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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分的监生,都会被派到各衙门实习历练,一年后依照各衙门、吏部、国子监给的综合考评排定名次,进行分配。
当然为了避免有关系户走终南捷径,引起科场出身官员的不满,沈默定下了严进严出的规矩。首先,各省督学要对所举荐的监生负责,监生在校期间的成绩、表现,将是考核其政绩的重要依据、二是‘坐监三年’的前提,是监生能够修满积分。如果修不满,还得继续念下去,最多六年修不完的,只能打回省里自己处理了。并且,最后一年实习的衙门,肯不肯给好评,还得看他们的表现。
就这样,还引得朝野满是怨言,那些已经从科场出来的,和挤不进国子监的举子们,曾经许多人愤怒的上书,说这是乱法亡国!好在一来沈阁老是六首状元,牌子又硬,加之又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这才没有让他们闹起来。
后来,隆庆四年第一批监生毕业,又有人闹腾,但在之前一年的实习历事中,各部大佬们已经见识到了这些监生的过人能力,爱他们还来不及呢。于是高阁老一声断喝,这个世界安静了……
现在降妖镇魔的门神已经回老家了,反对的声音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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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的问题解决了。”言归正传,葛守礼道:“监管怎么办?”
“这就得您老来办了。”沈默朗声笑道:“都察院也有十三道御史啊!”
“您是说?”葛守礼眼前一亮道。
“不错,一道盯一省,出了问题立即参奏。”沈默笑望着葛老头道:“既然您老这么不放心,我就把监管大权交给您,你看那里有问题立即提出来,该整改整改,该处理处理,甚至某些地方暂时停止,你都有权决定,怎么样?!”
“啊……”葛守礼被沈默的气度折服了,有些美好的情绪在胸中滋生,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噎废食要不得啊,葛老。”沈默轻舒口气,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道:“百姓为税赋苦矣。刚刚说的纳税还是轻的,对老百姓来说,最大的麻烦是徭役。因为田赋和人头税多少还能见到东西,当官的赖不掉。徭役可就不好说了,修河堤、给驿站当差、整修道路,这都是徭役,累死累活完成了任务,还得给当官的行贿。你要是不给钱,他就大笔一挥——没干,下次接着干!你有意见?这事儿我说了算,说你没干就没干,你能咋地?百姓苦于税赋久矣,再不改革,真要国将不国了。所以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把这件事办成办好!”顿一下,坚定的挥挥手道:“为了避免法久则弊,我们要从一开始,就把规矩立好了,立完善了!”
“要是能严格按元辅说的办,这事儿倒真有可为之处。”不知不觉,葛守礼的立场在渐渐松动:“但都察院能监管官员却管不了那些奸商……老百姓要完税,得先把东西卖给他们才能换回银钱。平白让那些奸商加进来,使百姓多了一重剥削,这也是老朽反对的一个重要原因。”
“谷贱伤农,这是无法根治的死结。”沈默叹口气道:“但百姓为完税而出售货物,是带有强制性色彩的,其实不是买卖自由的市场行为。所以我们必须要呵护农民,打击投机倒把。”
“那么如何去做呢?”葛守礼追问道。
“三个办法。一方面,官府要通过常平仓,在粮价低的时候高价买入,调剂粮价。”
沈默眉宇间的杀气一闪而过道:“另一方面,要严厉打击奸商不法,对在完税期间哄抬物价的,以破坏国家税赋大法重处,轻则罚款杖刑,重则杀头抄家!”
“也只能如此了。”葛守礼叹口气道:“希望严刑峻法能让奸商收敛。”
“葛老,您是山西人,自然对晋商十分了解。”沈默也叹口气道:“应该知道,我大明绝大大数商人,都是诚实守信,视口碑为生命的。只要我们把工作做透做细,相信各个商会会出面阻止有人搞乱市场,把那些害群之马赶出去的!”
