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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矛盾冲突还未到白热化的时候,一颗彗星打乱了他的计划,尤其是这张四维提出了《罪己诏》,一下子扭转了皇帝在道义上的被动……纵使文官集团再强大,君权仍然至高无上,除了打起维护纲常这面大旗,任何与皇帝的硬碰硬,都无法取得道义上的绝对优势,自然会以失败告终。
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天资聪颖的万历肯定会成长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几乎不可能再像这次这样犯浑,制衡君权的可能就太渺茫了。沈默岂能不心情低落?
“大人,您可要振作啊!”沈明臣道:“这一次我们虽然无法达到目的,但小皇帝想要亲政的打算是泡汤了。再坚持几年,让您的新政深入人心,到时候皇帝想扳都扳不回来了!”
“句章说的对,”王寅也领首道:“而且最重要是,我们也没有失去道义。当初大人挽留张居正,已是天下称颂您的宰辅之器。现在又主动求退,更让天下人看到,您没有恋栈权位之心,这一点非常重要。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大人已经基本上做到了,这就是大道,反而能够持久。”
“也只能如此了……”沈默伸手搓搓脸,自嘲道:“往后的每一天都将是煎熬,不是我把皇帝逼疯,就是皇帝把我逼疯。”
“对了,关于这个《罪己诏》,”见他还是难以释怀,沈明臣岔开话题道:“怎么答复内阁?”“原封不动的返还。”沈默淡淡道:“我在家待罪,若是再过问国务,岂不成了掩耳盗铃?”“呵呵,这是高明之举。”王寅笑道:“让张四维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乐子吧……”
“怎么讲?”沈明臣不解道。
“你十六岁的时候,能做到唾面自干么?”王寅挪揄道。
“当然不能,”沈明臣道:“要是我的师长骂我,那只能忍着了。要是旁的什么人,定要撸起袖子跟他干架!”
“这不就结了……”王寅两手一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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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天,万历心里不那么堵了,便想看看张四维替他草拟的《罪己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让人把黄绫题本拿来一看,登时就面红耳赤、胸闷气短,再没有勇气来读第二遍。
其实最终的定稿,也没有尖刻到什么程度,不过是把话说得直白了些,少了那些文过饰非,但这样的程度批评,就让敏感多疑、自尊心强烈的青年天子受不了了。加上《罪己诏》除了对夺情事件进行了深刻反省之外,还借机把皇帝过去多年……小到上课不认真听讲,没事儿调戏宫女的糗事儿,都抖搂出来……张四维本是好意,这样进行全面反省,而不是就一件事进行检讨,说明我不是被大臣逼得,只是因为上天示警,所以才反思以往的所作所为。这样可以削弱大臣的胜利感,也保存皇帝的体面。
然而万历体会不到张四维的苦心,他只看到自己身为皇帝,却不得不将过去的一点点‘秽行’都公之于众,让全国的蕞尔小官、乃至贩夫走卒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想到这个,万历就恨不能把那份《罪己诏》撕个粉碎,但撕了又有何用?它早就登载在通政司邸报上,通过邮传发往全国各府州县。而且还是以自己的名义发布,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但万历的心情可想而知,虽然婚期临近,他却整日里郁郁寡欢,甚至连大内都不回,整日在西苑流连。这片他祖父曾经长住的皇家园林,空了十余年,已经是处处破败、蓬草遍地了,然而皇帝却觉着十分符合自己的心境,便让人收拾出一处宫舍,每日里游山玩水,不见外人。
太监们怕他闷坏了,想着法子哄他开心,知道皇帝喜欢听戏,但往日在太后身边,被管束的厉害,一直没有过瘾。便从教坊司调来戏班子给皇帝解闷,起先演的是‘走单骑’、‘挑滑车’之类的武戏,这是万历小时候最爱看的,但现在他觉着闹,直接喊停撵下去。又换成了舒缓悦耳的《牡丹亭》,皇帝这才安静下来。
全身靠在躺椅上,听着窗外檀板曲笛毫无烟火气的演奏,还有那吴语坤伶婉转动听的歌喉:
‘脸戢桃,腰怯柳,愁病两眉锁。
不是伤春,因甚闭门卧。
怕看窗外游蜂,檐前飞絮,想时候清明初过……
东风无奈,只送一春过。
好事磋砣,赢得恹恹春病多……’
一边听着一边跟着浅吟低唱,万历的眼眶便蓄满了泪水。
“不是伤春,因甚闭门卧!”乐曲声戛然而断,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万历先是吓得一激灵,然后恢复颓唐模样,懒散的起身抱拳道:“母后,你怎么来了?”
