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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愿微笑:“好吧!待我几时闲下来了,到你店里住一段时间,教教你。”
老板娘很怀疑地道:“恐怕你日后未必会闲下来吧?
据说,花家已大张旗鼓要招你上门了,以后你再想浪荡,只怕不可能吧?”
郑愿想起花深深,不由苦笑。
如果花深深知道他和老板娘今晚的事,不气死才怪。
他觉得很有点内疚。
老板娘笑道:“我是不是说对了?”
郑愿轻轻一叹,转开了话题“现在天快亮了,你该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了吧?”
老板娘身于一僵,半晌才咬牙道:“我丈夫叫钱玉堂,是…”
郑愿悚然一惊:“五虎断门刀门下的‘翻江倒海’钱玉堂?”
老板娘一怔:“你知道?”
郑愿道:“听我师父讲起过。我师父在讲到五虎断门刀这一门派时,曾特意提到过钱玉堂,说这个人武功很不错,但不知为了什么,年纪轻轻的就洗手不干了。”
老板娘位然道:“他并没有洗手,只不过变成孟尝公子的杀手了。”
郑愿奇道:“你丈夫怎么会去…··,投靠孟临轩呢?”
老板娘咬着嘴唇,半晌才恨声道:“‘鬼才晓得!”
郑愿柔声道:“难道……是因为女人?”
老板娘突然发怒了:“我不知道!’
很显然,郑愿的话切中了要害。
郑愿笑出了声;“就算你不知道,也用不着这么大声嚷嚷对不对?那么,钱玉堂既已成了孟临轩的杀手,怎么又被孟临轩害死的呢?”
老板娘喘着粗气,良久才道:“我也不清楚。但有一天,是四年前的腊月初九,我丈夫突然血肉模糊地冲进家门,对我说:‘孟临轩要杀我,你快逃。’然后他就倒在地上,就…·死了。
泪水已流满了她的脸,她的手因为愤怒而变得冰冰。
郑愿缓缓道:“当时你们住在济南?”
老板娘点点头,喷咽道:“就在庙后面不远的一家小院子里,……我丈夫他……他很少回家,一年在家呆不了十天,我一个人……一个人……呜呜……,,郑愿搂紧她,深表理解似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个在家很苦很孤独,就算你风流一点,也不是什么大过错,他不会怪你的。”
老板娘心里一酸,哭得更伤心了。
郑愿轻轻拍着她,就像在哄着一个哭闹的小女孩:
“那么,你又是怎么逃走的呢?”
孟临轩如果要杀钱玉堂,一定会斩草除根,钱玉堂就算能逃回家报讯,老板娘想逃出济南也极不可能。
老板娘泣道;“我没有逃,玉堂刚倒下,孟临轩已带着好几个人赶来了,我当时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没想到姓孟的居然抚尸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数落,说是玉堂为救他而死,让他惭愧莫名,哭到热闹时候,他居然还拔刀要自杀,被那几个同来的人拉住了,这时家里已围进来许多看热闹的人,谁都赞孟临轩够义气!”
郑愿愣了半晌,才苦笑道:“这姓孟的真是个人材,这样一来,谁都不会怀疑他了。”
老板娘道:“后来,巡捕房的捕快来了,说是有飞贼闯入孟家,玉堂舍命护主,追杀那飞贼,结果同归于尽,巧的是那死的飞贼尸体也的确就在这座庙旁。……我有口难言,只好忍着。后来,姓孟的又吹吹打打,厚葬了玉堂,假惺惺地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我知道报仇无望,就离开了济南,回到莱芜老家,又偷偷跑到青州开店,……”
郑愿想想,道:“这件事我后来也听说过,只是不知那死者是你丈夫钱玉堂,你知不知道孟临轩为什么要杀你丈夫?”
老板娘泣道:“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郑愿痛惜地抚摸着她,南哺道:“可怜的妞妞,别哭了,好不好!”