“但愿如此吧。”葛守礼点点头,这一条算是通过了,又道:“我现在相信,这个法子,是很好很好的。可是能好多久,我还不乐观。因为它受地方官员的素质影响太大。不是我抹元辅面子,秉承圣人教化,爱惜羽毛的官员不少,可千里当官只为财的人还是太多太多了,这些人能在高压之下忍一时,但一有机会他们就伸手。”端起茶盏,却发现早就喝干了,他有些尴尬的搁下道:“一条鞭法施行后,旧的摊派并没有消除怎么办?或者消除了又再生出来怎么办,百姓岂不是比原先负担更重?还有官吏的贪污问题,固然征银有定数,可老百姓交上来,都是细碎银子,地方上要熔炼成银锭,这里面会有损耗。可是多少没有定数,多出来的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葛老确实把条编法看的很透啊。”沈默一边给他斟茶,一边赞赏的颌首道:“这确实是两个难题,第一个还好说,都察院严加监管,一旦有税外摊派,或者免费劳役的情况,立即上奏弹劾,查实后撤职严办!”顿一下,他有些无奈道:“至于火耗的问题,民有福祉,官也有福祉……”觉着这样的话,出自一个首辅之口,实在是不恰当,他便换一种说法道:“说难听点,就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们把这个口子堵死了,他们又会去别处找漏子捞钱。不如就睁一眼闭一眼,把他们喂饱了,只要好好给我干活,可以不追究。”说着冷哼一声道:“要是拿了钱还不干人事儿,那这些钱就是他们的催命符!”讲起经权之道,沈默绝对是超一流的。
“亏老朽还自吹什么阴阳之道。”葛守礼老脸羞红道:“在元辅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说着有些萧索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我们这些老人家,不服老不行啊。”
“此言差矣,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见葛守礼终于被说服了,沈默心中欣喜,随手一顶高帽送出道:“我这个首辅当的是真真假假,最盼着有您这样的老人家随时提点着,才能不至于行差踏错,成了国家的罪人。”
“大人哪里的话,”葛老爷子果然开心道:“来之前我去看了杨维约。他对我说,大人乃不世奇才,说我一定会被你说服。我当时还不信,说我都倔了一辈子了,哪里让谁说服过?”
“是您老对后辈太好了。”沈默笑笑,面上现出忧色道:“公务繁忙,也没时间去看看蒲州公,他现在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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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卷【海雨天风独往来】第八八四章 神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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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葛守礼叹息一声道:“大夫说,可能到不了开春了。”
“哎……”沈默表情黯然道:“造化弄人啊……”
“是啊。”葛守礼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道:“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他多年戍守边关,身体早就落下各种毛病,悉心调养也只能是延缓减轻。去年他在山西老家就病得几乎下不来床,高阁老却反复催他起复。好容易等身子好些了启程,却又在路上中了暑气,病得差不多了,冬天又大得了伤寒。这就是身子太弱,扛不住病了……”
“改日我去探视蒲州公。”沈默点点头道:“您老也要保重身体,我还得靠您给新法掌舵的。”
“放心吧,我的身体还好,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葛守礼笑道:“新法不让我放心,我是不会瞑目的。”
“您老还有什么要问?”沈默坐直身子道:“尽管提。”
“老头子年纪大了,监察新法这样的大事,不敢独挑大梁,怕给朝廷误事。”这就是说谈话快到头了,葛守礼想一想道:“自从老陆入阁之后,右都御史便空出来了,元辅把这个位子补上吧。”
“这个我说了不算数,得廷推才能作数。”见老先生已经进入角色,沈默心里头自然高兴,剑眉越发显得漆亮,很优雅地捋了一把三缕长须,反问道:“不过您老属意哪位搭档呢?咱们不妨私下讨论一下。”
“呵呵……”这就是既想当那啥又想立那啥了,葛守礼心中鄙视他一下,也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那我就言之无忌了。你看天涯海角那位怎么样?”
