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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2-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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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政殿高大空旷、气势恢弘、金碧辉煌,御座设立在三重金阶之上,每重金阶都有九级,栏杆扶手上放置着三对金狮。
  礼乐之声响起,他松开我的手,示意我在金漆雕龙屏风后躲藏好,稳稳迈步走向御座,值守的内侍大声宣道:“皇上驾到!”
  殿中文武大臣身着统一的官服,俯拜于地,齐声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和汉王分别站立在文臣武将两列的前排,一个沉静谦恭,一个神采奕奕,两人面貌虽然相似,气质却迥异。
  司礼监上前一步,宣道:“平身!皇上有旨,众臣奏事宜言简意赅,切勿过于琐碎,非关国计民生之大事,下朝后再启奏监国太子。”
  早有一名文臣出列,叩首奏道:“臣户部尚书夏原吉,为奉旨营建北京行宫之事启奏圣上!”
  朱棣头上冠冕的珠串微微摇动,说道:“办得怎样了?”
  夏原吉赶紧上前几步,奏道:“臣将所需银两从国库中划拨出来,足够使用了。燕王宫修缮工程已经全部完毕,臣正加紧审阅修改西宫建设图纸,下月可以奠基动土。”
  他欣然道:“北京西宫一切悉如金陵旧制,随时向朕回报工程进展,不可偷工减料,也不可奢靡耗费。”
  夏原吉恭声应旨,退回列中。
  另有两名身着大学士服的臣子出列跪倒在金阶前,一人朗声奏道:“臣解缙重修《太祖实录》已成,恭请圣上御览!”
  朱棣目光投向解缙身旁之人,问道:“《太祖实录》已成,《文献大成》进度如何?”
  那官员低着头,缓缓奏道:“臣奉旨召进三千文士齐集文渊阁,《文献大成》全书共计二万三千余卷,目录六十卷,年底可完成。”
  朱棣目光中带着欣悦之意,说道:“好,此书已经编纂四年有余,书成之后朕会亲自题名,就叫《永乐大典》吧!”
  那官员略微抬头,向金殿上轻轻看过来,奏道:“较之《文献大成》,《永乐大典》更能昭彰圣上编修此典之宏图伟意。”
  他抬头的一瞬,让我仿佛坠入梦中。
  那张清俊中带着哀伤的脸,如此熟悉、如此亲切,丧失的记忆如滔滔洪水冲破固守的藩篱,在我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翠减汀萍(三) 
  恍惚记忆中,正是他,一声声温柔呼唤着我的名字:“妍妍……”
  是“妍妍”,不是朱棣所称呼的“燕燕”,这些呼唤如同漆黑夜空中划过的明亮闪电,头脑中的大片空白被往事骤然填满,一段段记忆的碎片闪现。
  冬日飘雪的黄昏,他伫立在阶前,拾起被我揉成一团的纸笺,轻轻展开,说道:“好句,可惜过于伤感了些……花容月貌,形容郡主并不为过,春恨秋悲,不知郡主又是为了何人?”
  异国的马场,他弯腰俯身抱起受伤的我,落泪呼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那是景隆今生对你许下的诺言,决不会更改!你还记得吗?”
  北方的军营,我在纸笺上写下“春恨秋悲随风逝,花容月貌为君妍”……
  种种情景,历历在目,他呼唤的“郡主”是我,他曾经对我无限温柔呵护,我曾经对他以身相许。
  虽然我找不到一根串联这些碎片的线,但是我可以断定,他和我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朱棣想隐瞒、想潜藏的,就是我和眼前之人这段“过去”吗?
  失去的记忆竟然重新回到脑海中,我按捺不住悲喜交集的情绪,哽咽着唤他的名字:“景隆……”
  整个金殿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无比,群臣惶惶然抬头向我藏身之处看过来,有些大臣忌惮皇威,急忙垂首;有些大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仍在愕然四顾。
  李景隆两道温润的目光触及我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僵立住,眸中隐约透出泪光。
  眼前一道明黄色的光影掠来,朱棣一手抱起我,迅速向殿后退去,大声道:“退朝!”
  司礼监仿佛大梦初醒,高声宣道:“皇上有旨,退朝!”
  我抓住他的龙袍衣袖,恳求道:“不要带我走,让我见他一面!我要见李景隆!”
