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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的左手边有一个大炕铺,紧靠着半支起的窗,猩红色绒毯和引枕使得这个炕床看上去格外醒目。
车夫按照主人的示意,把那大件的「行李」放在炕头上,一直包裹严实的布匹散开一角,竟是一名年轻公子?!
他紧闭着双眼,似在熟睡,略显凌乱的黑发之下,那五官相当精致,且轮廓很清秀,尤其那薄而红润的唇,微微翕动着,腊梅花瓣般诱人。
「下去。」男人朝车夫一挥手道,他站在炕头边,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布匹内的人。
「终于到手了……。」在这个连山风都静止的深夜里,男人轻声的自言自语也变得清晰而响亮:「动毅的人,我是不是疯了呢?」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布包内的人,那晶亮的眼神就像野兽捕获了毫无反抗力的小动物一样,充斥着贪婪、残暴,以及想要慢慢折磨的邪念。
「谢凌毅究竟喜欢你什么?」男人的手指像忍受不住诱惑似的,摸上青年的红唇,来回摩挲着,然后是光洁的贝齿,两根手指一点点地深入唇内,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
这动作简直就像在「亲吻」一样。
「这张脸孔不就是秀气了一些?哼,永远一副无辜的样子!」男人的眉头嫌恶地拧了起来,目露凶光:「我不会抱你的,因为你不配!我受的痛苦,日夜的煎熬……你根本就不配了解!不过……我要你死,要你死得身败名裂,还要整个欧阳世家陪葬!」
男人这会儿在笑,风华绝代的容貌,使其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唔……。」深入喉咙的指尖,让欧阳子鑫无法顺畅呼吸,额头上渗出更多汗珠,仿佛随时都会惊醒过来。
他中了雪无垠的独门秘技——无影针,多处静脉被封印,会暂时性的失去意识,且内力越好的人,昏迷也会越久。
「不会让你就这样死的。」雪无垠一挑眉,解开包裹住欧阳子鑫身体的布匹,从炕上拽起他,勉强地渡了一口强劲的真气过去。
「呜……」须臾,欧阳子鑫缓慢地张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一片氤氲,表情呆滞地看着他面前的人。
小小『无影针』会带来莫大的痛楚,这也是致人昏迷的原因之一。
好亮!眼前一片白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体内窜动……无法喘气,欧阳子鑫觉得自己好像深陷火海之中,要被吞没了——
「疼……!」欧阳子鑫惊跳着清醒,冷汗淋漓,并很快地对上一双冷艳的银眸。
「醒了?」
「是你?啊!……这是哪里?!」在明白雪无垠的话之前,欧阳子鑫就震惊地看着全然陌生的环境,和诡异地拽着自己衣襟的男人。
「你暂时的家,或者说囚房更合适些?」雪无垠仍旧拽着他,火热的鼻息搔动着欧阳子鑫的侧脸。
「你说什么……唔!」头好疼,要裂开来一样,欧阳子鑫霎时失去了血色,全身也使不上力,颤抖着。
「你还是乖乖配合的好,不然会很难挨过这半个月的,虽然送你的尸体给仁帝也不错。」
「你到底想做什么?!靖国是不会因为你软禁了军师,就做出任何妥协的!」欧阳子鑫听了,脸色更加煞白,他不是怕死,而是担心皇上的安危!
