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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都要卖面子的靠山,那是何人啊?”陈道奇怪地问道,难怪这家伙连官兵的主意都敢打。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黄纶道:“他的族兄,是当今的户部左侍郎。”
“邬伯行?”陈道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户部是管钱的部门,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侍郎是部里的佐官,相当于副部长的样子。陈道作为官场中人,对于户部侍郎这样的官员当然是非常清楚的,再联想到姓邬的人。一下子就能猜得到了。
家里有10万亩良田,又有一个当户部侍郎的族兄,这在当地基本上就属于土霸王了。这样一个土霸王,偏偏被人折了面子,他不拼命报复才怪呢。不过。也正因为他依仗的是官方的背景,所以在行事时还比较注重程序。知道先让县衙的人去当炮灰,待发生冲突之后,再由军方介入,这样谁也没法说什么了。
“廷器兄,现在事情的原委你也清楚了,可否教教兄弟该如何处置?”黄纶把球踢给了陈道,让他帮着拿主意。
陈道岂是会上当的人,他呵呵笑道:“此事兄弟可不敢替仲行兄做主,不知仲行兄有何想法啊。”
黄纶道:“这邬员外的意思,是想把苏昊扣下,不说打断手脚之类的,最起码也要打一顿板子,这是关系到邬员外的面子的事情。”
陈道微微一笑,说道:“仲行兄真想这样做吗?”
黄纶听出了陈道话里的味道,连忙否决道:“既然这百户营是廷器兄亲自挂帅,兄弟岂敢如此造次。若是伤了你营中的百户,只怕廷器兄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多谢仲行兄体谅。”陈道拱拱手说道。
“既然这苏昊不能动,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几个昨天参与殴伤邬家护卫的士卒出来抵罪,廷器兄看如何?”黄纶又道。
陈道摇摇头:“这个恐怕也有难度。这个百户营是苏昊一手教导出来的,我观察过,这苏昊是个护短之人,只怕不会允许他人动他的士卒的。”
黄纶有些不悦地说道:“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得罪了户部侍郎的族弟,能够保全自己已是不易,还想保全他的士卒,这未免太过于骄横了吧?我听说,他只是一个农家秀才出身,在军中也没有什么根基,真的动了他的人,他又能奈何?”
陈道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张纸来,递到黄纶的面前,说道:“仲行兄,你就不想看看这一次兵部调兵的文书吗?”
黄纶有些诧异地接过文书,看了几眼,失声道:“什么,这文书竟然是王尚书亲自签发的?这个苏昊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王尚书的法眼?”
明朝中后期,全国共有近500个卫,每个卫下设5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下面又有10个百户所。除了这500个卫之外,还有一些独立于卫的守御千户所和守御百户所,数量也颇为庞大。在这么多的卫所中,别说一个百户所,就算是一个千户所,恐怕也很难入兵部尚书的法眼吧?就拿黄纶来说,他虽然是个千户,但他从来也不敢兵部尚书王一鹗会提到他的名字,更不必说亲自签发一份给他的命令了。
然而,这个苏昊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份命令,上面赫然就有王一鹗的签名,还盖着兵部的官防。这样一个能够得到兵部尚书关注的百户,自己居然还说他在军中没有什么根基,真是可笑之极。
“怎么样,仲行兄,有这个东西,可保苏昊和他的手下平安否?”陈道收起文书,慢悠悠地问道。
“廷器兄言重了,兄弟哪怕伤着苏昊的半根毫毛。这苏昊因何故而得到王尚书的青睐,廷器兄可透露一二否?”黄纶问道。
陈道笑着摆摆手道:“此事关系重大,恕兄弟不便透露。这苏昊年方17,就已经做下了让王尚书都称赞不已的业绩,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俗话说欺老莫欺少,这邬伯行也是50多岁的人了,还能折腾几天?而苏昊还年轻,仲行兄不必得罪于他吧?”
“多谢廷器兄提点。”黄纶彻底服气了。陈道把话已经挑明到这个程度,黄纶如果再不明白如何做,那就是真正的傻瓜了。
想想看,他已经派了兵过来帮忙,邬伯贞那边,随便说几句瞎话也就应付过去了,毕竟户部与军队之间的联系并不那么密切,黄纶不必过于在意邬伯贞的想法。倒是这位神秘的苏昊,自己今天算是得罪狠了,谁知道日后他会有什么样的成就,自己实在是不宜树一个这样的大敌。
“来人!”
