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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本大将军日后若是登上了天子之位,就让你邓飏做中书令,何大人当尚书令,丁谧君任中书监和尚书仆射!”曹爽乐滋滋地笑着,接过那奏表一看,却见它末尾上写着司隶校尉毕轨、河南尹李胜、鹰扬将军文钦等寥寥几个名字落款。他脸上喜色一僵,冷冷地将那劝进表往桌几上一丢:“哎呀!你们两位的好意,本大将军心领了。可是就这么几个人,哪里就劝进得起来?哼!一个宿臣旧望也没有!”
曹训捡起那道劝进表看了,也是面带诧异:“是啊!这上面怎么没见桓大司农的名字?对了,夏侯太初他怎么也没署名啊?”
何晏参与到这劝进曹爽为丞相、郡公的事儿里完全是被邓飏天天在耳边鼓吹着来的。他本就心底有些不愿,但这个曹爽又得罪不起,便只得勉勉强强地从了。这时听得曹训直直地问将过来,他脸上不禁透出了一丝尴尬:“这……这个,桓大司农和夏侯太初的态度有些不好说……
“其实想必大将军你们应该也是心中有数的,何某觉得暂时还是不要惊动他俩的好……”
“这两个人归根到底还是不和咱们曹家一条心啊!”曹训咕哝了一句,“平叔,你说得对,先瞒着他俩也好!”
丁谧却在一旁插话进言道:“依丁某之见,真要劝进曹大将军,咱们还是得先从外围的封疆大吏和朝廷的宿臣旧望两者之间双管齐下,来个迂回包抄之策……”
“什么迂回包抄之策?”曹爽一愣。
“当年太祖武皇帝在谋取晋相加礼之际,为了防止朝臣非议,就将那时持反对意见最强烈的太尉杨彪之子杨修征辟进幕府中做了副主簿,借此以示宠信恃赖之意……”丁谧就那么拿话头轻轻一点,邓飏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抢着说道:“不错,不错,大将军您可以绕过那些封疆大吏、宿臣旧望本人,直接在他们的子嗣身上痛下工夫——裴潜的儿子裴秀、王昶的儿子王浑、郭淮的儿子郭统、桓范的儿子桓畅、蒋济的儿子蒋秀、高柔的儿子高俊等,您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征纳进自己的大将军府署担任掾吏之职!”
曹爽听了,缓缓颔首,忽地将目光一抬,盯向了自己幕府中的新任长史令狐愚:“令狐君,咱们可没拿你当外人,今夜这些话你也都听到了,你舅舅王凌将军在这个事儿上会表什么样的态?你给本大将军说一说看。”
“大将军以心腹之任如此亲待在下,在下自当肝脑涂地以报之。”令狐愚急忙俯首朗声答道,“我家舅父亦必会不遗余力助大将军您成就大业!”
他话音未落,丁谧却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直钉进来:“哦?是么?令狐长史,可是丁某怎么听说你家舅父似乎近来和楚王殿下联络得十分火热啊?!”
“是吗?”曹爽把脸一沉,双目寒光森然地逼向了令狐愚。
令狐愚脸上表情微微一滞:“丁兄何必如此多疑?我家舅父为人古道热肠,一心只是想在京外方州之域为大将军多多争取助力而已!楚王殿下身为大魏宗室长老,位望不低,倘若我家舅父能够将他拉拢过来而为大将军所用,这对大将军日后登极加冕、面南称尊岂非大有裨益?届时若有楚王殿下在百官奏表上领衔劝进,足可抵得十万雄师而扫平一切阻力的。”
听了他这番话,曹爽哈哈一笑,伸手重重一拍令狐愚的肩头,豪气四溢地讲道:“令狐君——本大将军信得过你!你和你舅父在下边只管放手去做,要钱要粮本大将军都给你!还有,你让你舅父替本大将军在淮南把那个诸葛诞一定要盯紧点儿!”
“在下一定谨遵大将军钧命!”令狐愚的表情显得无比谦逊,俯下头去恭恭然答着。他用眼角斜光暗暗扫了丁谧一下,唇边笑意一掠而隐。
邓飏突然将手一拍:“哎呀!我等差点儿忘记了,在筹备为大将军劝进晋相加爵一事之前,咱们似乎应该还要做好一件事儿!”
“什么事?”丁谧盯着他问道。
“当今皇宫大内,郭太后垂帘听政,暗控朝纲,而李丰、孟康他们两个郭氏死党又盘踞于中书省中。咱们怎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去串联诸臣共署劝进上表呢?看来,不搬开他们不行啊!”
