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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画卷
月光清冷如霜,透过冰凉的纸窗户牖,斜射而进,照得室内一片清辉。
月影摇曳中,窗前一抹俊挺的身影长身玉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眼底漾着一抹淡淡,却幸福的笑。
不用说,此人就是最近经常独自傻乐的宁王。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宋骅影不仅亲自喂他吃饭吃药,饭后还经常推着他在园子里散步,或者是在绿水青山中看着朝霞夕阳,看着池中各种各样的鱼类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看着淳朴的佃户日出而作日落而……这样的日子简单,却也很快乐。
他想起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自己吃饭,看着她眼底蕴含的满满温柔,心就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四肢百骸都盈满了暖意。
原来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但是,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抹凝思所代替。
他慢慢地掀起宽大的衣袖,看着眼前被层层纱布包裹着的右臂,眼底闪过一层阴影。
虽然纱布包的很厚,但是他知道,其实自己的伤口已经结疤,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行动自如。如果,等伤口好了之后,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帮自己喂饭?
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抹脆弱……
他的左掌渐渐握住右臂,眼底的脆弱渐渐变成了狠厉。忽然,他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松开右臂,大步流星地朝书案那里走去。
案上文房四宝,笔筒、笔架、墨盒笔洗等一应俱全,不过就是没有研磨好的墨汁。这个时辰,随侍的小贵已经睡下了,也没有再叫他起床的道理。
宁王看了看自己被重重纱布缠绕的右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试着微微抬了下手臂,有点疼。接着,他便一层一层,慢慢地拆开紧绷适中的白纱……
指尖的伤口已经愈合,并结上一层暗沉的疤痕,手臂上那条触目惊心的划痕也渐渐的开始愈合。
他缠上绷带,然后拿起墨砚在砚台里快速磨动。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是他的额际渐渐冒出点点冷汗,脸色也苍白了,而且随着指尖的用力,臂上的划痕慢慢渗出丝丝鲜血。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楚,似乎那只手臂并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
墨好了墨汁,宁王自笔架中取下一只狼毫,在铺开的生宣上泼墨挥舞起来。
清冷的月光静静地照在他修长的背影上,地上出现一抹淡淡的阴影……
鲜红的血透过雪白的纱布,渐渐渗透出来,越来越多,渐渐地将纱布染成诡异的血红。
而他,却看着案上的那幅画,嘴角慢慢弯起……
东方渐渐泛白,天色也亮了起来。
当宋骅影按照惯例,一大早来到清琉院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宁王右臂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宋骅影惊呼出声,疾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却又不敢碰触,忙回头对提着食盒的小舞吩咐道,“快去请慕容神医过来。”
昨日晚饭后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伤口就开裂成这样?
迎着她担忧而又焦急的目光,宁王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悸动。
她……果然是关心自己的。
宋骅影吩咐小贵打来热水,拉过宁王的手臂,慢慢擦洗着伤口。伤口裂开,虽然流了一些血,不过好在已经止住了。
宁王静静地看着如此靠近的她,看着她微蹙的眉宇,很有一种拥她入怀的冲动。他指尖微动了一下,便克制住了自己。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就是暖水袋姑娘,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依赖,如果贸然出手,只怕会吓得她躲得更远。
宁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淡淡地解释道,“三更的时候,有一道影子闪过,本王情急之下以为是之前那些杀手卷土重来,飞出暗器力道重了些,却无意中震裂了伤口。”
“杀手?!”据她所知,那些幽冥殿的杀手是不会再来劫杀了。
“嗯。不过后来发现只是一只飞禽而已,是本王太过小心了。”这个借口,宁王早就想好了。
“何止是不小心,简直是太粗心!宁王好歹也是一位白衣儒将,却连人和飞禽都分不出来。”宋骅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又闪过一丝心疼,因为她想起了慕容神医之前说过的话。他说宁王醒来后,只怕连之前的五成功力都没有了,宋骅影之前或许还心存侥幸,但是现在她是确确实实的相信了。
如果他原来的武功还在……她的心一阵抽搐。
没有想到宁王这一借口,又做实了慕容神医的谎言。这两个人的默契,实在让人震撼。
“小姐,慕容神医上山采药去了,一时找不到。”小舞风一样飞进来。
“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你帮本王包扎。”宁王淡淡的看了宋骅影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宋骅影见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确实不是很严重,白了他一眼,责备道,“那时候就要处理了,还等到现在?嫌自己的血太多还是身子骨太硬朗?”