「我听说皇帝很喜欢你?毅不知道吧?你想要两国的皇帝为你争风吃醋吗?」雪无垠冷嘲热讽:「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你在胡说什么?!」欧阳子鑫大怒,浑身又疼痛不已,他本能地推着雪无垠,但是不能摇撼其半分:「放开我!」
雪无垠没有理会他的反抗,淡淡地道:「我想干什么?你想知道的话,也可以告诉你。」
脑袋嗡嗡作响,一半是因为体内的快要炸开来的刺痛,欧阳子鑫停止了反抗。
雪无垠地脸上浮现出胜利的浅笑,他太了解欧阳子鑫了,捏碎他的心就像捏碎一块豆腐那样容易。
「好好听着,我只说一遍……」蛊惑似的喃语着,随着欧阳子鑫越张越大的眼睛,一个置他于万劫不复的阴谋逐字逐句地灌入他耳内。
「上到君主皇族,下到黎民百姓,全都会唾弃你这个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欧阳世家,也会因为你被逐出皇城,流放蛮夷边疆!」
欧阳子鑫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第一次认识到雪无垠有多恐怖。
「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吗?因为你大战的时候,突然卷军饷逃亡,导致靖军人心涣散,不战自败!你还害死了武将军,记得吗?你情同兄弟的人,是因为你而死,武家会怎么质问你呢?」
「不!不是的!」欧阳子鑫不由急促地道:「武程他……」
「怎么不是?你满身血腥味,我能闻到。」雪无垠鲜红如血的嘴唇,几乎碰到欧阳子鑫的脸孔,一字一句地道:「谢凌毅也会恨你的。」
「你胡说!」欧阳子鑫的眼神更加透着不可置信,怒瞪着雪无垠。
「我胡说?哼。如果靖国严刑拷问你和谢凌毅的关系,你会招吧?谢凌毅大战时刻,却和敌国军师你侬我侬,纠缠不清,你想传到夏国,那些为毅打拼天下的军士们会怎么想?你会连累毅当不上皇帝的,这可是他毕生的希望,被你这样无耻的人破坏,他一定会恨死你的!」
欧阳子鑫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我喜欢毅,就算不是严刑拷打,我也会承认我喜欢他,皇上……也绝对不会相信你的阴谋诡计!」
「你对自己还真有自信,可是——你在我手里不是吗?这说明他们保护不了你,皇上再大,也大不过千万百姓,在人人声讨的情况下,你被仁帝腰斩是迟早的下场!」雪无垠摩挲着欧阳子鑫微凉的脸颊:「你不该碰毅,要是你早点离开,我也不会这样为难你了。」
「滚开!雪无垠!」欧阳子鑫厌恶极了,大叫着,用力捶打着雪无垠的手臂和身体,试图推开他。
「真倔,无影针运行起来可是让人生不如死的!跪下,舔我的鞋,看在以往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让你舒坦点。」
「你做梦!」身体越来越疼,一股烧灼的绞痛感自心窝急速蔓延,欧阳子鑫脸色煞白,痛苦难耐。尽管流着泪,他的眼睛却狠狠地瞪着雪无垠,那是怒火中烧的眼神,如果眼神可以伤人,相信雪无垠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哦?你就是这样诱惑谢凌毅的?对了,毅他向来喜欢征服,王位、权利、烈马,无论是什么,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能到手。」雪无垠又一把抓住欧阳子鑫的脸,指甲嵌进他泛红的眼角,很痛,泪水沿着手指,滚落到引枕上。
——雪无垠深爱着谢凌毅,这欧阳子鑫很早以前就发现,但是这种得不到,就通过卑劣手段进行报复的行为,根本不是爱!只会让人感到悲哀。
「凌毅会恨的人是你。」即使眼角火辣辣的疼,欧阳子鑫仍旧直视着他:「你在做蠢事!」
雪无垠的眼色陡然一沉!出手极快的勒住欧阳子鑫白晰的脖子,劲道之大,下手之狠,让欧阳子鑫的心脏几乎停顿。
「不,他不会。」但是雪无垠突然松开了手,邪气地一笑:「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你在哪里。」
「咳!咳!」克制不住地剧烈咳嗽,欧阳子鑫也无法相信,雪无垠一向是紧随着谢凌毅的,尤其现在还在打仗,作为军师的雪无垠突然离开,谢凌毅怎么会不怀疑?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但一定远离战场,因为空气中没有海的气息。
「——呜!!」但还不及深想,一股尖锐的,深及骨髓的痛楚,让他浑身痉挛起来。
「看来『针』已经运行到脊椎附近了,很疼吧?」雪无垠见他这样,便站起了身道:「每隔四个时辰,针就会随你的血液循环全身一次,而且随日子的加深,发作的间隔也会越短,痛苦也会越深,到时候,恐怕你会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一心想求死呢。」
「呜!」指甲深深地嵌入炕边的砖头缝里,折断了,血流了下来,欧阳子鑫额前的青筋暴露着,浑身肌肉都抽搐着,可是他咬着嘴唇,没再喊一声疼。
「哼。」雪无垠认为他强撑不了多久,抬头一看窗外,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连日的赶路,他自己也觉得困乏了,便完全无视炕上在颤抖的人,转身去隔壁的卧室休息。
