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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粼虽不知宁谦的心思,却也担心他思虑过多,忙道:“好容易得了歇息的日子,宁先生就不必多想了,那边的名士们都在流觞曲水,不如过去凑个热闹——我虽然什么诗句也不会,看看也好。”
宁谦点头笑道:“也好,陛下去否?”
简瑄见苏粼要去,哪里有不跟着的道理?何况能摆脱可恶的江缓,真是再好不过。
郭循坐在树下,一边望着流水,一边斟酒而歌——他今日也一改往常宽袖、缓带轻衫的装束,换了窄袖衣裳,显出无尽的气韵来。
江缓走过去的时候,郭循也没有侧过头去看他,只是笑道:“江令君近来越发的神采奕奕了。”
江缓郑重地作揖道:“见过郭先生——我当年见先生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如今十年已过,先生依然丰姿不变,着实让人惊叹。”
郭循示意他坐下,微笑道:“我一介乡野粗鄙之人,也无甚牵挂,倘若早早鬓染霜雪,恐怕还要让世人笑话了。我也许久未见令君了,不知令君可否让我……”
江缓会意地伸出手去让郭循切脉,随即仿佛玩笑一般问:“不知还余下多少时日?我想多陪着……他。可惜等一切安定了,怕来不及一起回南方了,若是能勉强去白鹭岭,也是好的。”
郭循切了脉,也不说什么,只是倒了杯酒递给江缓:“尽心不是坏事,殚精竭虑可就不太好了。令君不是耗得起的人——虽然如今看来无恙,却隐忧暗藏,去岁的箭毒也没有清干净,‘玉山之倾’如何能料?”
江缓呷一口酒,摇头道:“又有什么办法……受人所托,岂敢无信。”
郭循瞥江缓一眼:“宁祭酒哪里会这样想,你要告诉他这些话……”
“说这些做什么……他明明心里放不下这愚蠢的大业朝堂,即使勉强与我离开,也不好受——万一他亲眼见大业倾颓,定是要悔恨一生了。既如此,就什么也不要和他说——至少在我走之前,他都是高兴安心的。”
郭循笑一声:“喝酒罢。”
远远地,宁谦冲江缓招了招手,虽然动作有些生硬,却显出略带羞涩的意味来。
“叨扰先生了。”江缓语罢,搁了酒盏起身向宁谦走去。
他的身后,草长莺飞,剔透的白瓷挂绿杯盏顺流而下,叮叮咚咚,无数轻响。
郭偱眯起眼,天穹明净,日光正好。
—终—
番外 简苏
那些老得掉渣的朝臣们进来的时候,简瑄正把脑袋搁在硬邦邦的桌案上,旁边一沓子的奏章被他扒拉得乱七八糟。
“陛下。”老头子们顶礼膜拜着,简瑄瞪圆了眼,严正以待。
“臣等听闻今日宫中忽见一陌生稚童,又与陛下相处甚笃,又闻宫人语,陛下欲立其为太子……”严跃最先开了口,脸上如雕花一般的“小雅”一颤又一颤。
简瑄鼻子里“哼”了一声:“朕要立谁为太子,用得着卿等操心么?”
“这个……陛下立谁为太子,本不该由臣等说嘴……只是后宫之中并无妃嫔……这个孩童……”
“……”
“陛下既不立后也不选妃,早已闹得人心惶惶,如今又如此行事,真要弄得天下难安么?”
“……”
“陛下随意立个来历不明的人为太子,何以面对大业先祖?”
“要皇后妃嫔做什么?!那是老子生的够了没!”已经不是小皇帝的简瑄“砰”地掀了书案,“再多说一句……朕……朕就让苏大将军把你们一个一个弄到北地去牧马放羊!”
简瑄撇下一众目瞪口呆的比自己老上许多的臣子们,忿忿然离去。
“苏粼呢?!跑哪里去了?”简瑄一边穿过起伏相接的曲廊,一边怒叱紧跟其后的宫人。
“苏……苏大将军与简逯公子在……在那里……”宫人颤着指尖指着那一片春草簇拥的亭台。
简瑄转头望去,果见苏粼正蹲在亭檐下,手里拿着什么物事在逗着身旁穿着精致衣裳的七岁孩子简逯。
简逯与苏粼相熟,加之苏粼又是极随和的性子,因此二人也就闹起来,原本静穆的空气顿时温暖活泼了不少。
简瑄不动声色地挪过去,只听得简逯冲苏粼嘟嚷着:“阿叔带我回营好不好?“
苏粼怔了一怔,笑道:“这里难道不好吗?”