丁谧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个事儿,丁某也筹思许久了。这样吧,就让邓大人、何大人拟写一道移宫养亲表来给大将军审裁。你俩就在表上写明郭太后不宜久劳国事、深居庙堂,请陛下为她恪守臣子之孝,让她迁出内殿静养!大将军便以母子大孝之义为理由一笔批准。届时就把当年文皇帝一朝郭老太后留下来的‘永安宫’改匾为‘永宁宫’,将她的凤驾迁将过去。这样一来,郭太后被迁离了内殿,自然是不好再回来垂帘听政了。”
“对对对!只要她一被迁走,我们再找个理由把李丰、孟康也撤换下去,就让丁君、邓君兼任中书令、中书监等枢要之职!”何晏也抚掌而笑,“如此一来,朝廷中枢大权尽归大将军之手,大将军您的雄图伟业便指日可待了!”
在卧室沉沉的黑暗之中,司马懿盘腿凝然踞坐在榻床之上,司马师、司马昭二人在床侧垂手而立。
“郭氏一派这次被曹爽弄得够呛。郭太后被曹爽、丁谧、何晏、邓飏他们用软刀子逼着迁往了永宁宫。郭芝虽然勉强保住了卫尉职务,但却被剥夺了对中垒大营、中坚大营等禁军屯兵要地的控制权。孟康的中书监之职也被丁谧抢了去……只剩下一个李丰还赖在中书令一位上隔三岔五地装病不朝,不过也差不多是在苟延残喘了。”司马昭娓娓地向司马懿汇报着近来朝廷局势的变动情况。
“唔……郭氏一派被曹爽他们摧残到眼下这个地步就够了,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衰落下去了。师儿,你暗中去和蒋太尉通一通气,一定要在咱们起事之前出手拉郭芝一把,保住他的卫尉之位不遭曹爽劫夺而去!郭芝在这个时候得到我们雪中送炭的暗助之力,必须会对我们感激不尽的。还是把他继续留在卫尉一职之上,日后终会用得着的。”司马懿的声音仿佛是从黑夜的最深处直传而来,沉缓而又深邃,“为父还听说曹爽的那些鹰犬们正张罗着为他劝进丞相、晋封汝南郡公?昭儿,你可探到朝中有哪些宿臣旧望卷进了他这件大逆之事当中?”
司马昭回忆了片刻,答道:“启禀父亲大人,这件大逆之事是有的。但是除了何晏、邓飏、毕轨、李胜这几个狂徒在跟着一起上蹿下跳之外,京中似乎暂时还没有什么宿臣旧望卷进这事儿。”
“咦?桓范不是和曹爽走得很近吗?”司马师惊讶地问道,“他怎么不出面牵头领衔上表为曹爽劝进呢?这桓范的资望在他曹爽一派当中可是首屈一指啊!”
“桓范没有掺和到这件事儿来。”司马昭回忆着禀道,“恰恰相反,他听到了一些有关何晏他们私自串联劝进一事的风声之后,不久前还跑去大将军府当面质问了曹爽,警告他不要专恣妄为,就像训斥三岁小儿一般,闹得曹爽颜面尽失。最后还是丁谧赶来才将他们劝开了事。”
司马懿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炯炯的光芒:“好!好!好!真不愧是为父的桓师兄。赤胆忠心,铁骨铮铮,志存魏室,生死不易!他才堪称大魏的栋梁之臣!曹爽这狂徒连他都不能敬用,实在是愚不可及!从今之后,曹爽自弃智囊、自绝天下,不足畏也!”
“父亲大人,这桓范虽与曹爽同床异梦,但他毕竟是忠于魏室的呀!他终究会是我司马家的敌人啊!”司马师不禁开口提醒道。
“为父知道,为父并没有说他不是敌人,而是称赞他是为父一生当中最为可敬的敌人之一。”司马懿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他一瞬间想起了当年曹操面对自己的至交好友荀彧翻脸变为敌人时悲伤欲绝的情景,心头也不禁泛起了深深的慨叹,“唉……倘若桓范师兄能够放弃他的愚忠转而辅助为父开创大业,这该是多么圆满的一件美事啊!师儿、昭儿,你们要记着,身为主君,暂时拥有一呼百应、风从云附的至高权力并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自己手下要有像桓大司农这样的忠智之士跟着你一起打拼未来,你才是真正的王者!真正的无敌于天下!”
