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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袁霏闲聊了几句便有些困了,袁霏替我盖好被子后这才离开。我迷糊间不知睡了多久,期间被吵醒过一次,是护士来抽血样、量血压,我迷迷糊糊地睁了几下眼睛,虚虚地扫了一眼,屋内已经一片漆黑,应该是大半夜,然后便又沉沉地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晰的声响在我脑海中幽幽回荡:“滴答”
毫无防备的我被这一声直入脑海的声响惊醒,人在睡梦之中尤为脆弱,这一惊几乎令我整个人死过去,全身发寒。
我捂着胸口,气若游丝地苦笑着说:“如果你不想把我摔死……又何必把我吓死……”
也许,他屡次没有致我死地的原因是他想把我弄疯?而不是简简单单让我死掉就算了事?
“有这么大的仇吗……”我自嘲地喃喃道,但我知道他不会回答。
可是,我却没有再听到第二声水珠堕地的声响。我狐疑地四处看了看。漆黑的病房,空无一人,黑暗之中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存在。
难道我听错了?可是那种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水滴声又怎么会听错?还是,我对这个声音太过恐惧,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惊吓过后的余悸令我长吐一口气,顿觉喉间干涩。我艰难地爬起来,摸向床头柜的水壶,却触摸到一叠厚厚的东西。我困惑地打开床头灯,却在看清是什么时惊得瞪圆了眼睛。
七份档案,叠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柜上。而我确定,在白天袁霏还在的时候,这里没有这叠东西!
我苦涩地笑了笑,看来……并不是我的幻听……
我认命的拿过这叠档案,解开缠住的细绳,似是说给不知在何方的它一般喃喃道:“既然你一定要我看,那我看就是了……”
原本无比渴望知晓答案的我,却不知在何时起不敢再去探求这个答案。当它第一次推着我去拿这些档案时,它们在我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解答,答案会令我无比害怕……
所以我一次一次想将它们忽视过去,却一次又一次被它强制地放在我的眼前。
为什么这个答案一定要由我来解答呢?
若像我之前所想,孙乐是因为被袁霏抛弃而产生的怨恨,又为何没有当即杀掉袁霏,而是从其它无关的人下手?如果是想将袁霏留在最后,又为何在杀我的时候手下留情?留下我的命?
更重要的……如果我在坠楼晕迷时的经历就是孙乐想告诉我的,那原因又是什么?他想申冤?那又为何要杀我们?我打开了第一份档案,属于小灿的档案。也许是因为在梦境中听到有人提“小灿”这个名字,所以我下意识地在他的请假记录中查看了一下。去年暑假他动了一个手术,因为恢复缓慢的缘故所以开学后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我慢慢回想起,以前和小灿一同去洗澡时,发现他的肋下部位有一排缝针的疤痕,他说,那是以前他动手术留下的……
“滴答”
轻轻的水滴声后,我的眼前晃动起一幕幕似有似无的幻象:
憔悴的小灿躺在加护病房内,全身插满了各式仪器。他的妈妈在旁边哭得肝肠寸断。小灿的爸爸身穿白大褂,也在旁边暗自抹泪。这时护士跑了进来,告诉他有一个急诊伤患,于是金伯父转身走了出去。眼前一晃,便是孙乐被一群人推进了手术室。然后,我看到金伯父拿着孙乐的病历报告细细地看着,脸色渐渐起了变化……
“小灿的肾……”
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原来……一切一切的根源……在这里……
我放下手中的档案。又拿起了孔令林的档案。
我想起孔令林曾在一次聊天中眉飞色舞地说过,他在去年暑假出了一场严重车祸,九死一生,当时光输血便用了两箱血包。虽然不排除他有吹嘘的成份,但是他曾大量输血确是真真切切的。
“孔令林的血……”
我放下手中的档案,又拿起穆木的档案。
去年的暑假,他也曾动过手术,开学后仍在医院留院观察,所以请了一个半月的病假。
仍是那次聊天,在孔令林吹嘘过后,穆木曾轻描淡写地提到他也动过手术,说是造血功能不好,曾移植骨髓,还说当时为找合适的骨髓花费了一番功夫。
“穆木的骨髓……”
然后是徐平的档案。
我不必看这份档案也已经猜晓了是怎么回事。徐平家曾发生过火灾,徐平全身大范围烧伤,所以动了皮肤移植手术。
“徐平的皮肤……”
我拿起了吴凡的档案,翻开后又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条,他们的血型全是A型……
与之相应的,我又困惑了。因为我的血型是B型,而袁霏的血型的O型,并且我和袁霏都无住院史。换言之,我和袁霏都没有动过手术,这就是我俩屡次与孙乐带来的死亡擦肩而过的原因吗?
我盯着手上的档案,吴凡有深度近视,用他的话说,最严重的时候曾有失明的危机,所以他的眼睛动过手术。
“滴答”
随着水滴声的响起,我的眼前再一次闪现了幻象:
一名女子哭得几乎跪倒在地,她悲嚎着说:“医生!我的儿子不能失明啊!他好不容易快毕业了!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医生为难地说:“可是眼角膜的捐赠者毕竟是少数,很多人都在等……”
一直搂着女人的男子悄然走上前去,偷偷地在医生手里塞进一个纸包,厚厚的、沉甸甸的……
“拜托了!这孩子的未来全在您手里!”