宁王动了动唇角,似乎说了一句话,但是专心包扎伤口的宋骅影并没有听到。
他说,就算流光血,我也要你为了包扎……
她此刻离自己如此之近,一层一层,温柔地缠绕着,缠到上臂的时候,她站起来躬身弯在自己面前,灼热的气息喷在□的臂膀上,他的心也跟着滚烫起来。
“姑姑——二舅舅——”软软地尾音自门外传来,然后一抹小小的身影自门外跑进来。
宋骅影不用看也知道是小蝶领着琢儿这小丫头来了。
她抬眼给了小丫头一记灿烂的笑容,“还早呢,琢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边说边加快了包扎的速度,将触目的伤疤掩在了纱布后面。
这丫头在皇宫长大,规矩学的非常好,每天卯时三刻,就乖乖地坐起来,抬起小胳膊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小哈欠后就可以下床穿衣了。
宋骅影每次看到小丫头那副可爱的模样,都要笑上一会儿。
“琢儿来陪二舅舅一起用早饭。”小丫头跑到宁王身边,自发自动地爬上宁王的大腿上坐好,然后张着小嘴巴,一脸期待地望着宋骅影。
宋骅影好笑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示意宁王小心他的右臂,净手后,才像往常一样给这一大一小的两张嘴里塞东西。
小琢儿乖乖地吞下一口小米粥后,抬眼正好看到门外站着的李叔,便伸出小手碰碰宋骅影,朝她示意。
宋骅影回头一看,见李叔有些焦急地在门外踱步。
“李叔如果有事就进来说吧。”宋骅影边说边夹了一块煎蛋给宁王。
“小姐——”
李叔踱进来,他实在不想破坏这么和谐的气氛,但是端娘命在旦夕,他们又找不到慕容神医,所以只能来求小姐了。
“小姐,端娘今日凌晨的时候就开始生了,但是生到现在都还没有生出来,刚才稳婆出来说端娘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端娘是府里的下人,两年前和另一位下人互生情意,便由宋骅影做主
“生命危险?”宋骅影一下子放下碗筷,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慕容神医上山采药去了,快点派府里人去山里找。我先去看看。”说完便站起身子,带着小蝶小舞急急往偏院行去。
“是。”李叔领命后便匆匆地去了。
“小贵,推本王过去瞧瞧。”
于是,小琢儿坐在宁王的轮椅上,由小贵一起推了过去。
远远地,便听见端娘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听得人心慌。
来到端娘所在的偏院,便看到一群下人偎在院子里,三三两两议论着,见宋骅影过来,都纷纷朝她行李。
“现在是什么情况?”宋骅影看了眼抱头蹲在角落里的和贵一眼,朝刘婶问道。
“回小姐,稳婆说胎儿胎位有些偏了,一直也生不出来……”刘婶吩咐一边吩咐下人将热水抬进去,一边抹了把汗,对宋骅影解释。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里面的端娘又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饶是淡定的宋骅影也被这惊痛声叫得心底发慌。
不管怎么样,还是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打定主意,宋骅影正要迈开步子。
“小姐——”
见宋骅影正要进产房,却被小蝶一把拉住,“您不能进去。”
见宋骅影不解地看着小蝶,小姐没办法,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没有破身的姑娘是不能进产房的,不然……总之您绝对不能进去。”
小蝶和小舞两人一把揪住宋骅影,就是不让她进去。
宋骅影想想也只能无奈地叹气,自己又不是神医,进去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给里面帮忙的人压力。想到这里,她也就没有再坚持了。
“对了小舞,君儿身子不好,经常服用人参,他房里一定还有几只百年老参,应该是被小书收起来了,你去要一只叫厨房炖些参汤端过来。”
“小舞这就去。”
“对了,李叔,叫庄子里的佃户都别忙了,都去山里找慕容神医要紧。”
“是。”李叔躬身道。
还是小姐聪明,叫庄子里几百号人一起去找,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李叔边拍自己脑袋,疾步往外走。
这时候,宁王和小琢儿也已经在小贵的推动下,来到了偏院。
“姑姑——”