老板娘的小名叫“妞妞”,天下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郑愿。
老板娘更酸心,哭得更动情更伤心了。
郑愿道:“妞妞,钱玉堂生前有什么好友吗?”
老板娘呜咽道:“没有,就算…·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呜呜··,…”
郑愿叹道:“不错,就算有,也未必知道内情,知道内情的,孟临轩也绝不会放过。……四年前……四年前我是十八岁,孟临轩大约也是这个岁数…·妞妞,你多大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老板娘泣道:“我……老了,老了……”
郑愿轻笑道:“你忘了我可以教你练一种神奇的内功吗?”
老板娘压住他,呜咽道:“答应我,答应我,帮我报仇,答应我…·”
郑愿坚定地道:“我答应你。”
老板娘哑呼一声,瘫在他身上,不动了,极度的兴奋使她支持不住了。
她实在感激郑愿,感激这位比她小十二岁的年轻人,感激这个她全心全意爱着的情人。
她已暗暗发誓,如果郑愿能杀了孟临轩为她复仇,她一定要把身心全部彻底地交给他。
她不计较名份,只重实质。至于郑愿会怎么想,她不在乎。
天已蒙蒙亮,远处不时已有人声。
郑愿道:“妞妞,你已很累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啊?”
老板娘的确已累坏了,但郑愿提出这一点,还是让她很伤心。
她松开四肢,推开郑愿,赌气的翻身背冲着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郑愿松了口气,穿好衣裳,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进了梦乡。
二更时分,郑愿才和老板娘出了关帝庙。刚走出关帝庙,郑愿就已发觉情况不对头。庙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地上却错落有致地放着几十只灯笼。
这几十只灯笼都亮着,每只相隔五到十丈不等,庙门外空地已被灯笼占满。
郑愿和老板娘二人无疑暴露在最易受攻击的地方,如果四周埋伏着弓箭手,而且箭涂有剧毒的话,郑愿和老板娘必难逃脱。
这次和薛城外的那次伏击不同,那次郑愿是孤身一个,他可以摆脱困境,但现在郑愿身边多个老板娘,而郑愿又必须保证老板娘的安全。
如果郑愿负着老板娘施展轻功逃跑的话,成算有多大?
老板娘的脸色已变得铁青,身子也在不住地哆嗦,很显然,她不仅气坏了,而且也骇坏了。
这就是说“敌人”已发现了郑愿和老板娘的行踪,或者说,郑愿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敌人的眼里。
老板娘能不气愤,能不震骇么?
郑愿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腰肢,低声道:“妞妞别怕,有我在,谁都不敢怎么样。”
话音刚落,“灯笼阵”对面传来了一阵狂笑,声音尖锐刺耳。
郑愿听见这笑声,脸色突然间有点发白。
笑声顿住,灯光里,一条大汉出现在对面,正用喷火的双目瞪着郑愿。
他是花豪,花深深的二哥花豪。
花豪不是已经回洛阳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愿心念急转,还没想出点道道来,对面又响起了一声长叹。
又气忿,又凄凉,又无奈的长叹。
一个彬彬有礼的中年汉子缓缓出现在花豪身旁,冷森森地盯着郑愿。
他是花山,花深深的大哥花山。
郑愿还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个神情肃穆的干瘦老人出现了。
老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鄙夷不屑的目光冷冷看着郑愿。
他就像是在看着一条天下最没出息,最不识抬举的癫皮狗。
他是花老祖,花深深的父亲花老祖。
郑愿在心里吸了口气,昂起头,镇定自若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他的一只有手也一直揽在老板娘腰间,老板娘想挣开,但办不到。
老板娘显然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事,她觉得很惭愧,很内疚。她想开口向花氏父子解释,但她说不出话来。
一股温暖祥和,但又浑厚无比的内力在她体内盘旋。
她已被郑愿控制,变成了哑巴,变成了木头人。
但她在流泪,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花氏父子。
花氏父子都没有说话,他们似乎是在等郑愿解释。
花豪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叱骂,都被花老祖严厉的目光止住了。
郑愿不想解释,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是事实
