汗,你好大的胆!竟敢草菅人命?!”李节度使拍案,他对这个跟儿子们岁数相仿的舅子向来是莫可奈何的,只这一回闹得也太大了些,三媳妇是假的,她那丫头也真不了,两条人命,帖尔汗、帖尔汗,他要如何向边城军民交代?!
“姐丈,你眼瞪成那样是要大义灭亲?”帖尔汗讥讽地笑,他平生最不喜的就是一本正经、古板无趣的人,偏偏大姐就嫁了这么个人,其他样样都好的李昊琛也是这么个人,难怪他看到他就觉得扫兴、不由自主就想着要撩拨他!
“孽障!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若无其事……”李节度使的胡子都快立起来了,却听身后有人冷冷地开腔,“帖尔汗,佩服!”
李节度使一听昊琛说这种话,眼前险些一黑,旋身过来就欲连昊琛一起开骂,却见他脸色青白不定地盯着帖尔汗,拳头攥得咯咯响,倒吃了一惊,“昊琛,你……”莫不是,死的还是三媳妇?老天,这些混账孩子都在搞什么把戏?!
“老六,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今儿才算开了眼了!有听说招财的、进宝的,可没听说乱把尸……停进家门的,都晦不晦气?胡作非为哪有这么不管不顾的?也太少教了!你说……”初看着真是容琳,谁知素梅把瓷瓶里的水往她脸上一倒,反复浸泡之后,那张脸竟然起糊泛浆!再揩拭干净一看,哪还是容琳,不过就是脸型有那么三分相似罢了,谁知道他们怎么弄的!先看了还是一喜,让人一说才觉得这事犯忌讳,心里一不痛快,常氏可就脸难看、话难听了!
“姐姐,”六娘这辈子怕也没这么对常氏陪过笑脸!“这事……是我的兄弟不懂规矩,我过后教训他!您也别生气了,大热的天,先去歇……”
“夫人,”帖尔汗冷眼看了常氏和六娘的对答,此时笑笑地接腔,“恕帖尔汗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您方才说的不过是寻常的见识!”见常氏和随在她身后的妙莹都瞪大了眼,帖尔汗不慌不忙,“夫人只知横尸进宅不吉,可想过好好超度亡魂却可以积下阴功?况传出去正可以让人感激府上的善举!再退一步说,躺在那里的并不是你们所担忧的人,岂不也是一桩幸事?”
帖尔汗看了众人缓缓道来,众人尽皆无言,昊琛的拳不大情愿地松开了——不管有多想胖揍帖尔汗一顿,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最后一句还是有道理的,帖尔汗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一笑,单盯了他,意味深长地道,“还有什么事是比眼看着她生机全无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