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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奇听了大感心疼,连忙命人取来一条厚厚的毛毯给她盖上,觉得不妥,又往她腿上放了两个汤婆子。
柳绿在后头瞥嘴,心道小姐您想侯爷正大光明的抱您就直说,装病吓少爷真是忒不厚道了。
一行人到得永乐侯府,就见虞品言穿着一件玄色深衣,早已站在大门口等候。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小丫头,他冷硬的脸庞忽而绽开一抹温柔笑意,绕过拱手作揖的沈元奇,径直把小丫头抱在怀中,还托着她臀部掂了掂,不满道,“瘦了,可是不曾好好吃饭?”
“想你想得茶饭不思,自然瘦了。”虞襄趴伏在他耳边低语,逗得他朗声大笑。
沈元奇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但碍着虞品言刚刚平安归家,倒也不好拂了他颜面,只得假笑道,“虞大人不请我们进去?”
“沈大人快请。”老太太连忙伸手相邀,转回头看见抱在一块儿的孙子孙女,再无之前的反感,只觉得庆幸。
第一三五章
宴席很是丰盛,且还开了几坛御赐的贡酒,两家人共患难一场早已结下深厚情谊,此时苦尽甘来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虞襄偷偷踩了哥哥几脚,又拿指尖去戳他大腿,面上却装得十分正经,端起酒杯道,“来,为了咱们阖家团圆,都把杯中的酒干了!”话落一饮而尽。
虞品言目光灼灼的看她一眼,也一饮而尽,老太太等人纷纷响应,一来二去竟起了兴致,你敬我我敬你,直把几坛酒全都喝光了。虞襄爱饮却不善饮,几杯酒下肚便晕晕乎乎起来,然她酒品很好,既不哭闹也不酣睡,只托着两腮笑眯眯的盯着身侧的兄长,那饱含爱意的火辣眼神掩也掩不住。
虞品言被她看得心猿意马,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撵出去,然后将小丫头捞进怀里可劲的疼惜。
老太太见孙女这痴傻的模样,怀念的笑起来,“襄儿醉了。她一喝醉就谁都不认识,只认识她哥哥。哦对了,她还爱唱曲儿,犹记得当年团圆夜的时候,我把她灌醉让她唱曲儿,她一个人能顶一个戏班子,什么生旦净末丑随手拈来,堪称技艺超凡。”
“她喝醉了不识人我倒是知道,却不知道她还爱唱曲儿。”沈元奇顿时来了兴致,试探道,“襄儿,唱一首曲子听听。”
虞襄懒懒看他一眼,又看看身边的兄长,翘起兰花指咿咿呀呀的唱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她游刃有余的在男女声之间转换,唱着唱着便挂在了兄长脖子上,将‘夫妻恩爱苦也甜’那句重复唱了好几遍。
虞品言早就发现一件事——妹妹一旦喝醉,最大的爱好不是发呆和唱曲儿,而是调戏自己。这是第几回他已经数不清了,但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和狂热的爱意一如初次那般浓烈。他揽住妹妹纤腰,自然而然的将她抱到膝头安置。
虞襄唱完咕哝道,“哥哥,我想要一个果酒味儿的吻。”边说边撅起红唇。
虞品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却也知道场合不对,捏了捏她唇瓣诱哄道,“乖,等用完膳再给你。”
“不,我现在就要,现在就要。”虞襄挂在虞品言脖子上东摇西晃,想对准他薄唇亲下去,试了好几次都偏了方向,只能不甘愿的叫嚷。
桃红和柳绿齐齐扶额不忍直视,老太太哭笑不得,虞思雨大开眼界之余又觉得羞涩,撇开头强忍笑意。沈元奇心里恨不得把诱拐妹妹的虞品言打一顿,面上却还强撑笑意,温声道,“襄儿醉了,我这便带她归家。”
“不回,我许久没见哥哥,你让我好生看他一看。”虞襄断然拒绝。
“怎是许久?不过几天而已。襄儿乖,快些下来。”沈元奇恨不得把妹妹撕下来,刚伸出手就被虞品言拂开了,还用冷厉的目光刮了他一眼。
“几天?你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让我算算我与哥哥几个秋没见了。”她伸出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掰弯,苦恼道,“三秋,六秋,九秋,十二秋……呀,数不清了,两辈子都过去了。”
沈元奇脸绿了,虞思雨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她从不知道虞襄喝醉后这么好玩。老太太也笑不可遏,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小丫头的表白那样火热真挚,虞品言再也忍耐不住,抱起她便往厢房走去。沈元奇连忙去追,却被老太太拉住,直言道,“沈大人别追了,此去西疆,他们两怕是早就私定了终生。来来来,咱们赶紧给他们选一个黄道吉日把婚事办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个道理沈元奇自然明白,只得坐下与老太太商讨。
虞品言匆匆回房,将晕晕乎乎的小丫头放在床上。她难耐的舔了舔唇,又挣扎着脱掉罩衫,朝兄长伸出手,“哥哥,两辈子都没见了,你还不快过来亲亲我抱抱我?我想死你了。”
