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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吹捧,无疑会令双方都身心愉悦,又饮了好些酒,唐汝楫呵呵笑道:“这几日去把货验过,没问题的话,我就拿钱回去了,出来时间太长了,怕引起非议。”
沈默点头笑道:“那些货物只要没问题,我就会全吃下了,你们拿钱了事,我自个慢慢卖。”
一听这话,黄锦立刻道:“这哪好意思呢?我只要六成现银,其余的用货物折吧。”
唐汝楫也反应过来,道:“那我也是……”
沈默心说:“打着不走,拉着倒退,什么玩意儿。”其实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装模做样的寻思一会儿,才道:“好吧,等货到了一起去看看吧。”
“这就对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唐汝楫笑道:“我敬你!”
“对,说得对!”黄锦胖胖的小手举着杯子道:“我也敬你!”
三天后,巴拉维的货到了,足足装了三十条小船。见到沈默后,他便开始抱怨道:“河道水位太低了,我们的海船根本开不进来,非得又花钱雇小船……”说着眨着小眼睛道:“这块成本事先没有考虑到,大人您看是不是再减免点货款啥的……”他是个中国通,已经在东亚待了十多年,汉话很好。
沈默看他一眼道:“你早说啊,我去上海买你的货物。”上海原先是个镇,在嘉靖三十二年为了御倭,兴建了上海城,到现在才四年时间,据说城都没建好呢。
“下次,下次一定。”巴拉维喜出望外道。
“不过你要买我的货,还得来这儿。”沈默充满恶趣味道。
巴拉维的脸一下子垮下来道:“原来大人耍我啊。”
沈默淡淡笑道:“只能说半斤八两吧。”
废话完了,开始验货。沈默毕竟不是内行人,为了避免被坑,特意请了城内的几个珠宝商,地毯商和香料商,命他们仔细验货,以免出岔子。
经过整整两天的检验,“专家”们给出了意见:“三十船货没有发现什么大毛病,完全可以接受。”沈默这两天也没闲着,一直跟着虚心请教,不过人家专业人士都说没问题了,他这个“半吊子”自然也看不出问题。
然后又是一番谈判,最终敲定对消五成三,其余四成七,由巴拉维一方用现银立即支付……其实原先说好是五比五的,只是沈默再厚黑,他骨子里也是文人,于讲价之道,还是远远比不了巴拉维之流的,而且谈判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有些烦了,所以又一次妥协。
妥协之后,沈默心说:“这次总不会再出幺蛾子了吧?”
谁知那巴拉维还真的龟毛……竟又有问题提出……沈默也知道人家那是认真,可他就是觉着龟毛……只听巴拉维道:“瓷器有万般好,只有一样不好,那就是易碎,长途跋涉、海上颠簸,难免破损严重……”
“这个你放心。”唐汝楫道:“我大明出口的瓷器,都是用稻草扎紧、用竹篓装好,不怕颠簸的。”
“那太好了!”巴拉维顺着他的话道:“但是按照惯例,咱们还得签个备忘录,如果到了目的地还是破碎严重,导致交货数量不足,贵方是要补偿的。”
沈默问了周围人,原先确实有这个惯例,便点头道:“可以,但我方要派出人员跟随,而且只在下次你来的时候,补给你差额。”
“赞美安拉。”巴拉维终于在文契上签了字。
所有人都松口气,心说可算完事儿了。
谁知那巴拉维眨眨小眼睛,笑道:“大人,我还想跟您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沈默有点怕他了,这家伙太能墨叽了,让人谈成了生意都没成就感。
“弹琴的女人多少钱?您开个价。”巴拉维笑眯眯道:“当然,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用十名绝色胡姬跟您换她一人。”
沈默登时变了脸色,冷冷的盯着那巴拉维,让他一下子就哆嗦起来……这才猛然想起,大明朝的官员,不能因为对方随和,就以为他好欺负,赶紧讪讪道:“大人您别误会,我就是随便说说,不卖就算了……”
“你给我记住,”沈默冷声道:“我大明朝地大物博,丝绸、茶叶、瓷器,你要多少有多少。”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道:“但有一样东西,我们不卖……那就是自己的同胞!”