“好的。孩儿等都记住您的教诲了。”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也不禁慨然动容,恭声答道。
司马懿慢慢平静下来,忽又问道:“昭儿,为父听闻你昨日竟派人送信给西域长史府去帮你寻什么东西?你可不能学曹爽兄弟他们一意去渔猎州郡之私……”
“启禀父亲大人,您误会了。孩儿听说西域龟兹国产有一种碧玉清凉膏,极具明目润心之奇效,专治各种眼痛、眼肿、多泪之疾。孩儿是托人找来给寅叔疗用的。寅叔为我司马家的大业熬坏了双眼,孩儿平时见了心底甚是不忍啊!”
“好!好!好!昭儿真是心细如丝,对下属竟然如此体贴入微,为父很是满意啊!”司马懿的声音显得激动不已,朝着司马昭赞了又赞。赞罢之后,他又将话问向了司马师:“谈起你们寅叔,为父倒想起一件事儿来——为父今日听他来禀,似乎曹爽他们一伙儿,又要准备对师儿你下手了?”
“禀告父亲大人,曹爽他们确是要对孩儿下手了。孩儿担心父亲大人您有所忧虑,就没有及时禀告给您。”司马师欠身答道,“曹爽前日突然提出要将孩儿和牛金二叔精心训练起来的中垒营、中坚营、骁骑营、健士营、射声营等二万禁军的单列编制取消,企图全部划入他二弟中领军曹羲的麾下管辖……”
“什么?中垒营、中坚营、骁骑营、健士营、射声营等各营禁军从前不是一向直接隶属于中护军管辖吗?就是卫尉也只能在名义上调控这五营禁军啊!曹爽这么硬划硬拨,分明是要让大哥成为一个有名无实、有牌无兵的空壳中护军啊!”司马昭一听,禁不住立刻就急了起来,“曹爽他们这是要拿掉我司马家的刀把子啊!”
“你‘啊啊啊’地慌什么!且听你大哥把事情先讲完!”司马懿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冷静而又沉着,“师儿,你继续讲。”
司马师平和了语气,缓缓地讲道:“后来,当曹羲、曹训、曹绶他们过来收编这各营禁军时,牛金二叔就挺身而出和他们大吵了一场,闹出的动静很大。最后,曹爽害怕激起兵变,就出面进行了调解,只把射声营中的两千弓箭手拿走了,其余各营禁军一概没动。孩儿在这一场较量当中损失并不算大,所以就没有禀报上来烦扰父亲大人您……”
司马懿听罢,喉头蓦地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他就那么静静地僵坐在卧室的黑暗之中,像一头铜狮一般沉凝不动。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开口道:“师儿,你错了——咱们的损失可大了!”
“父……父亲大人!此话怎讲?”司马师和司马昭都是一愕。
司马懿苍劲有力的声音就像古旧的磨盘沉重地碾压过坚硬的豆子:“为父问你们这样一个问题。假如你此刻就是那个口含天宪、权倾天下的曹大将军,你被牛金他这么一个有棱有角的宿将当众顶撞得威风扫地,你缓过气来之后又会怎么办?现在,全天下的刀把子在名义上都是握在他曹爽手中的——他撕破脸皮非要拿牛金祭威不可,咱们还好贸然再去硬顶吗?牛金此番危矣!司马师——是你心怀与曹氏争斗之念而督下不严害了他!”
司马师慌得双膝跪地,向司马懿磕头道:“这……这……孩儿知错了。不知此事还有什么转圜回旋之方吗?孩儿恳请父亲大人指教。”
“转圜回旋之方?最好的转圜回旋之方就是让牛金亲自到大将军府去向曹爽负荆请罪!可牛金只怕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不会去做这事儿的!”司马懿闭着双眼,微微向外把手一挥,“罢了!罢了!师儿,你就放他的长假,让他回府闭门谢客、小心提防吧!”
“牛金居然敢当众顶撞大哥您的钧令,这还了得?虽然他以前稍有薄功,就可如此目空一切吗?天下方州诸将若也个个似他这般效仿而起,大哥您身为大将军而威信何在?”
曹训本来就十分痛恨牛金平日对自己的轻慢与不屑,今天夜里当着曹爽的面就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曹爽这几年来我予我夺,作威作福惯了,那天被牛金那么一当众顶撞,心头也是怒火直冒。但他又不愿背上一个“不能容下”的骂名,只得忍了又忍,自我解嘲着笑道:“唉……牛金、牛金,本就是一头莽牛而已!谁和他一般见识!本大将军胸怀四海,哪能就把他这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