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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暗探,在城中转悠几圈,便成了挑着一担蔬菜的小贩,这才往城东富户聚居的街区去了。
到了街尾,他敲响一户人家的后门,里面稍有些动静,过一会儿,门开了,一张警惕的面孔探出来,看他身后无人跟踪,才把他放了进来,再审视一遍巷子里,才把大门关上。
那人一进院子,就把担子扔掉,快步往里走去,沿途的花丛、树冠中,不时有暗桩探出头来,但看清他的样子后,全又缩了回去。
来到宅子中心处的跨院外,他才停下脚步,深吸口气,轻轻敲响了院门。
“谁呀……”一个稍显阴柔的声音响起。
“小华先生,是我。”那人开口,声音沙哑。
“进来吧。”里面人慵懒道,那密探便推开门,低着头进去。
只见院子里、葡萄架下,放着两具竹躺椅,一张小木桌,桌上摆满了时鲜瓜果,一张竹椅是空的,另一张上躺了个赤条条、满身横肉的大胖子,只是面孔正好被葡萄秧挡住,也看不清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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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院子里的情形,那密探便俯身跪在葡萄架前,这时一个身穿雪白长袍,上面绣着梅花点点,面容如女子般姣好的男子,从里屋出来,对那暗探道:“可探听出什么消息……”正是方才那阴柔的声音。
密探便将探听到的消息,诸如皇宫戒严、太医只进不出,大臣们请求面圣而不得,陈洪匆匆请袁炜救场,袁炜出来后把大家劝回去,宣布明日皇帝不露面,但照常起程等等,一五一十的道来。但他的触角也伸不到宫里去,所以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被叫做小华先生的,慢慢走到院子中央,问那密探道:“跟熊显联系上了吗?”
“没有。”密探摇头道:“熊子奇也几天没出来了,咱们又进不去宫……”
“还有别的吗?”小华先生又问道。
“暂时就这些了。”密探轻声道:“卑职会继续努力的。”
“加紧跟熊显联系,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华先生点点头道:“下去吧。”
“是。”密探恭声退下,将院门重新掩上。
待院门关上,小华先生走到葡萄架前,轻声道:“东楼公,您的推测不错,确实有情况啊。”
“哼哼,有人想跟我耍花样啊……”一张口,竟是令人十分熟悉的嚣张声音,说着话,那人坐起来。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正是应该被流放雷州,结果在南昌住下的严世蕃!想不到他竟然也出现在这安陆城中,实在是太令人想不到了!
那小华先生,自然是严世蕃的心腹罗龙文,此人的人品确实有些问题,跟哪个老大混,哪个老大就得霉,也不知严世蕃为何还如此信任他。
“您是说,陈洪……”罗龙文轻声问道。
“不错!”严世蕃点头道:“看情形,皇帝老儿八成是出了问题,”说着拿起个桃子,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是吗?”罗龙文幸灾乐祸道:“也不知是练功走火入魔,还是乱用丹药中毒了。”
“谁知道呢……”严世蕃吃得汁水横流,道:“陈洪这兔崽子,八成是不想让咱们知道。”
“他是什么心理?”罗龙文轻声问道:“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没卵的东西,都是胆小鬼!”严世蕃冷笑道,说完又觉着不妥,忙对罗龙文解释道:“小华,我不是说你,你比有卵的还爷们。”
罗龙文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强笑道:“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还是说陈洪吧,如果说他要瞒着百官,到还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连我们一起瞒?”
“因为他还想照原计划进行。”严世蕃把桃核随手一扔,用抹布擦擦手道:“那样他担的责任最少,就算出了事儿,也有法解释。”说着恨恨道:“如果我们改变计划,他可能就要承担所有风险了,他显然不愿接受。”
“是吗。”罗龙文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遂了他的愿,原计划“不变。”严世蕃揉着自己肥胖的下巴,道:“这出戏该怎么唱,还怎么唱!”