虞品言垂头,鼻尖抵着她鼻尖定定凝视她良久,这才一边轻笑一边含住她嫣红的唇瓣,辗转允吸。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纠缠起伏,直到快要窒息的前一刻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果酒味儿的吻,好香好甜。”虞襄眯眼回味,餍足的小模样逗笑了虞品言。他发现只要小丫头在自己身边,那本来一潭死水的心房便会窜出无数欢喜雀跃。收住笑,他眸色加深,再次垂头去吻,却听门外传来喊声,“虞大人,我与老太君定下几个好日子,你来挑一挑,咱们两家尽快把婚事办了吧。”
说是挑日子,实则为了搅自己好事,然而那是未来大舅哥,不得不忍。虞品言暗暗咬牙,用最大的自制力将攀附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扒拉下来塞进被子里,在她微微撅起的红唇上啄了啄,走出几步觉得不舍,旋身又啄了啄,这才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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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空旷阴森的天牢此时人满为患。四皇子单独关押在最角落的牢房,他的党羽及其家眷则关押在靠外的几间牢房,随着龙鳞卫的进出人数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塞不下了。
虞妙琪和林氏混在罪臣家眷中间,四周不停传来啼哭亦或喊冤的声音。红衣龙鳞卫尽皆被玄衣龙鳞卫取代,他们体格更彪壮,面容更冷酷,气质更凶煞,手一刻不停的按在刀柄上,仿佛只要有谁稍微触及牢门便会将之劈成两半。
这些人全都是生面孔,但眼中浓烈地血气却表明他们早已是一支极其强悍的精锐之师,是成康帝拽在手心从不轻易动用的杀手锏。
四皇子垂头苦笑,暗道自己输得不冤。
“四郎,你怎么也在这里?”虞妙琪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看见关押在最深处的四皇子,不敢置信的叫道。
“那本王应该在哪儿?”四皇子语气平淡的问。
“你,你不是应该在金銮殿上吗?你那样英明神武,怎会落到这等境地?”虞妙琪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如果连四皇子都进来了,天下间还有谁能救她?
“本王为何会落到这个境地,本王也很想知道。你不如帮本王问问你兄长?”不知想到什么,四皇子摇头失笑,“虞妙琪,本来本王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可悲愚蠢的人,见了你反倒觉得好受多了。本王只稍微以利相诱你便帮着本王构陷自己兄长,焉知没了虞品言庇护,你连地上的尘埃都不如。性情凉薄、忘恩负义、唯利是图,你这样的人,本王如何看得上?当初那些承诺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虞妙琪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一下子瘫软在地。林氏艰难的爬过去,本欲将她抱进怀里,想起自己沦落至此全都是受她唆使,伸出去的手慢慢缩了回来。
“你是林氏?你是虞妙琪?”也不知谁家的夫人认出她二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们一个是虞品言的母亲,一个是虞品言的妹妹,这辈子本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那么想不开偏要与他作对?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下了黄泉有虞品言的血亲作陪,也不算亏了。”
“什么下黄泉,你休要胡说八道!大哥只是吓唬吓唬我和母亲,绝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虞妙琪色厉内荏的喊道。
“并非吓唬,本侯已与你二人断绝关系,你们的生死与本侯无关。”虞品言不知何时出现在阴暗的走廊里,缓步行至烛火摇曳的光团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散发出如玉的光芒,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毫无感情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母女二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玄色官袍,胸口正中绣着一只面目狰狞的睚眦,手按压在绣春刀的刀鞘上,看似慵懒实则戒备的站姿更衬得他煞气逼人。
虞妙琪被他周身散发的阴寒之气冻伤,连忙后退,嘴里还不忘辩解道,“再如何断绝关系,我终究是你的嫡亲妹妹,天下间哪有人会诛杀自己的嫡亲妹妹?简直天理难容。”
“天下间哪有害死养父、杀死养母、污蔑养兄、栽赃嫡姐、构陷嫡兄、毁灭家族的人?若论起天理,你早就该被天打五雷轰了,就算是十八层地狱挨个过一遍也洗不干净你身上的罪孽,唯有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才能补偿。虞妙琪,别跟我谈什么骨肉亲情,率先抛却骨肉亲情的人是你,不是我。今日的果全是你当日种下的因,你且受着吧。”
他说完大步朝关押男囚的监牢走去,徒留下绝望哀嚎的虞妙琪。听见虞品言一番话,女囚们纷纷离她远了一些。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们也是平生仅见。
虞品言走到监牢前停步,沉声问道,“谁是孙明杰?”
