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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童们怕香客冻出病来,在院子一角堆了许多木炭,又在一旁烧了一大盆旺火,谁要是想发炉子便自个儿来拿火星。
一名容貌秀丽的婢女正一边往自己带来的火笼里夹火星子一边往大火盆里添炭,未免别人来时火灭了。
木炭一入火盆便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更冒出一大团浓烟,呛的那丫头连连咳嗽。
太子妃掩住口鼻,正欲回转,却听随侍身侧的医女喊了一句,“不好,这烟味有异!”
众人皆慌了神儿,正不知该如何反应,却见太子妃忽然踉跄一下,捂住腹部低呼,“快扶本宫回去,本宫肚子痛!”
这是动了胎气了!宋嬷嬷忙使人抬起太子妃,快速往回赶,似想起什么又朝跟随在不远处的龙鳞卫大吼,“赶紧去找太子殿下和虞都统!还有,把那丫头抓起来!”
龙鳞卫各自领命而去。
白云观主精通医术,诊断后发现太子妃要早产了,忙命人去备产房,随即跪在雷祖殿内祈福。陪侍的医女和产婆严阵以待,心焦如焚。若太子妃和腹中胎儿出了什么意外,莫说她们,就是这观中五六成的香客怕都逃不过虞都统的屠刀。
皇上乃嫡长子,当年本该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却差点没被他几个兄弟害死,从此以后对嫡庶看得更重。倘若太子无能也就罢了,偏太子德才兼备,就是子嗣上艰难了点儿,迄今为止仅得一个庶子。这是皇上对太子唯一不满的地方。对这个嫡孙,皇上是殷殷切切盼了六年之久,也难怪太子妃紧张的夜不能寐。
眼看就要瓜熟蒂落了,竟被人暗害了去,皇上的震怒可想而知。
不仅宫人和观主心寒,就连太子的心都是寒的,唯恐失了嫡子惹的父皇对他厌弃。看见虞品言大步而入,他压下满腔怒火,冷声道,“易风,给孤查!孤平时太仁厚了,竟叫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若是找出那幕后黑手,孤定要上禀父皇将之挫骨扬灰!”
“卑职定不负殿下所托。”虞品言也不废话,略一拱手便前往地牢审问疑犯。
龙鳞卫借用白云观的地窖建了一座刑房,正在对那添炭的婢女用刑。
婢女委实不屈,身上鞭痕累累都不松口,坚称自己刚随主家从大禹城入京,赶上醮会前来凑个热闹,与京中各方势力均无牵扯,是被冤枉的。
龙鳞卫的行事风格向来狠辣,管你有没有罪,先用一遍刑再说。行刑的两人也不与她分辨,拿来一块夹板就要上拶刑。
刚拶了两下婢女就受不住了,凄厉的大喊,“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干!我,我不是婢女,我是侯府嫡女!你们竟敢如此待我,若是我家人找了来,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侯府?哪家侯府?”其中一人轻蔑的笑起来。将他们碎尸万段?普通的龙鳞卫连一品大员都不敢擅动,这世上能将他们碎尸万段的,除了皇上就只有虞都统。莫说这婢女胡话连篇,就算她果真出身豪门,又能奈他们何?
婢女连连摇头,嘶喊道,“我不知道是哪家侯府,我只知道十四年前我让别人抱错了,我父亲死于匪徒刀下,你们去打听,保管一打听就能知道!我是侯府嫡女,我是真正的侯府嫡女!”忽又觉得方才的威胁实在不妥,忙补救道,“只要二位大人愿意替我寻亲,我家人定会重重报答二位,今日的苛待也一笔勾销!我房里还收着家人留给我的襁褓,布料乃宫中贡品,我可以拿给你们看!”
当真越说越离奇了,两名龙鳞卫摇头嗤笑,下手渐重。
虞品言甫一跨入门槛就听见婢女连恐吓带贿赂的话,肃杀的表情不变,心里却微微一动。他快步走过去,挥退两名下属,捏住婢女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来细细打量。
婢女早已涕泪横流,感觉到下颚冰冷的温度,忍不住抖了抖,勉力睁眼一看,立时咬牙切齿的低吼,“又是你!你害了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我二次?我究竟与你有何仇怨?”