黄纶对帐篷外大声喊道。
“在!”两名亲兵挑帘进来应道。
“那位苏百户,现在何处?”黄纶问道。
“回千户,苏百户就在帐外发呆。”一名亲兵答道。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够让苏百户在外面吹风,还不快快有请?”黄纶骂道。
亲兵心里恶寒了一个,这个人明明就是你给赶出去的,还让我们看守着,不让他靠近帐篷。转眼之间,你就不认账了,还说是我们让他在外面吹风的。
可是,长官下了命令,谁敢多嘴,两名亲兵连忙跑出门去,少顷,便搀扶着苏昊回到了大帐。
“苏百户适才是出去看风景了吗?黄某和陈兄在此等候多时了。”黄纶满脸堆笑地招呼苏昊坐下,同时装傻充愣地说道。
苏昊也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黄纶的意思,他抱着拳说道:“卑职适才是肠胃不适,出去方便了一下,时间可能有点长,倒让二位大人久等了,还请恕罪。”
听到苏昊这样说,黄纶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原本还担心苏昊跟他使小性子,说点夹七夹八的风凉话,让他下不来台。没想到苏昊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自己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苏昊就对等地放出软话了。这样一来,自己也就好做事了。
“适才黄某与陈主事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黄某一时不察,惊扰了苏百户,实在是抱歉。这样吧,二位若是不嫌弃,就在黄某这里用饭吧,咱们不醉不归。”黄纶说道。
“饮酒吃饭,就免了吧,卑职有军务在身,不敢耽搁。既然事情都已经说开了,那卑职就向黄千户告辞了,我们后会有期。”苏昊应道。他还想在天黑之前通过吴城驿,进入鄱阳湖,哪有时间陪这个莫名其妙的千户吃饭。既然陈道已经把事情给解决了,他现在想的就是赶紧离开了。
黄纶也知道苏昊的想法,此时还正是半上午时分,说吃饭的事情的确有些太早了。他顺着苏昊的话头,说道:“苏百户真是大公无私,心里时刻惦记着正事,黄某佩服。既然二位急着要赶路,那黄某就送陈主事和苏百户一程。”
“那就有劳了。”陈道呵呵笑着站起身来,向黄纶抱了抱拳,然后便向外走去。苏昊也同样向黄纶行了礼,跟在陈道的身后,走出了大帐,返回自己的坐船。
第158章保宁客栈
岸上和船上的士兵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这逆转的一幕。也就是一刻钟之前,黄纶带着数百名士兵以弓箭相威胁,逼迫苏昊下船,大家都认定他是要对苏昊兴师问罪了。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大家就看到黄纶满脸陪笑地恭送陈道和苏昊二人返回座船。非但如此,黄纶还叫来几名士兵,给苏昊的三条船分别送去了一些吃喝用品,简直就像是专门在此为他们饯行的。
三条船撑离岸边,继续顺流而下。勘舆营的士兵们一个个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苏昊是如何说动了黄纶,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他们随便能够打听的,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的百户非常霸气,连千户都敢顶撞,而且还能安然无恙,这就足够了。
关于黄纶的态度转变,苏昊也向陈道打听了一下,陈道还是那副迷迷瞪瞪的嘴脸,顾左右而言他。苏昊现在也有免疫力了,知道陈道是不想说,于是也就不再询问了。
船到九江府的时候,陈道下令停留了一天,差人到街上给每名士兵都买来了便装,把他们打扮成一群商家伙计的样子。陈道还吩咐所有的士兵从现在开始不得泄露自己的身份,言谈举止都要像老百姓一样。苏昊诧异地问陈道此为何故,陈道解释说,这是为了避免重犯樵舍镇的纠纷,大家低调一下,更有利于行军。
对于陈道的这个解释,苏昊、郝彤等人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但陈道代表着兵部,是此行的主将。他说什么大家也没办法违抗,只好由着他去折腾了。
从九江府开始,勘舆营换乘江船,沿长江逆流而上。上水船行速甚缓,这一路花费的时间可不算少。陈道命郝彤和邓奎利用这段时间教士卒们用短刃格斗的技艺,苏昊也把自己前世带来的那些擒拿格斗术贡献了出来。三条船变成了三个练兵场,大家每日里呆在船上练武,倒也是其乐无穷。
旅途漫漫。那些闷在船舱里的绣娘也被允许出来透气了。一开始,众人还遵循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到后来,大家慢慢混得熟了,也就随便起来。所谓男女大防,也就是一些酸腐文人在推崇,农村里男男女女打闹厮混都是很平常的事情。这些绣娘都是聘的小户人家的未婚女子。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船到武昌府的时候,正赶上新年。陈道给众人又放了一天假,但却不许大家上街游玩,只是让厨子买了些酒肉,在客栈里庆祝了一番。离开九江府之后,勘舆营的住宿就不再选择驿馆了。而是找沿途最普通的客栈,据陈道说,这仍然是为了低调的需要。
“低你妹的调啊!”邓奎忍不住吐槽道。
“我怎么觉得此事有些反常啊。”郝彤比邓奎更精明一些,他在私下里与苏昊说道。
苏昊也皱着眉头:“这一路上的事情,的确是透着邪门。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个陈道莫非憋着什么坏主意?”
