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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里不少官员对于万历皇帝到处派驻矿监的事情早已议论纷纷,所以万历也一再叮嘱矿监们行事要注意,不要授人以柄。开采真正的金矿,官员们是无话可说的,能够找到金矿的矿监,在万历面前是很有面子的。
“恭喜常公公。”韩文和王奇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向常芜表示祝贺。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常芜尖声地笑着,他指了指苏昊,对韩文问道:“韩知县,你是说,这金矿是这小子找到的?”
你才是小子呢!苏昊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地位,能够让一个太监说一声小子,也算是够荣耀的事情了。世界上最大的蔑视不是给予一个带有贬义的称呼,而是根本就不称呼。
韩文点点头道:“正是,苏昊在大顺乡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冒着被虎豹狼虫伤害的危险,披荆斩棘,这才寻到了这一处金矿。”
“苏生员辛苦了,小良啊……”常芜又对那小太监喊了一声。
“在。”小太监这回答应得挺痛快,赶紧过来请命。
常芜指指苏昊道:“这苏生员寻矿有功,你去翻翻咱家的包袱,看看有什么像样的物件,拿来赏给苏生员。”
“学生不敢!替圣上找矿,是学生的荣耀,岂敢再要公公的赏赐。”苏昊连忙谢绝。
太监素以贪财吝啬著称,他们送的礼物,可不是容易拿的,谁知道你接了这份礼物之后。要还回去几倍的礼物才够。此外,苏昊打心眼里对太监有一种不适的感觉,太监用过的东西,真要送给他,他也不乐意接的。
听到苏昊拒绝。常芜连个磕巴都没打。就挥挥手让那个叫小良的小太监退回去了,自己还念念有词地说道:“哎呀,那可太不好意思了,有功怎能不赏呢?不过。咱家也是个穷人,有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圣上赐的,不敢转送给别人。这样吧,苏生员寻矿有功。改日我禀明圣上,请圣上给苏生员赐个出身吧。”
“谢常公公。”苏昊明知常芜是信口开河,也得假模假式地上前去致谢。没办法,人家有权有势的,自己不过是个草民而已。
常芜又给苏昊赐了座,然后向他详细问起金矿的事情。苏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一五一十地把金矿的位置、预测储量之类的事情都介绍了一遍。常芜很好奇苏昊是如何能够在两天之内就找到这处金矿的,苏昊只好推说是广泛走访了乡间老农,听人说到一些蛛丝马迹。随后辛苦查访,这才发现了金矿。
当然,苏昊在述说的时候,时刻不忘强调这是因为常公公的福气所致,否则哪有人能够用两天时间就找到一处金矿的?
常芜听完苏昊的介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头转向韩文,问道:“韩知县,现在金矿已经找到了。你们打算如何开采啊?”
韩文连忙答道:“常公公,这采金之事。甚是复杂,其中采金、筛选、提炼,均需技艺熟练的匠人。据下官所知,本县并无擅长此道之人,恐怕还得烦请常公公从工部请匠人来。”
旁边一名叫作吴铨的锦衣卫插话道:“常公公,韩知县所言有理,据小人所知,别处采金,都是要调军卒前来守卫,以免匠人偷盗黄金。丰城县确定无法承担此事,还请常公公明察。”
吴铨说这话的时候,王奇向韩文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韩文知道,吴铨一定是得了王奇的好处,所以站出来替丰城县衙说话。要知道,采金矿的投入一点也不比金矿的产出少,如果所有的人员和消耗品都由丰城县衙承担,那还不如直接把这笔钱拿给常芜去呢。
常芜倒是从善如流,听吴铨说得如此确定,他便点点头道:“确是如此,倒是咱家急躁了。这样吧,韩知县,你给咱家调拨一些杂役,做金矿的杂工。至于采金和炼金的匠人,还有士卒啥的,咱家让江西布政司和都司帮忙调派,你看如何?”
