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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快,请大人勿要失察!”
李默又一次被沈默堵住嘴,嘉靖帝面上的纠结又一次尽去,云淡风轻的问道:“众卿意下如何?”
大人们互相张望间,户部尚书方钝方老爷子出列道:“陛下圣明,小沈大人颖悟,户部记载,国初东有马市,西有茶市,皆以驭边省戍守费。海外诸国入贡,许附载方物与中国贸易。因设市舶司,置提举官以领之,所以通夷情,抑奸商,俾法禁有所施,因以消其衅隙也。”说着擦满头大汗,颤巍巍道:“显然,市舶司的作用,不仅可以带来收入,还能抑制走私,规范贸易,使奸商无从得利,就像釜底抽薪一般,使倭寇大大削弱。”
“给老尚书赐座。”嘉靖帝挥挥手,温言道:“从此以后,你也不必站班了,像严阁老那样坐着吧。”
徐渭便将一个锦墩给七十岁的方尚书端来,老头激动的热泪盈眶,扶着绣墩颤巍巍跪下道:“谢陛下隆恩……”
“快把老大人扶起来,”嘉靖示意徐渭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朝中也要敬老爱老。”
“陛下仁慈……臣等谨记。”大臣们一齐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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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钝坐下,嘉靖道:“对于重开市司,还有什么异议?”方才皇帝奖励方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所以众大臣纷纷附和,严世蕃、赵文华、吴鹏之流,更是以为陛下这是在帮他们挽回场子,一个个激动到膀胱发涨,纷纷舌灿莲花,谀辞如潮,让沈默自叹不如……心说,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现在就算李默,也不敢吱声了,只是一双眼睛,充满怨念的盯着沈默,如果目光能杀人,估计拙言兄已经死了一百次。
沈默也很无奈,这世上本就没有处处逢源的好事,你让这些人满意,总有一些不满意的。如果非要得罪一方,他只好捡软柿子捏了。只是不知自我感觉如日中天的李大人,知道沈默把自己当成了软柿子,会不会效仿百年前的王竑,在朝堂上殴死沈默。
当然是不敢的,所以李默现在只能用眼神表示愤怒……他已经认输了,但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过去这阵子,如何把这小子整治的生死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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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君臣统一意见,决定重开市舶了,身为次辅的徐阶,就有义务代皇上问一问沈默道:“如果重开市舶,需要多少钱?”
“十万两银子足矣。”沈默恭敬道。
“这么少?”徐阶皱眉道:“可要三思啊。”
“陛下与阁老面前,岂敢口出狂言?”沈默恭声道:“这个钱主要用来修整码头,重建会所,联络各地工场,并给付必要订金的。”
“不需要造船吗?”严世蕃失望的问道……因为只要有项目,他就可以捞一笔,大项目大捞,小项目小捞,从不放过任何一个。
“造船固然是好,”沈默朝严世蕃一摊手道:“但海船不比江河里的船,须经得起大风大浪,造价太高,十艘就要四十万两银子,咱们一时还造不起。”
“没有船你怎么贸易?”马全又蹦出来问道。
“朝贡互市。”沈默撇撇嘴道:“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饶,海外诸国对我国所产仰慕至极,我们只要在指定港口办“牙行”,开展“互市”贸易。凡陛下“勘合”之国,许带方物,在官设牙行中与商民贸易,这样还可以保证对每一笔交易都足额课税,朝廷收入自然猛增!”说着呵呵一笑道:“还可以解放俞将军的水军,使其自由行动。”
终于无人再言语,能想到的问题都被沈默摆平了,现在众人只想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修炼的,诸葛亮当年舌战群儒,也不过如此吧?