  金殿内群臣山呼“万岁”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抱着我远离勤政殿,在皇宫的水榭长廊内停下来,低声轻责道:“怎么这样不听话?带你来之前你还说不胡闹……想把我的朝堂翻过来吗?刚才那种情形,怎么能随便喊臣下的名字!”
  我低头说:“刚才是我不对。可是,我认识李景隆,我记得他……”
  他紧紧抓住我的肩膀,颤声道:“你记得他?那你记起我是谁了吗?”
  我摇头说:“我的夫君不是你,是李景隆,我的名字也不叫燕燕!对不对?”
  他摘下头上的冠冕,脸色一片惨白:“没有我?在你心中我竟然还不如一个……就算你们曾经有过一些交往,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李景隆早有妻室,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夫君?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是我的!”
  我平静看着他,说:“如果你明媒正娶过我,为什么还有皇后?如果我是朝鲜国人,李景隆为什么叫我郡主?如果我入宫五年,为什么太子从来没见过我?”
  面对我的重重质疑,他的神情反而渐渐镇定下来,坦然注视着我,握住我的手说:“燕燕,有些过往,不如忘记。”
  我见他终于松口承认,眼泪簌簌落下,摔开他的手道:“我不要忘记!即使回忆会让我是痛苦,我也不要象现在一样,对所有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他双手捧起我冰凉的脸颊,说道:“怎么会没有爱人?只要你肯相信我、接受我,我们就能快快乐乐在一起,我们还有一个……”
  说到这里,他仿佛察觉了什么,刹住了即将出口的话,似是无奈,又似是哀伤,叹息道:“我们都受够了上天所给的折磨,就不能让你陪我过几年清闲的日子吗?”
  我逼视着他问:“我们还有一个什么?”
  他说:“没什么,只要你好好活着,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我会想办法弥补对你的亏欠。”
  一阵寒风袭来,他闪烁其词的态度让我的身心都在发凉,我含泪挣脱他的手,叫道:“朱棣,你还要撒谎!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他强行将我拉到怀中,替我挡住北风,轻轻淡淡说道:“你要听什么样的实话?”
  我仰头说道:“实话永远都只有一种!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过去的那些时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你不要再骗我了!”
  他紧紧搂着我,迟疑不决半晌,终于说道:“我当然是真爱你……你为什么一定要问?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什么时候?”
  他环绕着我纤细的腰,紫眸中展露出一抹魅惑的笑意:“我能感觉到你爱我的时候。”
  “你!……”我几乎气极无语,扬手捶打他的胸膛,说道:“我不和你开玩笑!”
  他轻轻说:“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对他作出一个笑脸:“这样行了吧?”
  他低声道:“还不够……”
  他突然压下唇欲吻我,我眼光四处游移,远远看见郑和带着几名内侍走过来,说道:“有人来了……”
  他环抱我的姿势不改,抬头问道:“什么事?”
  郑和不敢迟延,走近几步回禀道:“昨日皇后灵柩归长陵后,三小姐径自去了城外的静心庵,说从此不再回国公府了,有书信一封呈递给皇上。”
  我立刻想起了皇后的“三妹”,这位“三小姐”一定是她。
  他并不避忌我,接过书信,在我面前展开信笺,我看见那笺上字迹清秀,文意隽永,是一篇古文。
  “臣女徐妙锦生长华门,性甘淡泊。不羡禁苑深宫,钟鸣鼎食,愿去荒庵小院,青磬红鱼;不学园里夭桃,邀人欣赏,愿作山中小草,独自枯荣。听墙外秋虫,人嫌凄切;睹窗前冷月,自觉清辉。
  臣女素耽寂静,处此幽旷清寂之境,隔绝荣华富贵之场,心胸颇觉朗然。伏思陛下以万乘之尊,宵旰勤劳,外有台阁诸臣,袍笏跻跄;内有六宫嫔御,粉黛如云。臣女一弱女子耳:才不足以辅佐万岁,德不足以母仪天下,愿为世外闲人,不做繁华之想。
  前经面奏,陛下犹能忆之也,伏乞陛下俯允所求,并乞从此弗再以臣女为念,则尤为万幸。人善夭桃秾李,我爱翠竹丹枫,从此贝叶蒲团,青灯古佛,长参寂静,了此余生。臣女前曾荷沐圣恩,万千眷注。伏肯再哀而怜之,以全臣女之志愿,则不胜衔感待命之至。”
  他看完那封书信,默然良久,问道:“你们还听说了什么?”