“这里冷清无趣得很,那个皇帝只会让我读些阿叔早教我念过的书,我又不敢驳他——阿叔你带我回去打仗才好呢!”
说罢,简逯又伸手去夺苏粼的东西——简瑄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傩人的面具。
苏粼躲开去,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简瑄:“陛下!”
简逯听得苏粼这么一声喊,忙忙地僵住了,回头一看,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又不说了,适才不是挺起劲的吗?”简瑄笑容冰凉,看得简逯毛骨悚然。
“阿隽他一个小娃儿,你何必……”苏粼摇摇头,示意简瑄身后的宫人,打发简逯到别处去了。
简逯得意地冲简瑄眨眨眼,抖着衣裳去了。
“当初是谁说他聪敏好学,又觉得他自幼失恃失怙可怜的?”简瑄几步跨到亭中,踢了张坐席坐下,“反正他就是你的什么裨将之子,出生前就父亲阵亡,后来母亲又郁郁而终。哈!真是如你亲生一般带在身边……”
简瑄越说越愤愤不平——他处处要讨苏粼的好,结果却被个小孩子占了上风。挖空心思把简逯拐到宫中,又替他将本名林隽改做了简逯,以为是一石三鸟之计,谁想到简逯根本不领情,小小年纪机灵得很,在他面前一副乖顺模样,到了苏粼那又忙不迭地诉苦……这还有没有道理……
苏粼哭笑不得——当初要带林隽入宫的本就是简瑄,他拦了几次还是拗不过简瑄,而林隽当时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结果到最后俩人又闹得那样僵。
“当初是你那‘江叔父’,如今是‘阿隽’……”简瑄撇撇嘴,有些失落的样子。
“陛下说什么?”
“算了。”简瑄扭过头去,“反正……这样也很好。能每日见到你,就很好了。我知道我是皇帝……”
简瑄正望着天穹与飘飞的柳絮发愣,手掌却突然被人握住,苏粼的话语,从耳畔传来,虽然细微,但沉稳而坚定,“我认识简瑄的时候,还不认识什么‘陛下’。如今,我也只晓得有世上有一个叫简瑄的人,一直住在心里。”
简瑄定定地僵在那里,半晌之后,仿佛得偿所愿一般长舒了口气:“嗯,我知道了,白石。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从十年前你歪着头问我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从那夜你和我一起砸掉那双乌舄时我就知道,从你信誓旦旦要陪我熬过重重宫墙中的噩梦时我就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简瑄而不是朕,你只是苏粼,而不是微臣。
真的,我其实都知道。
仅仅是胆怯,害怕若是挑明,就再看不见你而已。
简瑄抬头,正是燕回时候。
—番外一完—
番外二 宁谦、宁询
宁谦依稀记得那是个雪后初霁的日子。
阿姊裹了厚厚的襦袄,六岁的他也穿一袭过年时刚做的青袍,缁色的绲边衬得脸颊愈发白如霜雪。
两人倚在门边的炭炉旁,炉子上端放的陶锅里,煨的是浓浓的汤,一团又一团的香气此刻正喷涌而出,顶着盖子,“啪嗒、啪嗒”地响。
宁谦痴痴地盯着那锅子,舔了舔冻得泛白的嘴唇,又一边回了头去,似乎很想仔细听阿姊说那些前朝的往事。
宁语自然瞧出他的心不在焉,笑着捏捏他冰凉的鼻子道:“等父亲回来才可以盛汤喝,现在看也没有用——唉,权当望梅止渴罢。”
宁谦扁扁嘴,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哎呀,唾沫,龙涎香也是唾沫,很香很香,就和眼前的这锅汤一样……
宁语叹了口气,转身取了本棋谱看,又摁住宁谦蠢蠢欲动的手:“不许拿。”
“女宁,小谦。”温和的呼唤声从院门外传来。
是爹爹回来了!
宁谦亟不可待地站起来:“阿姊我要喝汤……”说罢,便笨手笨脚地挪到长案边去取那只瓷碗。这来自江东的白瓷略略带着青色,触手的时候比冰雪还冷上几分,捧了一会,便渐渐染了些许温暖,宁谦爱不释手地捂着,待转身的时候,却发现炭炉旁赫然站着个比他还矮上一些的小娃,苍白的脸色,又是瘦小的身形,包裹在厚实漂亮的锦缎绣袄里,眼神却霸道又自负,一看便知是哪个世族的孩子。
宁谦见多了这样的小娃儿,也不计较,相比这个陌生的稚童,还是那锅汤更有吸引力些。于是,宁谦毫不犹豫地上前要揭了盖子舀汤。
对方却比他快上几步,“嗒”地一声挡在宁谦面前,表情分明是“不让你喝。”
宁谦又气又急,可是从小爹爹就说过不能欺侮弱小,于是他便求助似的望着自家阿姊,盼望长自己六岁的她能说些什么。
宁语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你让一让弟弟吧。”
谁是什么弟弟,我才是阿姊的弟弟,他算什么?