事实是有目共睹的,无须解释。
郑愿只是在极力思索着花老祖父子三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很快有他一个想法,而且他认为自己想得十分正确。
灯笼亮着,灯笼边的人心里却是一片黑暗。
许久许久,花老祖才冷冷道:“郑愿,花家和你从此一刀两断。”
郑愿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花老祖说完,转身就走,花豪走了几步,又回头吐了口唾沫。
直到花氏父子的脚步声已完全消失,郑愿才松开了手。
老板娘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郑愿苦苦地笑了一下,哺哺道:“这样也好,我又自由了。”
老板娘泣:“对…·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郑愿苦笑道:“你用不着自责,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可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重又揽住她,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老板娘内疚得说不出话来了,如果她知道了发生在红石榴身上的事,也许还不会这么内疚。
她内疚是因为郑愿受到了伤害,女人是不会同情女人的。
郑愿抱着她,一旋身飞上关帝庙的屋顶,飞鸟般离开了这满眼灯笼的地方。
他的心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他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他看着金蝶上花轿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满嘴苦涩。
但这次毕竟不同。他并不像上次那么愤怒,那么冲动,那么悲伤痛苦。
他只是感到有点淡淡的苦涩。
他和金蝶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而和花深深才认识一年多,这其间的差别是巨大的。
更何况和花深深成亲的意愿并非他自己产生的,而是在花老太君重压下达成的,并没有什么约束力。
然而,一想到那朵只对自己微笑的“冰雪牡丹”将和自己永远分开,郑愿还是感到很悲伤、很惆怅。
但更多的是内疚和对自己的痛恨。
他一直都对不起花深深,他自认配不上花深深。他是个浪子,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浪子。
他不知道花深深会对这事怎么想。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对他来说,花深深已经成了历史,成了故事。过多地沉洒在往事中,显然是不智之举,更何况他现在还许多大事要做呢?
郑愿回到客栈房里,吩咐小二端来了酒菜,笑眯眯地对老板娘道:“一天没吃东西,我已经饿坏了,想必你也很饿。
简直是废话!
老板娘听着这几句话,眼泪却下来了。她理解郑愿现在的心情,理解他为什么说这些废话。
她流着泪,微笑道:“我当然也很饿,我希望你多注意点儿,待会儿发现我连碟子都咬吃了,赶紧提醒我。”
郑愿大笑起来;“你若真吃起碟子来了,我不但不阻拦,反而连酒杯酒壶都送你吃。”
老板娘替他斟了杯酒,笑道:“只怕吃酒杯的不是我,而是你。”
郑愿又笑,一饮而尽。
老板娘又替他斟了一杯,柔声道:“为浪子生涯,干一杯!”
郑愿大声道:“说得好!”
干了一杯,又是一杯,郑愿的眼睛越来越亮,老板娘的脸却越来越红,红得能滴下血来。
老板娘已醉了,媚眼迷离,前仰后合的。
郑愿苦笑道:“我记得你原来也是海量,今天怎么这么不济?”
老板娘怒道:“胡说!就算……再来一坛,我……也不会…,··醉”’
郑愿走过去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叹着气道:“不会喝酒干万莫逞能,你看看,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老板娘大怒,一挺身想坐起来,突又伏在床沿,哇哇大吐起来。
郑愿一面摇头叹气,一面忙着收拾,又叫小二烧一盆酸辣汤给老板娘醒酒,只闹到三更天,老板娘才安生了。
但她还是不肯睡,缠着郑愿说东道西。
郑愿知道,她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他再为花深深的事伤心。他不忍负了她这份苦心!只好陪她瞎聊。
聊来聊去,居然聊到了红石榴,郑愿叹着气将红石榴的事告诉了老板娘。
老板娘半晌才幽幽叹道:“小郑,你要当心。”
她望着窗外的月色,缓缓道:“你以后的敌人,也许都是女人。……我已给你制造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