“你是说海刚峰?”沈默敛了笑容,略作沉思道。
“不错。”葛守礼点点头。却说当年海瑞在应天巡抚任上,强推一条鞭法、清丈田亩,治得乡宦纷纷逃窜,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当时朝廷的压力也很大,但沈默为了善始善终,不让那些听话照着做的寒心,选择了力挺海瑞。所以海阎王才能屹立不倒,直到隆庆三年冬,海老夫人去世。海瑞回籍丁忧,这才离开了苏松地面。
去年上半年,海瑞就已经服阙,却等不到朝廷的起复。因为高拱一直拿不定注意,怎么用这个专惹麻烦的大清官,所以一直没有答复。
后来沈默上台,海大人实在忍不住,给他来了封信,表面上是问安祝贺,字里行间,却略透露出意欲再度入仕的想法。沈默压下这封信,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现在听老先生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依然不动声色道:“海瑞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年曾经有同僚为了离他远点,凑钱行贿,帮他升官的典故。让这样的人去了都察院,首先是御史们要遭殃,然后是满天下的官员们要遭殃,甚至您老也不得安宁……”
“呵呵,看来元辅对这个人成见很深啊。”葛守礼眯着眼笑笑道:“您说的不错。论人品,海大人清正廉明无懈可击。论作官,他却不懂变通之道,不知道做官与做人不同,做人可以遵守理学,做圣人门徒,但做官,尤其是为政一方,想要造福百姓的话,却要用经权之道。”说着自嘲的笑笑道:“在我们眼里,这世界除了黑和白,还有灰色,但在海大人的世界里,却是非黑即白的。”
“那你还推荐他?”沈默微微皱眉道。
“那是因为他以前,都没待对地方。”葛守礼笑道:“他也许当别的官不合适,可当御史,却会是最完美的。”
“水至清则无鱼……”沈默淡淡道。
“他没那么大本事。”葛守礼摇摇头,笑道:“民间有谚云:‘漫道小民度命难,只怪当官都姓贪。而今君看长安道,不见青天只见官’。在老百姓眼里,长安道上都‘只见贪官不见天’了。这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我们也无从辩驳。”他怕沈默误会,又道:“这当然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高公、徐公的责任。老朽待罪官场四十五年,亲眼见着吏治一点点败坏下来。当年我初入官场时,贪污受贿还是很隐蔽的行为,一旦被揭穿,无论是行贿人,还是受贿人,都会身败名裂,被人唾弃。现在可好了,以贪污受贿为常态,以能捞善贪为特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世风日下,痛死我也!”
“我在御史台这些年来,像逮耗子一样抓贪官,逮了一窝又出一窝,可贪官还是不减少。这说明什么,士林的风气坏了……”葛守礼信奉‘水多伤肾’的道理,平日很少饮水,但今日说话实在太多,嘴巴又干又涩,端起茶杯来轻呷一口,润了润喉咙便搁下道:“风气坏了,不是一个海瑞能扭转过来的。但他是打鬼的钟馗,只要这个人在都察院,起码御史们会老实开工,御史们都动起来,才有打下这股歪风邪气,让天下重回正道的机会。”
“而且海瑞曾经推行过一条鞭法,谁也别想糊弄了他,再有老朽牵着他的缰绳,不会让他闹得太出格的。”葛守礼近似央求道:“元翁,我已经七十二岁了,撑一天算一天,还能再熬几年?要是林若雨不早逝,当然是他来。可现在只有海刚峰,能撑起大明的正气啊!”
听他提到林润,沈默心情一黯。那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在山东推行条编和清丈五年,累得皮包骨头,三十多的人就开始咳血,却一直硬撑着不告假,终于昏倒在公堂之上,去年便过世了。他出殡那天,济南城的百姓全城出动,披麻戴孝为这位救苦救难的青天大老爷送葬。但豪绅们额手相庆,说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