宁谦无可奈何地悻悻来到宁语身边,男孩子得意地扬扬脑袋,转身要端那锅子。
“啊!”
一直搁在炉上的陶锅自然是热烘烘的,小孩子的手哪里经得起烫,立时地甩开了去,宁谦还没来得及眨眨眼,但见那一地狼藉,惨不忍睹。
男孩子吸吸鼻子,竟“哇”地一声哭出来,声音绵软,带着浓重的稚气。
“小询怎么了?”宁贤适才在外头命家仆们搬着小侄宁询的一应物件,还没舒口气,就听见屋里已经乱成一团。
待宁贤冲进屋内的时候,只见宁询划拉着脸放声嚎啕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挂在腮边,样子极是可怜。宁谦揪着宁语的衣袖,抓着只空碗,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小询,和叔父说一说什么事?”宁贤蹲在宁询面前,耐心地问道。
这个叫做宁询的小娃儿眨巴眨巴朦胧的泪眼,伸出被烫得通红的小手:“疼……没,没……碗……”
宁谦莫名感到一阵恐惧,往宁语身后缩了又缩,没想到不小心跌了手中的瓷碗,“乒乓”又碎开了白花花的颜色。
宁贤站起来,脸色似乎被冻得有些发青。
宁询抹一把脸,眼睛却亮晶晶的。
“来,吃饭罢。”宁语将那食案端至宁谦面前。
正被罚跪在檐下的宁谦咬着唇摇摇头,分明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爹爹罚的。”
此时刚过春节不久,夜里更是冻得让人发僵。还好宁谦穿的是新袍,他跺一跺脚,似乎要把那银亮的月色踏碎一般。
“爹爹罚你跪着,又不是不让你吃饭。”宁语笑道,“难道还要我挟着喂你?”
宁谦依旧倔着摇脑袋:“我不友爱从弟,本就该罚,不能吃饭。”
“好吧好吧,我随你。”宁语苦笑着,“两个孩子,一来就闹得慌。”说罢,就进了屋去。
宁谦阖了阖发胀的眼皮,坚定地把脑袋扭向一边,不去看那食案。
只是天气这样冷,他哪里受得住,越发疲倦起来,身形摇一摇,几乎要睡过去。
“阿兄。”
这一声颇有些亲昵的呼唤,将半睡半醒的宁谦顿时扰得清醒了好些,他睡眼朦胧地循声望去,只见宁询披着锦被,露出张圆圆的小脸来,眼神里满含歉意。
宁谦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宁询也不多话,“啪”地就在宁谦旁边跪下来:“我陪阿兄跪。”
“谁让你陪?如果不是你,父亲怎么会罚我跪着?”宁谦几乎想吼起来,又想到父亲此刻在屋里,才勉强压低了声音,“你这叫做小人行径,卑鄙无耻!”
八岁的宁谦虽也见过不少世面,唯独不会骂人,这句话也算是他至今最厉害的了。
宁询怔怔地望着他,似乎有些吃惊,半晌之后,泪珠儿又挂在眼角了:“我……我不是……”
宁谦虽然最见不得人哭,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从弟,但依然又是一声冷哼:“你还是快回屋去吧,父亲见你这样假惺惺的,岂不要罚我跪上一天?”
宁询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支吾着:“我没假惺惺……我不是小人……”
“你不是小人,那我是小人。”
“我,我是怕你们欺负我……以前阿娘说……如果我不厉害些……就会被人欺负,那时候爹爹还在……如今,如今我没有爹爹也没有阿娘了……我,我怕……”宁询淌着眼泪,倒好像适才宁谦动手揍了他一般。
宁谦并未曾想到宁询会说这些,顿时傻了眼——他生性善良,却不会安慰人,只有尴尬道:“你别哭了成不成……我们,我们是兄弟,喏,《诗》里都说了,兄弟是棠棣花,是埙和篪,我不会欺负你啊!”
寄人篱下的痛苦,宁谦没有尝过——虽然父亲平日极为严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