李太后却不理他,怒视着一干跪在地上的太监道:“哀家信任你们,让你们服侍皇上,你们却用这种靡靡之音来腐蚀皇上的心志,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说着对跟随自己来的魏朝道:“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每人廷杖六十,没死的送去南京孝陵种菜!从此以后,谁敢带着皇上走弯路,都以此发落!”
这一二年,为了树立儿子的权威,李贵妃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场,但见到万历稍受挫折后,便颓废成这样子,她再也忍耐不住,像一头雌狮一样爆发了。
太后娘娘一怒,如风卷残云一般,马上将皇帝身边的魑魅魍魉镇住,万历却不以为意道:“母后,不是他们的主意,是朕自己想听曲解闷了,您不是说过,朕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么……”
“还敢胡说……”李太后气昏了头,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得万历眼冒金星。他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这还是降生以来,他第一次挨打呢。
“……”生疼的右手微微颤抖,李太后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她不能让这一巴掌没有效果,遂硬起心肠怒斥道:“既然当了这个皇帝,你就得为自己的祖宗社稷负责!你没有退路!大臣退下来,还能回乡做个富家翁,你要是退下来,败的是祖宗江山,你、我、你弟弟,朱家的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一次失败算什么?你应该吸取教训、越挫越勇,争取下次赢下来!”说着狠心激他一下道:“你要是担不起这个责任!那就把位子让给你弟弟,自己去当潞王,到时候你一辈子‘闭门卧’,也保准没人管你!”
让李太后这一番骂,尤其是最后一句威胁,万历彻底清醒过来,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颓丧呢?难道真想成为废帝?
反正已经向大臣下《罪己诏》了,跟自己的母后还讲什么面子?想到这,他扑通给李太后跪下,哭着承认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敢。
李太后也不是真要废他,只是吓唬吓唬皇帝而已,现在见达到效果,也就罢了。
母子抱头痛哭一场,便起驾回紫禁城,准备大婚事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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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够了,说点题外话)
大家给支个招,我妹妹在一家私人培训学校做英语老师大半年,结果老板最初关于工资福利等诸多美好承诺均未兑现,我妹妹提出辞职后,老板不但压下40天工资,还要她退还转正后已发工资中超过试用期的部分;还有为她缴纳的全部社保费用,共计六千。这种无理要求,当然遭到拒绝,结果老板就不给办理辞职手续。后来我们只好提起劳动仲裁,但开庭当天对方反诉,要我们支付培养费,以及离职造成的各项损失。仲裁员说,如果硬碰硬,可能得走一年两年的法律程序。这段时间对方可以一直拖着不给办辞职手续,那我妹妹新工作就没法签合同。我们耗不起,最后调解结果是对方给办辞职手续,但40天的工资一分也没讨回来。怎么维权?请大家给支个招。这些日子就在忙这些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最终卷 【海雨天风独往来】 第八八九章 罪己诏(下)
…
京城四月芳菲尽,良辰美景在眼前。
在万历皇帝下达了《罪己诏》后,身心交瘁的张居正,终于得以回乡丁忧。张居正一走,君臣之间再没有对立下去的理由,况且大婚将近,就算为了朝廷体面,大家也得粉饰太平,营造一个和睦喜庆的气氛。于是各种弹章绝迹,京城各衙门都投入到紧张的忙碌中。天子是国家的代表,这不仅是一个人的婚礼,更是国之盛典。大明朝已经有五十年没有举行过皇帝的婚礼了,现在国家富足了,自然要办得隆重体面,以彰显大国之威了。
一进了四月,朝鲜、琉球、暹罗、安南、吕宋等三十多个番邦的使节前来朝贺,十年前受封的鞑靼各部也有使节前来,自然由礼部新设立的理藩院接待。然而在核实来使身份时,理藩侍郎金达悚然发现,代表鄂尔多斯部前来的,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忠顺郡主。这些年戏台上,百听不厌的《三娘子》,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北京城了!