“何必再兴师动众呢?”罗龙文奇怪道:“既然皇帝病了,就想办法趁他病,要他命啊!然后景王不就顺理成章上位吗?”
“呸!”严世蕃狠啐一声道:“老子凭什么为景王着想?要是让他在安陆城中顺顺当当的继位,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而且景王那小子最是忘恩负义,不把他的把柄拿在手里,早晚就让他吃了!”
“哦……”罗龙文恍然道:“我明白了,为了咱们的利益最大化,这出戏还得唱下去。”说着合掌笑道:“而且皇帝这个状态,咱们成功的把握大增,有什么理由改变计划呢?”
“嘿嘿,聪明,这就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心为人天地不容啊。”严世蕃伸手道:“来,让爷抱抱。”
“讨厌……”罗龙文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闪身进了屋。
“小样,还敢跑。”严世蕃一脸淫笑着起身,颤巍巍的追了进去。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八六章 如何做一个宦官
莫愁湖的画舫上,沈默也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以此船雇主身份留下来的徐渭,摇头晃脑道:“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呀,皇帝老儿这下自作自受了吧。”如果皇帝听大臣的劝,不坚持南巡,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皇帝不是那么不愿见大臣,那百官肯定会对今天的情况反应强烈,而不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抗议几句,便各自回家洗洗睡了。
“呵呵,”沈默摇头笑道:“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我没说风凉话,”徐渭摇头笑道:“我只是有些感慨啊……四十二年前,武宗皇帝便是在南巡返驾的路上,中道崩殂,死得不明不白;难道我大明两代帝王,都要重复同样的命运吗?”说着感叹道:“莫非我大明遭了诅咒。”
“遭没遭诅咒我不关心。”沈默搁下手中的折扇,沉声道:“反正皇帝不能死!要咽气也得回北京去!”说着起身阴着脸道:“不然一切都完了!”
“那我们直接去那个……那个北美洲做土皇帝得了。”徐谓笑道:“什么澳洲也行,强似在这里整天战战兢兢。”
“正经点。”沈默白他一眼道:“待会儿天黑,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徐谓问道。
“天竺。”沈默没好气道,说完便径直上楼去了。
“小气的家伙。”徐谓嘟囔一声,便斜绮在椅子上看书。
晚饭也是徐渭自个吃的,吃饭完好久,还不见沈默下来,徐渭终于耐不住了,上楼去找他,却没看到他的人影,只有那个西洋神父在那里看书。一看见徐谓上来,他赶紧起身问好。
“沈大人呢?”徐渭也不跟他客气道。
“大人早出去了。”沙勿略笑道:“您没看见他吗?”
“出去了?”徐渭不信道:“我那位置可是必经之路,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统共就见过两人人出去,其中可没有他。”
沙勿略呵呵直笑道:“那就对了。”
“什么那就对了?”徐渭不耐烦道:“少卖关子,他人呢?”