「凌毅……凌毅……。」凌乱的炕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濡湿了欧阳子鑫的脸,他混乱的脑海里,只有这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痛苦。
第九章
谢凌毅从来没有这样心焦过,心底的不安已经磨光了他的耐心和理智,发了疯似地追击那些行踪不定的海盗船。
短短十七日内,夏国军队几乎把这一望无际的西云险海轰了个底朝天,凡是可用来藏身的礁石岛上都有着焦黑的残迹。
可是带回的消息却不尽人意,显然海盗们受到了靖军的庇佑,因此接连六次的攻击都受到阻碍,不过有人上报说:「海盗头子一直吼着让夏军归还欧阳军师。」
谢凌毅初次听很愕然,随即非常恼火,藜锐以前就掳走过欧阳子鑫,他心怀不轨又诡计多端,实在不可信!他一定是为了躲避夏军的穷追猛打才……但是近日里,藜锐不但没再躲起来,反而怒气冲冲地出来迎战夏军。
一支小小的火力薄弱的船队,居然敢和数百艘军舰对垒,还大骂夏国王爷偷鸡摸狗,劫持靖国军师等等。
砰!重重地一拳砸上案台,谢凌毅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想:「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时候雪无垠正好撩开宝帐的门帘进来,看到谢凌毅难看至极的脸色,和散落一地的奏本,不由一楞,随后便走过去一一捡起它们。
「毅,你也该收敛一些,这么做可是本末倒置,放着靖军不理,整天追着海盗,等那几万大军恢复了元气,我们会很伤脑筋的。」雪无垠整理案台的时候,忍不住说道。
突然,谢凌毅一把抓住雪无垠的手腕,把他拉至跟前,肃然地问:「你的影守,难道就没有半点消息?」
「没有。」雪无垠答道,被如此逼视着,他的眼神仍旧没有半点浮动,「你说的,如果不想翻脸就不要插手欧阳子鑫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加重几分力道,谢凌毅沈声问道。
「谢王爷,您的茶……!」天澧出现在门口,看到被压在案台上的雪无垠,大吃了一惊,差点打碎茶碗。
谢凌毅不悦地瞪了天澧一眼,然后放开了雪无垠,说道:「都出去。」
雪无垠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告退了。
可是天澧没有动,他端着茶碗,怔怔地站着,眼睛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恐慌。
「天澧?」谢凌毅提醒道,蹙眉看着他。
「啊?」天澧浑身一震,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忙点头道:「是、是的。」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怎么回事?」谢凌毅注意到,天澧走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前,他的眼里只有雪无垠,除非有任务离开,否则他会像影子一样紧随在后。
而如今,居然对雪无垠视若无睹,是什么让他这么仓皇?谢凌毅深思,双手紧扣着案台边缘,如果没有错……他已经找到了这一团迷雾的缺口。
◇◆◇
子时,寒风刺骨,一轮圆月高悬空中,风卷着黑压压的乌云,忽明忽暗。
天澧披着厚实的长袍,怀里抱着小妖,摸黑艰难地爬上营寨的后山,他在等影守的密函,后山的岩石,是他们接应的地方。
「很黑啊,对吧?小妖。」他自言自语着,更缩紧了身子,这种仿佛能把人吞噬的黑夜,让天澧不觉闭起了眼睛。耳边,是风呼呼地撩动野草的声音,他想起了童年。
逃出皇宫时,他只有十岁,在混乱的码头上,他和亲信走散,一个人抱着小妖,惶恐地跑在完全陌生的街道。恐惧、饥饿、寒冷、孤独……身上值钱的东西被乞丐抢了,流浪几日后,在一间破庙,一个男人给了他一个铜板,然后冷不防地压倒了他……
庙外是呼啸的夜风,没有一点光亮,除了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拼命的尖叫。
尔后——他靠这个赚钱。
他才十岁,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眸,皮肤白晰,嘴唇粉红,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人过来,很亲切地牵住他的手,给他吃喝,给他钱财,然后,重复令他痛苦万分的行为。
一个暴雨天,他光着脚丫,拖着疼痛不已的身子,走出小巷。
「呦!瞧瞧是谁一夜风流回来了?」巷口,一个身材高大的乞丐少年跳了出来。
他没有理睬,也没有力气去吵架,眼睛都是通红的。
「赏钱呢?我看到你上了麦府的轿子。」少年吼道,大力地推挤着他,似乎要把银两从破衣服袋子里摇出来。
更多的乞丐涌了过来,他放声尖叫:「滚开!这不是你的钱!」
「啪!」他被一个耳光打翻在地。
失去耐心的少年在怒吼:「钱藏到哪里去了?」
「老大,揍他!」有人起哄道:「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给我上!打到他交出钱为止!」少年把他朝后扔了出去,他摔在污泥堆里,流氓们立刻拥了上去。
拳头如雨点砸下,他抱紧脑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