  一名小内侍答道:“奴才听见宫内外有流言传说,皇上有意迎娶三小姐为继后……”
  他剑眉一挑,怒斥道:“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臣下来议论?是谁无事蜚短流长?”
  那小内侍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叩首道:“奴才不知宫内传言来处,宫外朝廷大人们似乎是听……御史大夫景清说的!”
  郑和向前一步道:“皇上息怒,坤宁宫皇后驾前婉侍景怀蝶,正是景清次女。”
  他似乎不想追究此事,对郑和说道:“备马。她既然已作抉择,朕总该出宫见她一面。”
  徐妙锦与他之间似乎曾经有过一段情缘,借皇后薨逝之机遁入空门了却前情,我本想继续追问我的来历,见他心情低落,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不再与他争执。
  宫中设有马厩,内侍很快牵过一匹毛色鲜亮的褐色骏马,他换过常服,披上一件银狐披风,转身对我说道:“你记得锦儿吗?”
  我茫然摇了摇头。
  他拉着我跃上马背,对郑和等人说道:“你们不必跟来!”
  我急忙说道:“你和她叙旧,带我去干什么?我不去!”
  他策马冲出数重宫门,说道:“如果是叙旧,我何必带你?独自去不是更好!我可不想让你猜疑我!”
  **在他怀中,说道:“你真的这么在乎我的感觉吗?那你告诉我真相啊,难道……难道你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他简短回答道:“你别乱猜,时候到了我再告诉你!”
  我们一路奔驰出金陵城聚宝门,数里之外有座山丘,曲径通幽,翠竹掩映,依稀可见一座小小的青色庵堂,门匾上书“静心庵”三个大字,门旁木匾上写着一副对联: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之。”
  我们在庵堂门前下马,他神色肃穆,轻轻叩响山门。
  一名小尼轻启门扉,双手合十,说道:“请问二位施主有何指教?”
  我对她说:“昨天可有一位徐妙锦姑娘来到宝刹吗?我们是她的朋友,想见她一面。”
  那小尼抬头看看朱棣和我,说道:“施主请稍侯。”
  不久,山门再次开启,一名灰色缁衣女子闪身走了出来,虽然没有落发,全身上下早已没有一丝公侯千金的富贵气息。
  她看见我们并不惊讶,眸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也不看朱棣。
  朱棣走近她,说道:“锦儿,你可想清楚明白了?”
  徐妙锦神情坚定,语气平缓答道:“信中所写,句句都是我肺腑之言,你从此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也不必负疚于心。”
  他凝视着徐妙锦的缁衣,幽幽道:“我曾经答应你大姐照顾你,你何必这样决绝?”
  徐妙锦看我一眼,说:“你对大姐的承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的心事我早知道……中宫之位还是留给别人吧,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了。”
  说完了这句话,她轻轻转身,向山门内走去,朱棣眼中隐隐透出苍凉的痛色,唤道:“锦儿,你恨我吗?”
  她似乎没有听见,山门合上之际,我们才听见她轻声道:“入此山门,无爱无恨,施主请回吧。”
  朱棣肃然站立在竹林中,注目紧闭的庵门,神情落寞。
  竹叶沙沙作响,寒风吹起他银狐披风的衣角,我刚走到那匹骏马前,朱棣突然飞掠到我身边,捉住我的手道:“燕燕,你要去哪里?”
  我被他攥住手腕,动弹不得,说道:“我帮你解缰绳,不是想偷你的马溜走,你紧张什么啊?”
  他灼灼的目光紧盯着我,一字一字说道:“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再离开我!”



秦淮孤月(一) 
  我伸手握住缰绳,朱棣扶着我的手,一起骑着马回金陵城内,他突然说道:“你喜欢小孩子吗?我有一个小皇子,名叫朱高燧,如果你愿意,回宫后我让他来见你。”
  我立刻想起了谨身殿宫墙头的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一张小脸圆嘟嘟,紫眸灵活可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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