囚犯们纷纷往最里侧躲,见他拇指不停顶动刀鞘,使得刀刃发出刺耳的嗡鸣,便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找出孙明杰将之推了出去。
虞品言面带微笑,语气却森寒至极,“听说你想纳襄儿为妾?还放言若是襄儿落在你手里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虞,虞都统,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我愚蠢,我不知天高地厚!”孙明杰跪在地上不要命的磕头,他父亲扑过去将他护住,她母亲在对面的监牢里惨嚎。
虞品言不加理会,使人将孙明杰拖出来绑在刑架上,拿起粘了盐水的皮鞭狠狠抽打过去,眼里瞬间就布满猩红的血丝,其狰狞可怖的面庞将一干人等吓得魂不附体。
第一三六章
与四皇子一同起事的犯官或被斩首或被流放,午门外的菜市口每日都在死人,厚厚的积血清理不掉,已在刑台上结成了黑褐色的硬块,散发出一种令人退避三舍的腥臭。许多世家大族被牵连其中相继凋敝,又有许多新贵迅速崛起站上朝堂。
在成康帝和太子的掌控下,权利更迭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四皇子最终被判斩首,这一场夺嫡大戏还未真正展开就进入了尾声,五皇子、六皇子俱被捋夺郡王爵位,虽未贬成庶人,却也相去不远。
两月后成康帝宣布退位,将天下社稷正式交给太子,又有感自己杀戮过重伤及国祚,对犯官家眷俱都从轻处置,牵连不深者或被发卖或被流徙,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若非如此,凭这些人犯下的罪行,怕是九族都要屠尽,菜市口的积血恐能把行人的腿肚子都淹没。
然则,这些从轻发落的人里却并不包括虞妙琪和林氏。当二人看见狱卒送来的断头饭时,吓得魂儿都快没了,趴在牢门上不停求饶喊冤。
林氏哭喊的嗓子都哑了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没了活路。她呆坐了片刻,然后拿起断头饭吃起来,吃的十分认真十分仔细。
虞妙琪看看牢门外漆黑的走廊,又看看绝望麻木的林氏,厉声说道“这是断头饭,不能吃!”
“为何不能吃?难道你还指望有人会来救我们?”林氏抬起头,第一次用陌生而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当知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终于从这场可怕的梦境中苏醒,转头回望曾经的自己,只余下满心的荒谬和啼笑皆非。
她都干了些什么?为了这么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女儿,她竟丢弃了婆婆,丢弃了儿子,丢弃了俊杰妻子的名分。然而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只有女儿的怨恨责骂和这一碗断头饭。
她罪该万死,为何不吃?她现在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下了黄泉如何与丈夫相见。当他质问自己是否看顾好儿子,是否照顾好婆婆,是否鼎立起侯府门庭的时候,自己该如何回答他?
难道说我这十多年来都对儿子和婆婆不闻不问,非但如此,还与女儿联手差点毁掉了永乐侯府?听了这番话,俊杰怕是第一个就会杀了她!
如此的荒谬,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愚蠢……当初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一步一步走入深渊,直至万劫不复?
林氏吐掉嘴里的鸡骨头,转眼朝不停喊冤的女儿看去,缓缓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祖母,您来救我们了吗祖母?孙女知道错了,从今往后必定听您的话,再也不折腾了。祖母,求您原谅孙女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