巴拉维的胖脸抽动几下,竟然一脸的敬重,起身向沈默施礼道:“对不起大人,我无意冒犯高贵的大人和伟大的大明,请您宽恕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吧。”
沈默也不知他是真知道错了,还是怕自己惩罚他,抢先认错,不过看在他贡献给大明那么多真金白银的份上,还是要揭过这一页的。
便听沈默淡淡道:“不知者不为罪,所以这次给你权且记下,若是再犯,加倍惩处。”
“谢大人。”巴拉维深施一礼,起身道。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五一章 奸商
等那波斯巴拉维离开,黄锦终于忍不住道:“沈大人,您干嘛便宜那巴什么辣味?不光答应降价,还替他承担风险?”
“呵呵……”沈默淡淡一笑道:“若非如此,那他们怎会答应,我们派人跟船呢?”
“跟船?“黄锦和唐汝楫才知道,原来沈默一样有他的算盘……着简直是侮辱沈默,咱们的沈大人什么时候没有小算盘来着?
“对,跟船。”沈默点头道:“十六世纪什么最贵?航海技术!”
“石榴诗集?“唐汝楫奇怪问道:“谁的作品?”
黄锦在市舶司呆久了,和那些西洋商人接触不少,便给他解释道:“按照西洋的历法,一百年一个世纪,现在是他们的十六世纪。”
“那不才一千六百多年……”唐汝楫面露轻视道。
“是一千五百年,“黄锦挠挠头道:”昨天查马士还跟我说过,“现在是公元一五五……五几年来着?”
“一五五七年。”沈默轻声道。
“那就更少了。”唐汝楫笑道:“我们有五千年灿烂文明,他们连我们三分之一都不到,我说怎么体毛那么密,吃饭都还用刀子叉,原来都还没进化好呀。”
沈默不会蠢到跟这种人争辩,他只相信事实胜于雄辩,便笑笑道:“是啊,但他们不是人傻钱多吗?咱们大明想要摆脱困境,还就得靠跟那些人做买卖。”
“是啊。”唐汝楫这次没有反对,深有同感道:“在大明交税的没有钱,有钱的不交税,官府穷到借债度日,只能靠那些西洋人度过难关了。”
“一件景德镇的瓷瓶,在大明卖五两银子就是高价,可是西洋有可能是五十两,一百来两。”沈默到:“要是咱们等着人家上门,那就永远也要不上价去……开了市,便不是以前了,大家都可以做买卖,咱们五两八两的不卖,但总有人会卖,所以这个亏吃定了。”
“是啊。”黄锦两个一起点头,唐汝楫道:“原来大人是想撇开他们,自己做买卖啊!”
“大洋之广,胜过陆地百倍,谁也吃不了独食。”沈默微微摇头道:“但只要有一只船队是咱们的,别人就得规规矩矩的跟咱们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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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波斯人签订协议后,双方开始交割货物,用了三天时间才分清楚,巴拉维那些人,便要求启程了。
沈默反复寻思,也没有什么不妥了,就准许放行了,同时也让拍卖行将那批波斯货物挂牌出售……正如他所料,在对外贸易中大赚一笔的各地商人们,不愿意回程空跑,两天功夫便将这些异域风情的奢侈品抢购一空,准备运回老家再去赚一笔!
有进有出,都买都卖,这正是他理想中的贸易状态。而且最后一算账,足足多赚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让黄锦和唐汝楫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直到给唐汝楫送行时,他还不停摇头道:“唉,什么眼光啊!太重要了!”