听着那一阵阵尖锐的叫声,琢儿的小眉头皱得紧紧地,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缩在宁王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抱着宁王那只受伤的右臂,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宋骅影。
怎么带小丫头来这种地方?宋骅影原想责备宁王,但是看见小琢儿紧紧拽着他的右臂,生怕又掐出血来,一伸手便将琢儿抱在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护住了她的耳朵。而小丫头一到她怀里,便伸出两只细细的小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小脸往她怀里蹭了蹭,“姑姑,琢儿好怕。”
“不怕不怕,姑姑抱琢儿回去好不好?”小丫头是真的吓着了,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的颤抖。
宋骅影虽然想让小蝶将她抱回去,但是一想起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就放不开手。那样的尖叫声连她这个大人听了都忍不住心颤,更何况如此小的丫头了。
“王爷您先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也好做主,我先将琢儿抱回去。”
见宁王点点头,宋骅影便带着小蝶离开了。
清琉院比较近,宋骅影便将小琢儿带到那里去,好不容易将她哄得睡着了……
“慕容神医找到了——慕容神医找到了——”外面出来一阵兴奋的欢呼声,众人抬头,便见慕容神医背着一个药篓急匆匆地过来,众人忙给他让道。
慕容神医看了守在外面的宋骅影和宁王,微一点头便径直进去了。
“慕容神医医术这么高,一定没事的吧?”宋骅影看着慕容神医的背影,又听着端娘叫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心中百感交集。
十月怀胎如此辛苦,生的时候又如此痛苦,简直是拿命去博……
娘亲,君儿从来都没有怪过您。君儿知道,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苦难日,您用自己的痛苦换来了君儿的生命,不管您之后选择了什么,君儿又有什么理由去埋怨您呢?
君儿生日的那一次,自己带着他去白云庵,当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幽幽的对君儿问出一句话时,君儿便是这样回答的。
君儿虽然一直不声不响的,但是他看得比自己透彻的多……
宋骅影想起母亲苍白而又病态的脸,身侧的手紧紧握起……
忽然,手上传来一阵炙热,自己的拳头被一只温暖的掌心覆盖住。她慢慢低下头去,看到宁王略带担忧的面容。
“没事的,相信我。”
他在她身边,轻柔而又坚定地说道。
他的眸子如夜晚的星辰般清透,一时间,宋骅影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温柔无波的眼底……心底莫名地涌起一阵感动。
有他陪在身边,似乎真的安心了许多。
宋骅影下意识地回握他温柔的掌心。
时间渐渐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产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在等待在外面的他们都出现了一阵兴奋。
只见慕容神医抱着一个裹在棉絮里的小东西走了出来,和贵一看到那孩子,激动了眼泪哗啦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接过小婴儿,而是拉着慕容神医的袖子,紧张地问,“神医,端娘她……”
“母女平安。”慕容神医朝他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和贵不过顾忌地一下子就冲进产房看端娘去了。
慕容神医看着他冲进去的背影,满意一笑,接着他便将小婴儿抱到宋骅影面前,“影儿,你来抱抱。”
君儿虽然是宋骅影带大的,不过他刚出生的时候宋骅影才四岁,那是她唯一看过的小婴儿,不过这么多年也不太记得了。
她颤颤地伸出手去,轻轻地自慕容神医手中抱过小婴儿,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小婴儿真的好小,她的头就自己拳头那么大,闭上眼睛,嘴角吐出一个小泡泡,虽然抱起来软软的,看起来红红的,皱皱的,跟小猴子似的,不过实在是太可爱了。
宋骅影一手托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