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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裕王这下明白了,大字断了是六、皂字底部是七、分字头部是八、丸字末了那点是九、田字的心里是十。
这可太难对了。因为沈默要想对上来,势必要将十个数含在里面,且也得是这种,由十个字谜组成,反正裕王想都不敢想……他不禁为沈默捏了一把汗。心说不行咱就认输吧。
但沈默却浑不在意的喝口茶水,笑道:“百万军中无白旗,夫子无人问仲尼,霸主失了擎天柱,骂到将军无马骑,吾今不用多开口,滚滚江河脱水衣,皂子时常挂了白,分瓜不用把刀持,丸中失去宁丹药,千里送君终一别!”
也是一到十,而且是用押韵的长句还回来,这难度可就高多了。陈以勤终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沈默的对手,便叹口气道:“我认输了。”说着一饮而尽,面上有些挂不住。
裕王忙出来圆场道:“本就是助兴的娱乐,也是乐子。”说着一举杯道!,“来,咱们共饮此杯!。”
陈以勤感激的笑笑,跟众人碰了一杯,自此便改了喜欢逞能挖苦别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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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平了自命不凡的陈以勤,沈默的生活进入一段平静期,每日往返于王府和国子监;跟裕王相处的极为融洽,对学生们也尽心尽力,得到了广泛的拥戴,看起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教书匠的生活。曾经的叱咤风云的那个沈拙言,似乎变成了传说,湮灭在这灰色的北京城里,已经不被人关注了。
转眼到了八月,整个朝廷政治生活的重心,转向了嘉靖四十年的秋闱,这是三年一度大比的起点,也是官场新鲜血液的注入,所以分外吸引人们的眼球……虽然在大比之后,那些天之骄子会被迅速的遗忘,但并不妨碍大人们此刻的关注。
秋闱按例在八月初七举行,今年也不例外。过了七月节,朝廷便公布了一十三省加应天乡试的主副考名单,至于天子脚下的顺天乡试,按惯例是要在考前七天才揭晓的。
名单出来以后,沈默小吃了一惊,因为此次顺天乡试的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他沈默沈拙言。要知道乡试主考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差使,有道是一朝主考,终生受益,这话绝对不虚。想想吧,一录取就是两三百人,都的管你叫“恩师”一下多了这么多举人学生,指定要有一批出息了的,不用当上什么阁老尚书,就是一般中层干部,也是一笔宝贵的人脉。
所以人们对主考官这个位子,全都趋之若鹜……当然,也不是谁都能当上这个乡试主考的,翰林出身,四品绯袍,这是两个硬条件。虽然沈默现在仅是五品的国子监司业,但毕竟曾经当过巡抚,所以资格上完全说得过去。
但是接到这份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差事,沈默却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为什么?因为顺天是京畿所在地,权贵豪门云集。王侯公卿满地!他可早听说了。每到乡试之年,走后门、拉关系屡见不鲜!
这次顺天乡试的竞争又相当激烈,共有考生五千七百多人,仅从中录取二百零六人。面对如此激烈的竞争,考生及其家族都使出浑身解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务必要占得先机,榜上提名!
有人要问了。不是科举有很完善的反作弊措施吗?神通再大有什么?答案是,定然有用的;如果觉着没有,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神通还不够大。如果神通够大,任何看似无懈可击的体系,在你面前都是土鸡瓦狗。止增笑耳。
这就是顺天乡试的主考官,为何要在考试前才公布名单的原因。就是怕那些防不胜防的通关节。
但是,就算主考官公正廉明,坚决不作弊,同考官也有办法,甚至誊录卷子的誊录手也能掺和进来,更不消考生的夹带小抄,甚至内外勾结了。让人防不胜防,却又不能不防。
接到命令的当天。沈默便相当于被软禁起来。连家都没回,便被锦衣卫直接装上密不透风的马车,从国子监带到一处不知何处的庭院,然后开始命题……
用了三天时间。将头场的经义题拟好了,其中决定性的三道四书题,本着不求出奇,但求无过的想法,分别为“居则曰不吾知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以及“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都是堂堂正正,且不会引起不好联想的题目。
把经义题交给“看守”他的锦衣卫,然后又用了两天时间,将后两场的考题拟定,同样交给锦衣卫,他便到头呼呼大睡。心说这才知道,当考官比做考生还要煎熬呢。
到了初六这天。沈默才醒过来,感觉自己的精力重新充沛起来,便抖擞精神、沐浴更衣,准备与副考、同考们会合,迎接这场艰巨的挑战,或者说是战争!