“好!”嘉靖帝见无人再说话,颔道:“沈默,将你对互市的构想,整理出来,写个奏章上来,”
“臣遵旨……”沈默感觉一阵阵虚脱,躬身施礼道。
“退朝吧。”嘉靖挥一挥拂尘,重新消失在纱幔之后。
“恭送陛下。”
第五卷 京华烟云雪满天 第三五八章 休沐
从正阳门往北,须臾便到大明门前的棋盘天街,天下士民工贾各以至,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极为繁华。仅仅往北过一道街的地方,有一条深深的胡同。其内有六户人家,走到最尽头的一户,便彻底远离了外面的喧嚣热闹,仿佛别有洞天,正是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风范。
这一家的门脸规制并不高,是骑墙而建的小门楼。门扉开在外檐柱间,门楣上方有砖花图案和如意形状花饰,也由此得名,唤作“如意门”,十分的常见。门也是常见的油黑大门,上贴一对崭新的红油黑字的对联,曰:“芝兰君子性,松柏古人心”,将诗书门第的高洁,不着痕迹的展示出来。
进了大门,迎面便看见一道垒砌精致的影壁,绕过去便进了外院,眼前也豁然开朗,与南方狭窄逼仄的小院儿不同,北方的院子轩敞大气,让人心胸开阔,从容不迫。
穿过外院的客厅、下人房,便有一座精致的垂花门,建在三层的青石台阶上。两侧为磨砖对缝精致的砖墙,向外一侧的麻叶梁头仿佛红云漫卷,梁头下一对倒悬的短柱雕饰出朵朵莲叶,将垂柱装点得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垂莲柱间的梁上雕刻着“玉棠富贵”的图案更是喜庆吉祥。
外面的那道楠木棋盘门上包着六排铜箍儿得十分结实厚重,里面的屏门更是用了上好的铁木,油漆明亮几可鉴人,与大门外的低调朴素截然不同,果然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待过了垂花门,正四耳的堂屋高大气派,东西厢房也是雕梁画栋;庭院内十字甬道全是青石铺就,正中摆着一只巨大的荷花缸,缸内荷花正盛,不时见到几尾金鲤跃出水面出“噼啪”的声音。
院里广种花树,正房前面着几株枣树,枝头青果累累;东边是一溜葡萄架子,西侧则遍栽着丁香,海棠、榆叶梅、山桃花。就连阶前窗沿下,也有一排长条状的花圃着草苿莉、凤仙花、牵牛花、扁豆花,确是花木扶疏,幽雅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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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上的一绿漆窗户,分上下两扇,下扇固定,上扇支起。冬天时糊的高丽纸已经撕下,换上了纸糊冷布,又透风儿又凉快又亮堂,还不进苍蝇蚊子,可谓好处多多。
夏日地阳光过树荫与窗棂。变得温暖可人。照射在悬着流苏锦帐地架子床上。一个身穿葱黄绫纱裙。上罩藕合纱衫。看去不觉奢华。唯觉淡雅地女孩正坐在床边做女红。只见她秀发简简单单挽在脑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生得婀娜娉婷,温婉可人。只有最美地江南水乡,才能生出这样水一样地女子。
这女孩儿正是若菡。经两三个月地调养,她身子已经大好,非但如此,因服食“雪莲养荣丸”的缘故,比原先更加容光照人,康健三分。
她不紧不慢的作着手中的女红,不时还满含笑意地看一眼床上,那薄薄的毯子底下鼓鼓囊囊,也不知藏着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从毯子底下慢慢地伸出来一只胳膊,然后,又伸出另外一只,再然后是两只大脚丫……原来是个人,准确地说,是个男人。那家伙呻吟着舒展了一下身子,这才一把掀开毯子,被灿烂地阳光眩了一下,赶紧伸手挡住眼,嘟囔道:“什么时候了,太阳怎么会照到脸上呢?”
若菡咯咯笑道:“中午了,能不亮么?”便搁下手中的活计,走到一张八仙桌旁,用一只成化斗彩葡萄纹茶盅,细细地沏了一杯酽茶,送到他手中道:“这下睡足了吧?”
沈默点点头,啜了一口茶,就在若菡捧来的唾壶中漱了口,坐在床边又出了一会子神,突然失声道:“哎呀呀,今天不是还要陪你去琉璃厂吗?怎么不早叫我呢!”
本来与若菡说好了,今天陪她去琉璃厂转转,可他一躺下就睡不醒,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不禁埋怨道:“怎么不早叫我?”