没想到这家伙戏弄别人可以,但别人戏弄他就不行,沙勿略怏怏道:“方才提着篮子出去的那个就是。”
“瞎说,我又不瞎,”徐谓说着拍拍脑袋道:“等等等等,他不会易容了吧?”他知道沈默让人跟锦衣卫学了易容术,说指不定啥时候就用得着。
“是啊,真是一门神奇的技艺。”沙勿略由衷的赞叹道:“足足用了俩时辰呢,比上次的效果强多了。”说着朝沙勿略呲牙笑道:“连您的火眼金睛都能蒙过,看来效果是真不错。”
“这个……”徐谓感觉颇没面子道:“太过分了,这不欺骗老实人吗。”
沙勿略这个汗啊,心说,您怎么也算不上老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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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和三尺先扮作给船上买菜的小厮,在市场上游逛了许久,确定没人盯梢,才去饭馆吃了碗面,然后便要一壶茶,一直在人家店里捱到打炸,才不甘不愿的离去。
出了那饭馆,两人抬脚便进了相邻的一条巷子里,今夜月黑风高,他俩又俏无声息的走在阴影里,还真没人能看得见。
两人到了巷子尽头的一户门外,便听到暗处有蝈蝈叫声,这是先期抵达的暗哨在报平安,沈默朝三尺点点头,后者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谁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请代为传个话,莫愁湖上故人,”三尺小声道:“前来拜访马公公。”
“等着。”里面的声音道,然后便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这里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马全的住处。皇帝出行,贴身大太监自然要跟随,无奈总管李芳的身子骨每况愈下,在京里都没法伺候皇帝了,所以嘉靖免了他这趟差,让他在大内坐镇,给自己看好家,而黄锦要镇京营,老孟得留守司礼监,最后只能由陈洪和马全两个伴驾伺候。
马全知道自己斗不过陈洪,所以处处小心忍让,只求这趟差事能平安无事,谁知还是被陈洪寻了个机会发落出来……给他派了个准备启程事宜的差事,连行宫都不让他回了。
马全虽然不爽,无奈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在外面寻了间民房住下了。
见他在家,沈默便让三尺去巷口望风,自己一个人等在门外。正当他在想看待会儿见面该如何措辞时,里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那看门小太监去而复返,把门打开一条缝道:“公公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说完,便把门关上了。
竟然不见自己!望着禁闭的大门,沈默有些意外,昨天不是说的好好地吗?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马全自有他的眼线,至少对宫里发生的事情,一定比他清楚得多,八成是见势不妙,不愿再趟这浑水了。
虽然吃了闭门羹,但沈默不打算退缩,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马全!
想到这,他的右手握着在了门环上,又一次叩响了院门,而且声音比上次大得多,让在巷口望风的三尺都忍不住回头。
里面果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大门猛地打开,露出看门太监那张气急败坏的脸,道:“敲那么重干什么,让人听见了怎么办?”
“那你就让我进去。”沈默板着脸道:“不然我就使劲敲,把东厂番子招来拉倒。”
“没见过你这样的,还耍无赖呢。”守门太监郁闷道,但还是让沈默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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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憔悴的马全终于出现在沈默的眼前,端详了他半天,还是吃不大准道:“你是沈大人?”
沈默摸摸面上的易容,微笑道:“确实是我,看来我这手艺不到家啊,还是让您认出来了。”
“呵呵,我也是猜的……马全干笑两声,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么晚了,沈学士来干什么?”态度十分冷淡,似已忘记昔日对沈默的殷勤奉承。
沈默是打定主意而来,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十分恳切道:“按昨天在莫愁湖上约定的嘛,在下请马公公帮忙。”
“我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马全一个劲儿的摇头道:“还能帮上什么忙?”
“我不需要公公冒什么危险。”虽然不知马全为何态度大变,但沈默还是要尽量说服他,道:“我只希望您能想办法让我进宫,我要见皇上。”
“不是咱家推脱。”马全摇头道:“这个忙我确实帮不上……您应该也知道,现在行宫守卫有多严,我自己都进不去。”
“现在有高高的宫墙挡着,陈洪只需要让人盯紧了宫门,咱们自然进不去。”沈默笑道:“但明日队伍就启程了,没有高高的宫墙了,他哪盯得过来?”说着双目直视马全道:“我相信,马公公会有办法的。”
“没有。”马全目光躲闪道。
“有”,沈默沉声道:“马公公,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
“现在谁也帮不了忙,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在沈默的逼视下,马全终于不再否认,却仍然坚持不合作。
“难道发生什么变故了吗?”沈默幽幽问道:“还是您知道了什么内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马全不耐烦的起身道:“没有别的事,您还是请回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马公公,您饱读诗书,通览历史,自然知道四十余年前,武宗皇帝南巡的掌故!”沈默恳切道:“现在皇上身边又出了江彬那样的坏人,如果任由其胡作非为,则皇上危矣,天下必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