这是一场考生与考官之间的战争,一场作弊与监视,制度与反制度之间的搏斗,作为维护制度的一方,沈默必须将任何违反制度的现象消知 或者,至少减少到一个可接受的程度。
如果这次乡试砸了,他将身败名裂,谁也救不了他。
如果这次乡试没砸,此次的经历,将是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三零章 是巧合?还是?
《易经》有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意思是,君主通过观象台了解天象以察时运;通过贡院考察人文,以教化天下。所以顺天贡院座落在京城崇文门内东南角上,与观象台相对而立,取得就是这个喻义。
它修建于永乐十三年,起于元代礼部的旧址,自有明以来便是朝廷抡才大典的重地,除了承办北直隶一带的乡试外,还是全国会试的场所。所以在全国十五所贡院中,数它最大最尊贵,其规模之宏伟壮观,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受的到。
沈默从四抬的绿呢大轿下来时,只见繁星满天,斗柄倒旋,才刚过半夜。他整整袍服,迈着沉稳的步伐向贡院门口安去。八月的京城,已经完全是秋的模样,在这凌晨时分,已经有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迎面是三座比肩而立的青石牌楼,盘龙雕凤,芝灵纷缀,看上去甚是华丽庄严。左边的牌坊上的外面写“腾蛟”两个大字,里面刻着“明经取士”四字;右边的牌坊上外面刻着“起凤”两个字,里面写“为国求贤”。而中间最大的牌坊,则只有正面有字,是永乐大帝御笔题写的“天开文运”,四个大字。
透过牌楼远望。广场尽头便是贡院。贡院的墙有一丈五尺那么高,上面还布满了荆棘,防止有人越墙作弊,因此贡院有“棘闱”、“棘院”之称。四个角上还建有望楼,便于瞭望观察……这哪是考场啊,根本就是戒备森严的监狱嘛!
远远能听见谯楼传来的三更天的鼓声。沈默只见贡院门前的官道上,已经是灯火透明,专门派来监场的京营兵丁,一手持着灯笼小一手反握着腰间的佩刀,昂首腆肚、神情冷漠的排成两排,将整个贡院的范围都警戒起来。
沈默知道,这些兵丁不只是协助他监考,还是监视他们这些考官的。
当他将目光,从远处移到牌楼下面时,现那里已经站了几十号官员,那都是他此次秋闱的属下了。
沈默走过去,那些人便在两位副考的带领下,沈默还礼一笑道:“诸位,多余的话我不说,就八个字“齐心戮力、同舟共济”。
众人都点头道:“尊大人号令!”然后一一相见,两位副主考一个是内阁司直郎、左赞善张四维。一个是翰林院侍讲吕调阳,三人见面不由会心一笑,暗道这次乡试的规格可够高的——可不是嘛,他们三个虽然官位不算太高,都是些五六品的货色,但本身成色摆在那里啊!
沈默,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状元。
张四维,嘉靖三十二年,癸丑科,庶吉士第一名。
吕调阳,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榜眼。
毫不夸张的话,三人都有足够资格独立担纲此次顺天乡试,现在却要一起来完成此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上面无比的重视。
再看十八位同考官中,也有好几个老相识,有沈默的同年,大理左评事胡应嘉、行人司行人孙丕阳。还有王忬的小儿子、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以及另外几个他也认识,却没必要一一介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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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吉时到了。贡院前三炮响,在沈默的注视下,兵丁将栅门缓缓打开;又是三声炮,大门开;再放三声炮,龙门也开了!共放九声大炮,封闭了两年半的顺天贡院,终于重新开门了!