沈默哈哈一笑道:“行了,别感叹了!看看这是什么。”便将一个信封丢给他,唐汝楫打开一看,乖乖隆滴咚,竟是五万两的汇联票。
唐汝楫赶紧推辞,道:“上次都说好了,我们拿全款,你把货吃下去,现在多赚了钱,自然也不该有我们的份儿。”
沈默摇头道:“口说无凭做不得真的……我们给朝廷做买卖不假,可不能真把自己当成商人,唯利是图就没意思了。”说着把封信往他怀里一推到:“只管拿着,上次的事情还没谢你呢,只有这点阿堵物,入在茶马司的账上吧。”
唐汝楫十分感动,紧握着沈默的双手,竟有些不舍的感觉。
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沈默笑道:“请启程吧。”
“拙言兄多保重!”唐汝楫用力的回礼道。
等唐汝楫走了,看着巴望着自己的黄锦,沈默笑骂一声道:“瞧你这出息,当然少不了你的!”黄锦一张脸登时笑成了包子,伸出大拇指谄媚道:“我早说过,沈大人你够朋友,讲义气,跟你混可比在宫里强多了。”
“公公你可别这么的说。”沈默笑道:“你跟皇上混的,我可当不起。”
“皇上是我老大,你就是老二……”两人说笑着走到桥边,黄锦颠颠的过去给沈默掀起轿帘,道:“您去哪?”
“回府。”沈默揉揉太阳穴道:“这段时间泡在市舶司了,把府里的正事都荒废了。”
“是啊,”黄锦附和的骂道:“这帮西夷太难缠了,浪费大人的宝贵时间。”便自告奋勇道:“大人您回去吧,市舶司那里我盯着,管保出不了什么事儿。”
沈默回到府衙,先去后院和夫人说了会儿话,待回到签押房,刚把屁股挨在椅子上,还没打开文件看呢,便听铁柱在门外道:“大人,黄公公来了。”
沈默不禁吃惊道:“哪个黄公公?”便见黄锦那张挂满汗珠的大脸,出现在门口,人还没进来,就听他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沈默皱眉道。
“那批波斯货出问题了!”黄锦领着两个商人进来,道:“他们验货的时候发现地毯被水泡了!”
沈默一下子直起腰,沉声问道:“从头道来!”
“哦……那个……”黄锦挠挠腮帮子道:“还是你两个说吧。”
两个商人便自我介绍,他们是福建闵商,在平准拍卖行拍卖得波斯地毯一千张,香料五百斤,今日在码头交割。
便听其中一人道:“起先我们也没发现异常,但后来有一包地毯的包装破了,翻在地上,结果我们看到了盐渍。” 黄锦在一边补充道:“地毯让我给运来了。”
“拿进来!”沈默沉声道:“但马上改了主意:“还是我出去吧。”便起身出门到了外面,果然看到一卷厚厚的波斯地毯。
“放开!”一个商人下了令,那卷地毯便被滚放在地上,底朝上。
“大人您看。”商人指着上面明显发白的一圈道:“太阳底下还能看见小盐粒呢。” 沈默蹲下,伸出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用舌头尝一尝,果真苦涩发咸,确实是海水的味道。
接过黄锦递上的漱口水,沈默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检查过别的地毯吗?”
“检查过。”两个商人异口同声道。
“别的也这样吗?”
“大都看不出来,也摸不出异样来。” 商人的前半句让沈默沉下的心,稍稍升上一些,但下半句一出,他的心又直接坠落回谷底……只听他们两道:“可是有咸味……”
沈默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泥塑一般,直到黄锦再也等不下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您没事吧……”
沈默缓缓摇头,撑着有些发麻的大腿慢慢起身,拒绝了黄锦的搀扶,有些蹒跚的走回签押房,坐在大案后,将身子缩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显然,自己被波斯奸商给耍了……这年代漂洋过海的全是木船,千里迢迢,横跨几个大洋,难免会遇到狂风暴雨、巨浪大涌,很有可能就船底进水,浸泡了货物。巴拉维这批货,估计就是这种情况,但奸商不愿接受巨额损失,定将船停在某处,雇人将受潮的地毯晒干整理,刷去盐渍,然后再进港,而仅凭肉眼和触摸,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事态万分严重!一旦无可挽回,自己定然逃不了那个“官商勾结,卖假坑人”的恶名,如次以来,什么仕途前程,便全毁了……大明朝的官,最讲究的便是仁义二字,哪怕你一肚子男盗女娼,也非得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贴在脸上!自己为什么要分给黄、唐二人各五万两呢?不就是怕人家说他唯利是图,就连同僚都要算计?
这批货分销全国,就会在上千个大户家里,若出了什么问题,可就是一下子得罪上千官绅啊!一想到这,沈默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