若菡一边帮他披上罗衫,一边微笑道:“好容易歇一天,当然要让你休息过来了。”
今儿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朝廷的休沐日,也就是官员们放假的日子……这又是件违背祖制的事儿。
虽然从汉朝开始,官员们就有公休日,可以睡个懒觉,打打马吊啥的,甚至到了盛唐时期,一年三百六十天,足足有一百多天不上班,但凡能想出名目的假日,都会堂而皇之的休假,薪俸还照发,实在是令后世的官员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但到了本朝,太祖朱皇帝苦孩子出身,要过饭、放过牛、打过仗,精力异常旺盛,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的官员也是“牛马命”,一年就给三天假,分别是过年、冬至、和九月十八日,因为那天是他生日。
这样一搞,一些两地分居的官员连娃都生不出来了,就算侥幸生下来,也弄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搞得官员怨气很大,工作都没法干,朱皇帝只好妥协,腊月到正月里放一个月的寒假,有什么问题突击解决。
所以在很长一段岁月里,官员们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是没有假期的。但到了后来,连朱皇帝的后代都看不惯了,这个皇帝给添个假期,那个皇帝给加个休息日,放假的日子才逐渐增加起来……到了现在经是月假三天,初一、十五和三十。加上元旦、元宵、中元、冬至等节日可放假十八天,每年休假有五十多天,还不包括缩减为半个月的寒假。
毫不意外的是,这次没有任何官员说要维护祖制,大家都闷声发大财,集体选择性失忆了……
但对于在内阁当差的沈默来说,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从入职无逸殿之后,到现在整两个月了还是第一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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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与若菡说了,今天陪她去琉璃厂转转,可他一躺下就睡不醒,直到现在才起。
“那就赶快走吧。”沈默起身,若菡摇摇头,指指前院道:“叔叔们在等你呢。”
“他们来了?”沈默挠头道:“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你这儿一忙俩月没聚了,他们当然要来了。”若菡给他梳好头,微笑道:“他们不让我叫你,我已经备了酒席,请叔叔们先用了,你也快去吧。”
沈默满脸歉疚道:“我都久没陪你了……”
若菡笑道:“日子长着呢,还能一直这么忙吗?”
沈默感激的笑笑,心里却看不到忙碌的尽头在哪里……同科的观政进士,都闲得吃饭不用放盐,现在回乡省亲的有七七八八了,庶吉士们第一年的课业较紧,但从第二年开始,便都可以放羊了。别说回家省亲,就是回去住上一年半载,只要冠以“游历体察”的名头,也是可以做到的。
只有他和诸大绶、陶大临,还有徐渭,整天被差事缠着,不得闲暇不说,归期更是遥遥无望……其实省亲报告他早已经写好了,但现在把李默狠狠得罪了,哪敢递上去再惹是非?只能收在值房的抽屉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递上去。
无限歉疚的看若菡一眼,沈默沉声道:“我去了。”
若菡笑着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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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毒辣的太阳底下一溜小跑默到了前院,便听到厅堂里一阵说笑声乎是孙铤的声音道:“若是拙言在此,定不会叫你如此得意!”
“嘿嘿可惜他不在这。”便听到徐渭怪声道:“快喝吧,不要赖掉!”
孙铤端起酒正要愤愤的下肚,见沈默站在门口,马上放下酒杯,欢喜道:“拙言兄快来评评理。”
沈默笑着进去,朝众人团团一拱手,便在给他留的位子上坐下,笑问道:“什么要我评理啊?”
“我们在猜谜吃酒。”吴兑笑道:“文长出了个对子道:“二人并坐,坐到二鼓三鼓,一畏猫儿一畏虎。”让猜一个字。”
孙铤接过话头道:“我猜的是“鲜”,你看,畏猫者鱼,畏虎者羊,鱼羊并合为“鲜”字。难道不对吗?”其他几个也附和着点头道:“却有几分道理。”
徐渭眯眼笑道:“这谜面可是三句,你光解了前后两句,中间一句怎么讲?鱼和羊鼓什么鼓?”
“拙言,你来说,此人是不是强词夺理?”孙铤拍案而起道。
沈默呵呵一笑道:“文和兄,我想文长兄是另有所指,”
“那你说是什么?”孙铤反问道。
“二鼓乃“亥”时,三鼓乃“子”时。十二生肖中,亥是猪,畏虎也;子是鼠,畏猫也。“亥子”并坐,谜底也许是一个“孩”字。”沈默笑着解释道:“不知道我猜错了没有?”
“明知故问。”徐渭没好气的翻翻白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