这话问得委实莫名其妙,堂堂永乐侯,什么时候与一个低贱的婢女有了交集?两名龙鳞卫越发觉得此人脑子有病。
虞品言不答,见她面貌与林氏有七八分相似,心下略微有底,又翻开她衣袖,果然看见她手腕上印着一个兰花状的红色胎记。
找了四年都没找到的妹妹,竟是在牢狱中相见,一个乃刑讯官员,一个乃笼中囚犯,也不知上天究竟是如何安排的。虞品言退开两步,语气寡淡的说道,“无需用刑了,先将她押入牢房候审。”
两名龙鳞卫低声应诺,丝毫不敢多问。
虞品言走出地牢,心中既没有欢喜也没有释然,更没有找到亲人的激动,唯一的念头却是——她缘何出现在此地又沾染上此事,可是有心人针对自己布下的陷阱?
种种疑团淤积心底,他免不了皱眉,决定先将案子查清再说。
第三十七章
经过核查,那婢女名唤彩棋,原名沈妙琪,乃上京述职的允州知府赵安顺嫡长女赵敏慧的一等大丫鬟。允州位于岭南极南之地,瘴气弥漫交通不便,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出刁民。那里的知府十分不好做,多为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亦或得罪了权贵的倒霉鬼才会赴任的地方。
这赵安顺不但出身寒门,且还因耿直的性格得罪了不少同僚,眼看在京城混不下去了,不得不递奏疏申请外放。因无人帮他斡旋,最后被派去允州,一待就是十多年。
龙鳞卫将他查了又查,没发现可疑,却在木炭上找出了问题。原来堆放在角落的木炭全都浸泡过红花、桃仁、麝香、川牛膝等草药混合熬成的药水,放入火中燃烧便把药性逼了出来。
红花等物本就于胎儿不利,经过特殊手法炮制后堪称虎狼之药。各家各户都来添炭,烟味早在观中弥漫多时,只不过太子妃离得远,烟味冲淡后那医女没能发现。
与太子妃一样身怀有孕的妇人观中还有几个,当夜便纷纷落了红。
虞品言拿着卷宗反复阅览,末了唤来几名得力下属,命他们顺着木炭和草药两条线索去查。几百斤木炭都要浸透,所需药量十分巨大,遮掩的再好总会留下痕迹,且采买环节亦能抓住几个嫌犯。
他留下最后两人,命他们去查沈妙琪,莫说对方从小到大的经历,就是每天吃几粒米喝几口水也得如实禀报。
等人全都走了,他这才露出个阴郁焦躁的表情。
找到亲妹妹也意味着找到了襄儿的家人,事情闹开后襄儿必定会与自己生分,说不准还会随他们离开侯府远去岭南。
因着这层顾虑,虞品言对寻找亲妹妹的事并不热衷,派出去找人的只是信得过的家仆而非无所无能的龙鳞卫。林氏催促时他便问上一问,其余时间想都想不起来。否则凭他都指挥使的能量,哪会寻找四年依旧无果。莫说他六亲不认,从小连面都没见过一回的妹妹又如何能与相依为命的襄儿相比?找到也就罢了,找不到便一直这么耗着,他没甚所谓。
然而他不去找,老天却自动自发将人送上门来,还是在如此凶险的境况下。倘若核实了沈妙琪身份,必定要报予太子和皇上知晓,但什么时候报,怎么个报发,虞品言还得再三斟酌。
如果太子妃此次能顺利诞下龙凤胎,这事自然好说,若是太子妃和胎儿遭遇不测,侯府少不得要受些牵连。
种种后果均考虑清楚,虞品言也不使人放了沈妙琪,依然将她关押在地牢里,等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再原原本本禀告皇上,由皇上定夺。
他是皇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是为了肃清太子登基之路而存在的利器。太子虽然德才兼备,手段却太过温和,皇上怕自己百年后太子被权臣和外戚压制,这才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只为留给太子一个清平盛世。太子绝非开疆拓土之材,却有守成之能,大汉朝没了内外交困,皇上死也死得瞑目。
而他之所以放心将如此滔天权势赋予虞品言,看中的便是永乐侯府世世代代为皇族肝脑涂地的忠心和对方审时度势的智慧。
也因此,虞品言更不敢对皇上有丝毫隐瞒。至于老太太那里,他一点风声也没透,省得她跟着担惊受怕。
虞襄并不知道正主儿已经入京,且还跟虞品言遇上了。她背部起了一大片燎泡,委实难受的厉害,跟老太太打过招呼便下山回家去了。
方志晨见她走了,跟裴氏随意找了个借口也下了山。他现如今还借住在侯府,想着回去后没准儿能私下里亲近亲近这位佳人。
虞思雨派人盯着方志晨,见他离开也急急忙忙跟上,说是要回去照顾妹妹。
这话老太太半点儿也不相信,但府中有襄儿坐镇,定闹不出乱子,便点了头。此时太子妃早产的消息还未传出,白云道观也未封禁,他们走得十分顺畅。等他们走出半里路,整个山顶就被龙鳞卫团团围住,莫说人,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然而太子到底本性宽厚,爱民如子,只抓了道观所有道士和那院中住户,旁的毫无嫌疑的人在龙鳞卫处做过登记写下供述后便都各自放回院中,并不曾刑讯逼供。此举博得了民众极大的好感。