顾不上联想一系列的后果,金达赶紧亲去拜见千岁娘娘。大名鼎鼎的三娘子,没有像汉地的郡主那样让他在门外跪安,而是落落大方的请他进屋相见。
人方进屋,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异香传了过来,金达不禁心中一荡,赶紧收摄心神,抬头看去。只见侍女簇拥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从内间缓缓踱出。她辫发双垂,红裹可人;深檐冠上,红缨高挑;锦衣长袖,交领不殊;两侧衣褶,隐隐白靴。腰间玄色带子上结着杏黄缨络,缀着一粒品莹闪光的祖母绿宝石,皓腕翠镯,秋波流眄,洛神出水般艳丽惊人!看到她那绝世的芳姿,金达赶紧低下头,以免失礼,心中不禁暗想:‘异域边荒之地竟有如此出众的绝色!怪不得江南那样的道学,都能晚节不保呢。’
金达作了长揖,三娘子微笑着请他就坐看茶,声音悦耳道:“大人肯定很忙,还特意跑过来,钟金真是过意不去。”
金达赶紧道:“郡主娘娘身份高贵,朝廷自然不能怠慢。”顿一下又笑道:“想不到,是郡主娘娘亲来观礼。”
“黄台吉他们不敢来,是怕被朝廷扣下。”三娘子淡淡笑道:“我却巴不得被扣下呢。”
金达这个汗啊,心说,这女人也太直接了吧,感情不是来朝贺的,而是千里寻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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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金达拜见三娘子,那边殷若菡便知道了消息,让人送信到内阁。沈默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人都到京城了,你还不让到家里来,给我端个茶?平白被人笑话惧内。’
沈默当时就额头见汗了,诸大绶知道是弟妹写的,乐不可支道:“怎么,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诸阁老,你要注意态度,”沈默正色道:“有你这样跟首辅说话的么?”
“你看你,心虚了不是。”这是在沈默的直庐中,没有第三个人,因此诸大绶根本不把他当成帝国宰相,笑嘻嘻道:“有本事,跟你家的母老虎也这样厉害?”沈阁老惧内之名,已经传遍大江南北,就像他与三娘子的爱情故事一般传奇。
“话不能这么说,”沈默叹口气道:“我年轻时走马章台,你弟妹也没有说什么。怎么可能老了老了,又拈酸吃醋起来了?是我不好此道,与夫人无关。”
“你看,被管成什么样了。”诸大绶拍着胸脯道:“放心吧,你家母老虎要是不许她进门,我和三文……呃,这种事儿文中八成是不会掺和的,不过文长、文和两个家伙足够了……去你家讨伐悍妻,帮你一振夫纲,怎么也得让三娘子进门!”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沈默只好把那张纸条推到诸大绶面前,道:“看看吧,什么叫谣言猛如虎,连你这样的至交,都以为她不能容人了。”
诸大绶一看,捻须道:“看来是我错怪弟妹了。”
“这还差不多。”沈默道。
“不过你得留个心眼,我听说常有大妇假意把外室接到家里,然后关起门来修理的。”谁知诸大绶又担心起其中有诈来了。
“……”沈默彻底无语了,他恶狠狠瞪一眼诸大绶:“你很闲是不是?我这里有个辽王妃的案子,你要不要处理一下!”
“还是免了吧!”一听这三个字,诸大绶登时老实道:“我可没有那本事。”
终于把诸大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