“下官遵命。”韩文连忙答道。
明朝的制度规定,农民都要承担税赋和徭役。农民承担徭役是完全无偿的,所以韩文如果要给常芜派一些杂役,倒不涉及到成本。当然,这些杂役派给了常芜,县里能够用的杂役就少了。不过,相比原来设想的10000两白银的压力,出点杂役就算不上什么了。
常芜拿到了金矿石,兴奋无比,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招呼两名锦衣卫起身,和他一起回南昌去安排采金事宜。韩文假意地挽留了几句,常芜说道:“韩知县啊,非是咱家不想多呆几天,实在是这采矿的事情,刻不容缓啊。这郑娘娘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咱家还想着要拿采出来的金子铸一尊金佛奉献给郑娘娘呢。”
韩文脸上一丝不悦的神情一闪而过,他说道:“哦……如此,那下官就不敢再挽留常公公了,常公公先去忙大事,等日后有闲,再来我丰城县盘桓一些时日。”
把常芜等人在丰城码头送上船,看着船顺流而下,消失在视线中,韩文叹了口气,对跟在身边的王奇和苏昊说道:“唉,总算是把这个瘟神送走了,希望采金之事顺利,他就别再来骚扰我等了。”
王奇皱着眉头道:“县尊,你有没有听到常芜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韩文点点头道:“我当然听见了,原来他是郑妃的人。”
“是啊,吾辈当以与此竖阉结党为耻。”王奇作出义愤的样子,说道。
“可是,他代表的,毕竟是圣上。”韩文道,“我等只知圣上而不知郑妃,他要铸什么金佛,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等不参与就是了。”
“定当如此。”王奇答道。
众人离开码头,王奇先向韩文告辞,回家去了。明朝的法律规定官员必须住在府衙的廨舍里,不得住在外面,但这样的规定到了明朝后期也就是一纸空文,像王奇这样的官员都在县城里租了大宅子住着。谁耐烦住在县衙里面,天天见了知县还要行礼。
韩文的家是在县衙里,所以他带着几名衙役向县衙走去。苏昊跟在韩文的身边走了一段,忍不住问道:“县尊,适才你与王县丞谈到什么郑妃,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此事吗?”韩文有些意外。
“学生不知。”苏昊答道。
韩文想了想,道:“也是,你一直在乡下读书,没有到书院去,所以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这郑妃之事,关系国本,天下读书人无有不关心者。朝堂上为了这国本之争,已经闹翻天了。”
“那是何故啊?”苏昊问道。
韩文道:“此事说来话长,左右这一路上无事,本县就给你说说吧。”
于是,韩文让几名跟随的衙役走得远一些,自己向苏昊说起了这国本之争的事情。
原来,这所谓的国本之争,就是立谁为太子的问题,而这背后涉及到的是皇宫里的两位妃子,分别是恭妃王氏和贵妃郑氏。
王氏原来只是一个宫女,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给万历皇帝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皇长子朱常洛,生于万历10年,也就是1582年,王氏也是因此而被封为恭妃。
万历临幸王氏只是一时冲动,事后对她就没什么兴趣了。真正让万历喜欢的,是贵妃郑氏,也就是常芜说的郑娘娘。郑氏在万历14年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皇三子朱常洵,这样一来,就引发了国本之争。
中国古代有个观点,认为太子是国之根本。由于万历的皇后没有生孩子,所以在朱常洛和朱常洵之间,立谁为太子的问题,就成了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
以万历的想法,自然是希望立郑妃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因为他对王妃根本就没什么感情。但朝廷上的一干官员却坚持认为太子必须是长子,只有立朱常洛为太子,才是正道。
为这件事,万历与朝中重臣争得不可开交,万历数年不上朝,也有以此来表示对朝臣不满的意思。立长子为太子,是自古以来的原则,读书人对此看得很重,所以韩文说天下读书人都关心此事,并不夸张。由于恼火万历有意立朱常洵为太子,读书人就把郑妃列为了妖孽一类,认为就是她蛊惑了万历。
如今,这个太监常芜偏偏说出要给郑妃祝寿的事情,这其实是在向韩文等人暗示自己是郑妃一边的人,这怎么能不让韩文等对他心生厌恶。王奇与韩文在诸多事情上并不合拍,但在涉及到国本的问题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所以才有了同仇敌忾的态度。
贵圈……可真够乱的,苏昊听完这一番介绍,心中涌起的是一种鄙夷的感觉。在他看来,立谁为太子,不都是皇帝自家的事情吗,与他人有何相干?这朝中的重臣也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就为了一个所谓国本,生生把皇帝逼得不上朝了,难道他们就没有比扯这种淡更重要的事情吗?