郝彤道:“他不会是想对邓副总兵有何不利吧?”
苏昊道:“不至于吧。如果要对邓副总兵不利,何至于兜这么大的圈子?”
“我们静观其变吧。”郝彤说道,说完,他又满怀歉意地对苏昊说道:“苏百户,真是抱歉,把你也拖进这样的纠纷里了。”
苏昊道:“现在说是纠纷还太早,至少就我的观察,陈道对于勘舆营还是颇为欣赏的,而且也从未说过对邓副总兵不利的话。……也许,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吧。”
陈道也不知道是天然迟钝,还是装作糊涂,他对苏昊、郝彤等人对他的怀疑丝毫没有一点反应。每日行船的时候,他都与苏昊呆在一起,纵论天下大事。苏昊不得不承认,陈道是个见识非凡的人物,整个大明各处的军备状况、敌我形势,他都能娓娓道来,苏昊从他身上学到了无数的东西。
在谈到邓子龙的时候,陈道给予的评价是非常高的,他认为邓子龙有勇有谋,堪称良将。当然,他也不讳言邓子龙的暴戾脾气,从他那里,苏昊知道邓子龙因为虐待士卒已经几次被罢官,最近的一次居然就在去年,而且现在仍然是处于被罢免的状态之中。
“那我们到云南之后,是替谁效力呢?”苏昊诧异地问道。
陈道笑道:“或许我们到云南之日,兵部令老邓官复原职的命令就已经到了,届时他依然是副总兵,你担心什么?”
“这份命令,不会就在你的怀里吧?”苏昊用狐疑的眼光看着陈道,问道。
陈道哈哈大笑:“改之真是一个思维敏捷之人。不过,你想想看,陈某若身怀这样的命令,岂能如此耽搁?这样的命令晚到一日,就让人晚做一天的官,这种误人前程的事情,可是要遭人记恨一辈子的。”
“说来也是。”苏昊被陈道的这个解释给说服了。
船行数日,来到了三峡。三峡水流湍急,靠梢公摇橹已经无法上行,必须让纤夫从岸上拉纤,才能把船拉上去。逆水拉纤而行,比走路还慢,而且出于减轻重量以及安全的考虑,所有的乘客必须下船,沿着江边与纤夫们同行。
陈道吩咐郝彤和邓奎带着士兵和绣娘们随着船只缓缓上行,自己到一个叫黄牛驿的驿馆去要了几匹马,带上苏昊、陈观鱼以及自己的两名随从,先行上路了,双方约好在重庆府的某个客栈汇合。
“陈兄,咱们把队伍扔下,自己先走,不太合适吧?”
苏昊骑在马上,跟着陈道往前走,回首看去,自己的士卒离得越来越远,他不禁有些惶恐的感觉。
陈道还是一副市侩嘴脸,他说道:“这逆水行船,比乌龟爬得还慢,咱们要是跟着一块走,不说累死,闷也闷死了。咱们先行一步,到重庆府呆着等他们,又有何妨?重庆府甚是繁华,咱们也该找个地方乐呵乐呵了。”
对于陈道的话,苏昊已经习惯于反着听了。他说是去乐呵乐呵,苏昊坚信,前面肯定有一个陷阱在等着自己。至于这陷阱底下是滚油还是竹签,就不是他能够猜得出的了。苏昊自忖也没什么值得被人坑的东西,所以也就不去多想什么了。
五个人赶路,实在是十分寻常的事情,一路上引不起别人的关注。陈道不允许勘舆营投宿驿馆,轮到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