有虞品言在,太子索性丢开手,只一心等待太子妃生产。这是他第一个嫡子,是父皇盼望了六年的嫡孙。若是一举得男,他的储君之位才算是真正稳固。哪怕他出了意外,凭父皇那性子,龙椅也只会传给嫡孙,而非众位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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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道观自然比不得家里舒服,虞襄一进屋便让人烧起地龙,等温度上去了立马脱掉衣裳,只着一件小肚兜,拿起铜镜观察背后的燎泡。
柳绿接过铜镜帮她调整角度,迟疑道,“小姐,日后您可得避着点儿侯爷,亲兄妹也不能那样。”
“哪样?”虞襄解开背心的绳结,将肚兜也脱了,两团饱满浑圆的白腻颤巍巍的跳出来,引得柳绿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心道小姐这身子委实太好看了,自己是个女子都经受不住诱惑,也不知侯爷是何感触……
想到这里她面色微变,暗骂一句魔怔了,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就是,就是当着他的面儿脱衣服。您今天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虽说是亲兄妹,可也该避讳避讳。”
虞襄漫不经心的摆手,“知道了,我这不是被虫子吓蒙了吗。”话虽这么说,却一点儿没往心里去,她终究无法认同古代女性那种残酷的贞操观。被人不小心碰一下就要将手臂砍去,这是什么道理?何况虞品言是她哥哥,有什么不能看。
柳绿放心的点头,翻出朴神医上回送来的玉颜膏,均匀的抹在主子背部。小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结痂,虞襄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引得柳绿吞了吞口水,暗道‘尤物’二字原是这个意思。
桃红在外间烧艾草。春天一来地面总湿漉漉的,房子一天不住便满是霉气,不用艾草熏一熏实在难闻的很,烧完正准备将草灰端出去倒掉,却见大小姐院里的邱嬷嬷蹑手蹑脚东张西望的走进来。
“哎,你干什么呢,贼头贼脑的?”桃红指着她大声询问。
“嘘嘘!”邱氏以手抵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桃红也跟着紧张了,连忙替她打帘子,让她赶紧进来。
“怎么了?虞思雨又作妖了?”虞襄慵懒的穿上外袍,用一根玉带松松系在腰间。柳绿伸手将她衣襟拢了拢,遮住她性…感的锁骨和中间那道诱人的深沟。
邱氏低垂着脑袋说道,“回小姐,大小姐让她的丫头青芽把方公子带到她屋里去,就在今晚戌时一刻。您看这事该咋办?”
虞襄瞥了眼沙漏,离戌时一刻还有小半个时辰,吩咐道,“让他们见面,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干些什么。不抓她个现行,她永远记不住教训。戌时前你把院子里的奴才都赶走,好歹给她留些脸面。把我那件貂皮大氅拿来,我去看看。”
柳绿迟疑道,“小姐,这事让奴婢们去办就得了,您若是去了对您的清誉也有妨害。”
虞襄嗤笑道,“我这辈子本就不指望嫁人,要清誉有何用?帮哥哥守好这偌大的永乐侯府才是正理。去,把大氅拿来。”
柳绿见她心意已决只得去拿大氅,又使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将她悄无声息的抬到虞思雨厢房后头。
邱氏躲在耳房内,隔着窗缝监视,见青芽离开了,这才用各种借口将院子里的人都打发掉。虞思雨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不曾发现任何不妥。
戌时一刻,青芽蹑手蹑脚的进来,先在院子里四下看看,发现没人大喜过望,忙招手让躲在墙根下的方志晨进来。
方志晨闪身入屋,青芽站在外头望风。
虞思雨一见方志晨就哭上了,抽噎道,“方公子,你可算是来了。”
“小姐找在下所为何事?”方志晨温文尔雅的拱手,目光在虞思雨梨花带泪的脸上停驻。对于这位清秀佳人,他也是极为喜欢的,但他再如何自负也知道侯府不可能将两位小姐都嫁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