医生露出了一丝微笑,四顾无人后才神秘兮兮地说:“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从黑市买,我知道现在正巧有血型相符的合适眼角膜,不过要的人很多啊……”
男子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钱不是问题!麻烦您了!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医生微笑着拍了拍男子的肩。
似有一缕微风吹动,吹动了眼前的如雾幻象,白衣医生的淡淡笑容顷刻间被扭曲了,如同鬼魅般骇人狰狞。
“滴答”
我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
这个“滴答”的声响并不是水珠坠落的声音,而是一滴滴不甘而怨恨的泪水坠落在污秽天地间的微弱声响,无法哭泣的灵魂用血泪凝成一颗颗水滴,悲怆地落向无法沉浸的宿命,弱小却震憾,所以无法拒绝,回荡于脑海中。
“滴答”
我蓦然一颤:“你要夺回眼睛?下一个是老大?”
“滴答”
我蓦然翻身下床,却在脚尖着地的一瞬间跌倒在地,全身的骨骼粉碎般剧烈痛疼着。我这才想起,我是一个从七楼高空坠下的伤患。
“不要……再杀人了……”
“滴答”
“我帮你要回来……要回你的眼睛……所以……求你放过老大吧……”
“滴答”
尾声(上)
与袁霏闲聊时,知道老大在这间医院的十二楼精神科病房。我不得不感激医院的体贴设备,在我与全身的骨头做斗争时,无意间在衣柜旁发现了折叠轮椅。除去转动轮子时胳膊带动身体的痛楚外,这个轮椅简直帮了大忙。
入夜的医院总是透着一份诡异,独自一人走在昏黑寂静的过道中,难免有些毛毛的。浓重的消毒水呛入鼻中,我不由敏感地用手指堵住了鼻孔。
消毒水的呛味……
忽然脑海之中好像闪过什么东西,只是太过迅速,我还没来得及分辨它是什么便一扫而过。我摇摇头,甩去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全神贯注于我的目的地。
当我提出将眼睛还给孙乐但不要杀老大的时候,孙乐并没有做出过多的提示,只是轻轻的几声“滴答”声后便没有踪影。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是默许?还是否决?
但我知道我必须立刻去找吴凡,将一切告诉他。
我在住院部的五楼,而老大在十二楼,虽然医院有专门的斜坡通道便于轮椅病床的进出,但我不认为在我每动一下都要喘口气的情况下,还能将轮椅转上十二楼。
听着不远方电梯的叮叮声,我愣了愣,原以为电梯已经锁了,没想到还在使用中!我正想过去,忽然想到,值班室的护士们不会松散地让我从她们眼皮子底下混过去吧……
这该如何是好?
“滴答”
我蓦然一颤,毛骨悚然的寒意慢慢从背后袭来,我僵坐在轮椅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轮椅慢慢地转动了起来,我知道是孙乐在背后推,因为我能闻到那股呛人的气味又一次出现了。
呛人的气味?
脑中再一次闪过那个快速的念头,这一次我抓住了它!我知道为何我会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了,因为这个气味是福马林,我曾在生物标本室闻过类似的味道!
为什么孙乐的身上会有这股味道?一个死去的鬼魂为何会有味道?
正确来说,一直以来,我看到的孙乐都是黑夜一般模糊朦胧的身形,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感觉。可是为何在他推着我的时候,我却能感觉到‘手’的存在?并且每在这种时刻,我便能闻到福马林的味道?
我越想,心底便越有发毛的感觉,急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生怕自己与常识脱节的大脑会想出太多骇人听闻的解释,在找到真正的答案前便把自己吓个半死。
转动的轮椅慢慢走过灯火通明的值班室,我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小心冀翼地看了一眼。
值班室内一片忙禄,几名护士正在翻找着什么,虽说如此。但她们没理由听不到轮椅在大理石地面滚动的声响。可是,我就这样从她们眼前滑过,好似透明一般,没人注意到我。
我早该想到,有他在我身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电梯门还在‘叮叮’地叫个不停,每次想合拢时便好似被什么触碰到一般又打开,仿佛有谁在等待我……
轮椅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滴答”声再一次消失了。我咬紧牙关,转动轮子驶进了电梯内,还没调整过来,电梯门已经合上,十二楼的按钮亮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亮起的十二楼按钮,直至“滴答”声在身旁响起,我才当即反射性地闭起了眼睛。
他也在这里……他就在我身边……虽然我看不到,但他实在……
短短的七层楼的距离,对我来说却像黄泉路一般漫长。
虽然我一直告诫自己,孙乐的目的是那些夺走他身体一部分的人们,我不在其中,可我还是不敢在明亮的电梯内去寻找他的存在……
“谢谢你……”我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小声说道。
孙乐的这一系列举动说明他接受了我的提议。只要吴凡将眼睛还给他,他便不杀他,所以他才帮我去十二楼找他。
“滴答”
我对他的恐惧是不是比我想象中降低了很多?虽然还是非常害怕,可是这种害怕已经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多了一份不用担心死亡的底气。即使微乎其乎,甚至我还不能百分之百笃定他不会杀我,可我觉得安心多了。
“叮咚”
电梯终于到了十二楼,我转动轮椅走进寂静漆黑的楼道之中,一时间有些迟疑。我只知道老大在十二楼,但是在哪个房呢?袁霏没有细说。
“滴答”
福马林的味道再一次传来,我下意识地僵直了身子。我对这个声音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射,当即便会进入警惕状态,或者,应该说是待宰的消极状态……
轮子再一次轮动起来,我想孙乐比我更迫切地想要吴凡将眼睛还给他。
可是,我却还没有想出当我见了老大后,要怎样“讨要”孙乐的眼角膜?将老大的挖下来吗?
我简直不敢想象……
轮椅停到了三零九号病房前,我轻轻地推了推门,门锁卡嚓一声应声而开。我深吸一口气,转动着轮椅进入了病房之中。
病房内的六个床位都有人,但我的目光却藉着月光的朦胧看到唯一一个仍坐在床边的背影身上。
我微微一颤,慢慢地驶了过去,小声地呼唤了一声:“老大……”
只见吴凡呆呆滞滞地坐在床前,两眼一眨不眨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