第111章绣娘
“这常芜想必也是看中了郑妃在圣上那里得宠,所以想攀郑妃这根高枝呢。其实他也不想想,立嫡以长是古训,圣上虽然时下有些难以取舍,日后还是会顺应民心,立皇长子为东宫的。届时,这常芜只怕是无立足之处呢。”韩文恨恨地说道。
苏昊道:“县尊,你觉得,这国本之争……很有意思吗?”
“这国本……怎么能不重要呢?”韩文诧异道,他看到苏昊向他投来的一束单纯的目光,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改之啊,这种话不可乱讲。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唉,这种事说到底也的确没什么意思。”
这几个月来,苏昊与韩文慢慢地也混得比较熟了。韩文在面对苏昊的时候,心里存了一些老丈人看女婿的心态,所以也逐渐不太打官腔,而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经常教苏昊一些为人处世之道。
相处日久,两个人对于对方的世界观、价值观等,多少都有了一些了解。韩文知道,苏昊对于那些读书人非常看重的教条非常不屑,他心里只想着做一些有意义的实事,这是一种实业兴邦的观念,与读书人信守的那种以礼法治国的观念大相径庭。
这就难怪牵动朝野的国本之事,在苏昊的眼里不过像是鸡米之争,谁多吃一口、少吃一口,对于小鸡来说或许是大事,但在农夫看来,有何相干呢?其实,历史上那些被郑重其事册立下来的太子,昏庸无能的占着十之八九,能够超过父辈、祖辈的,可谓凤毛麟角。也不知道这样的太子,能撑起什么国本。
“值得大家去做的事情多如牛毛,这些重臣们个个满腹经纶,若是能用到正道上,我大明的经济起码可以翻两番了。”苏昊大大咧咧地评论道。
“改之,你还年轻。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韩文道,“实话跟你说吧,这朝臣讨论国本,也不完全是闲着没事。国本如何定,直接影响着大家的前程呢。你想想看。现在这些重臣都要求立皇长子为太子。若是最终圣上一意孤行,仍然立了皇三子。待到圣上百年之后,皇三子登基,这些曾经反对他为太子的朝臣。会是什么下场呢?”
苏昊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一个选边站队的意思吧?大家都把宝压在皇长子身上了,偏偏皇上更看好皇三子。大家担心自己将来被边缘化,所以就要坚持逼迫皇上改主意,是这样吧?”
韩文道:“改之这些说辞。倒是够新鲜的,不过,倒也贴切。记住,这些话你我之间说说即可,换一个场合,断不可信口开河,否则,你会麻烦缠身的。”
苏昊道:“县尊放心,学生也只是把县尊当成了自己的长辈。所以才敢这样放肆。换到其他人那里,学生哪敢这样乱说。”
“长辈……”韩文在心里苦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当苏昊的长辈,不过,这种话毕竟没法说出口。他拍拍苏昊的肩膀,说道:“改之啊,你聪明过人,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你有些脾气要改改。虽不说要完全随波逐流,起码也不要过于清高了。有时候。适当地随随大流,也是必要的。”
苏昊连连点头道:“县尊教训得对,学生记住了。”
“改之啊,接下来几个月,你有何打算啊?”韩文随便地问道。
苏昊道:“县尊,前两个月,学生一心训练勘舆营的士卒,现在已经初见成效。下一步,我打算带上勘舆营的士卒前往罗山地区做实地勘测作业,一来是作为训练的一部分,二来则是借机勘测水库的库址。我安排工匠试验的水泥已经有眉目了,只要有了水泥,我们就可以修水库了。”
“还是你改之做的事情实在,水库之事若能办成,可是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事。你说得对,做这样的事情,比争国本更有意义。”韩文感慨道。
“县尊过奖了。”苏昊道,“我不日就将带领士卒们去山里,县尊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可派衙役骑快马去寻我。这金矿的地址,硐头喻复阳是知道的,到时候让他带常芜去就可以了。另外,县尊千万叮嘱金矿的管事,开矿时要注意做好矿硐里的支撑防护,那个地带属于地质断裂带,结构不稳,极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