放过了炮,沈默便领着他的考官们,从道右侧走入了贡院,另有一排锦衣卫,从左侧并行进入,他们便是此次乡试的监试官了,领头的那个总监沈默还认识——陆炳的十三太保中的一个,北直隶千户所的千户朱九。
他看朱九一眼,朱九便马上察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下子迎了过来,待发现是沈默后,马上敛起了锋芒,面上甚至还挂起了淡淡的笑,但这里不是打招呼的地方。双方目光一对,便收回去直视前方了。
两行人穿过一排排考舍,到了至公堂,堂前已经摆出了香案,案上香烛贡品一应俱全。文武官员们在堂前站好,独独朱九向前一步,转过身来,清清嗓子道:“有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默便带着众官员跪下接旨。
这时,朱九拿出了圣旨,宣读对沈默等人的任命。
朱九将沈默等人的任命宣读一遍,末了合上圣旨道:“昨儿太保大人话,他老人家说皇上要我给沈大人及诸位带个话。”
“臣等聆听圣训。”
“陛下说——你们也许认为。三年一次大比,只是例行的公事,对大明朝来说,确实如此,但对你们这些人来说,却是关系到前途、甚至性命的一次科考;你们这些考官都是朕挑出来的,不是官宦子第,就是清要世家,官声很好,前途似锦。朕正要用这个机会,看看你们到底是真把式、还是假把式,能不能担起更重要的担子?”朱九背了整整一夜。才能像这样脱口而出,道:“科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乎着人才选拔、国家兴旺和政治安定的大事。一定要公平取士,一定要立心为公,不能偏私!”
说着,朱九的目光变得森然无比,扫过众人道:“如果谁心存杂念,现在就请出去,错过了这个机会,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我就要对这些人绳之以法!到那时,你们可不要说本官不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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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代皇上训话完了,沈默便上前拜大案。待其身后,就有衙役用两把遮阳遮住了他的脸。张四维上前,跪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来巡场。而后衙役放开遮阳,沈默又三叩九拜行过了礼。
然后吕调阳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樟潢帝君”进场来主试,吕调阳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沈默依旧上前三恭……当然,每次他行礼后面人都得跟着,一下也少不了。
请过了关公周仓、文曲文魁,沈默这才起身升座,便见一排排考舍前,已经站了两队兵丁……甬道上、每排前都立着两人,一个手持红旗,一个手持黑旗。
沈默点点头,边上的书办敲一声锣,甬道上便一起烧纸,那些持旗的兵丁就放声大喊道:“恩鬼进,怨鬼进!”原来那红旗是用来招考生的恩鬼的,黑旗则是招考生的怨鬼。平素行善积德,就有恩鬼前来报恩,给你捶捶背、揉揉肩、甚至帮你打个小抄啥的;若是平时坏事作尽,说不得就有来给你捣乱的,比如把墨汁子给你洒了,让你直接毕业。
此时正好一阵风飒飒穿过而道,将那些纸、灰漫卷起来,滚到红旗、黑旗底下,就连沈默这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是脊梁嗖嗖麻,心说“不会真有鬼吧?
请完了鬼神,这才进入致公堂……只有考官可以进,那些监试官们便散到考场各个角落,履行各自的职责去了。
沈默带众考官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前,恭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而后又代表各房考官进香盟誓道:“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略——有负此心,神明共殛!”
这才算是把各路神仙小鬼都拜到了,沈默走出致公堂,站在阶梯上时。看看天上的星星,现已经是四更了。
见主考大人出来了,早等在外面的朱九道:“大人,门外考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开始了。”
沈默点点头,便大喊一声:“开龙门!”于是考生们便提着考篮鱼贯而入,在龙门与仪门间的甬道里,挨个接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