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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愤慨和威胁,张楚剑已经将他们拖到了平州城头,当着全城人的面,斩首示众!
于是,那些不听话的,终于听话了。
他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加固平州城防,将城中守军集中起来,加强训练,并派人四处搜罗马匹,充当军用,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让他整饬出一支七千余人的队伍来!
他将平州的斥候都放出去,四处巡弋,等待着父亲张钰的归来,而自打前三日开始,他的斥候就再没能回来,他知道该早作准备了。
强忍着心中的悲愤,他开始极具针对性地进行了战前的筹备,他想起了萧干离开幽州,途径平州之时的场景。
萧干到张钰府上吃宴之时,张楚剑在一旁作陪,当萧干说要回上京之时,张楚剑却是窃笑了几声,没想到让萧干察觉了。
因为他知道萧干途经平州,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的真正意图,其实是要南下去救被俘的耶律大石,因为没有耶律大石,他萧干即便回到上京,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萧干早就听说张钰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有心调侃了几乎,张楚剑却能够沉得住气,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赔笑几句,这就让萧干感到有些奇怪。
于是等到张楚剑离席之后,他才向张钰问起,而张钰则非常自豪地夸赞自家儿子,这让萧干越发不理解。
张钰便向萧干问道,说大王你是不是并没有想要北归之意,南下援救北院大王才是真正的意图?
萧干心头大惊,随后面露杀机,因为途经平州之时,他才做出了南下的决定,还来不及与部下商议!
张钰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解释说,其实早在萧干离开幽州之际,还未抵达平州之前,他的儿子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并说这场家宴,乃是践行宴,但并不是为了恭送大王回京,而是恭送大王往南去搭救北院大王耶律大石。
萧干闻言,心头大惊,但表面上却平静如常,过得两天,离开平州,果真南下,临行前特地召见了张楚剑。
他还记得萧干当时问他:“你既然能够预知本大王的去留,可曾预见你父子的前程?”
他当时只是洒然一笑,朝萧干答道:“一死则已。”
萧干微微一愕,而后哈哈大笑,回头朝张钰道:“本王终于知道你为何如此疼惜这儿子了。”
张楚剑当时只以为自己看穿了萧干的意图,会被他嫉恨,所以才故作洒脱,然而并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要驰援幽州。
他曾经苦劝父亲放弃这样的想法,可幽州乃门户雄城,若幽州失陷,平州这种小城,根本就无法据守,于是他便要跟着父亲出征,张钰却让他留了下来。
当日的一死则已,终究一语成谶,父亲死了,却不是死在萧干的嫉恨之下,而是死在了幽州的路上。
他曾建议父亲不要用杨再兴,但父亲张钰还是带着杨再兴出征了,虽然张钰临阵脱逃,将杨再兴丢在了敌阵之中,但谁能想到,杨再兴并没有死,还投降了南朝,用枪尖挑着他父亲的首级,在城下叫阵!
他知道杨再兴的为人,即便投降了,他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是个果决坚定的人,所以,张楚剑并不意外。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愤怒。
这个世界上了解他的人本就不多,父亲张钰是最重要的一个,他熟读兵书,就是为了辅佐父亲,在这乱世之中立足。
他杀了父亲的部下,就是为了掌控平州,而掌控平州,最终还是等待父亲的归来。
父亲归来了,却只有一道不甘而悲愤的残魂,他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他不在乎平州的得失,就像他根本不在乎父亲那些部下的生死一般。
他明知道杨再兴是为了引蛇出洞,但他还是要自投罗网,因为只有出城,才有可能杀掉杨再兴,这是唯一的机会!
老天也像在替张钰哭泣,在这个少雨的北方大地上,三月末的天,终于下起了大雨。
张楚剑带着平州城所有的骑兵,就这么冲了出来,因为他要杀了杨再兴,要杀死前方所有能够杀敌的敌人!
大雨在泼洒,模糊了他的眼,却掩盖了他二十几年来从未流过的泪。
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却没有人知道,他从六岁开始,就在父亲的亲自指点下,苦练刀术,无论寒暑风雨,从未间断过!
雨水打在铁甲上,他抽出锋刃来,终于与杨再兴正面相对,当双方错马而过之时,他的刀刃斩在了杨再兴的枪头之上!
“叮!”
杨再兴的铁枪头被斩断,张楚剑撞入到了敌阵之中,他再次挥刀,将一名骑兵的头颅斩飞,而后战马终于撞在了对面一匹马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胯下战马将对方的战马撞飞出去,在落地之前,一名骑兵将一根长箭射入了他的后背!
他收刀,反手一撩,将露在外头的箭杆削掉,而后微微下蹲,往前一抹,从他身边冲过的一匹战马,双腿齐刷刷被斩断!
身后的平州骑军已经与敌人的阵型撞在一处,到处都是人仰马翻的场景,两军交接之处仿佛有一台无形的绞肉机,但凡进入这个区域的人马必定骨肉纷飞,鲜血喷射,肉糜四溅!
杨再兴提着没有枪头的枪杆子,一路前冲,便凭着这柄残缺的枪,竟然杀透了敌人的冲锋阵型!
他身后的骑军只有十几名亲卫能够跟得上他,剩下的早已经与敌人混战成一片!
他在寻找张楚剑的身影,他并没有因为杀了张钰而后悔,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环境不同,立场也就不同,选择自然也就不同,所以他不会有半点的愧疚感。
这是沙场大将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如果心神经常这般波动,这般犹豫迟疑,那么等待自己的就只有失败和死亡。
他相信张楚剑的本事,将之视为威胁,并不是因为对方斩了他的枪头,而是他能够感受得到,张楚剑与他一样,都是懂得隐忍的人!
所以他不能让张楚剑活着,因为他理解对方的这份坚毅,一旦放他离开,无论天涯海角,漫说天长地久,张楚剑都会来向他寻仇,想要拿下平州,就要杀掉张楚剑!
“嘶律律!!!”
他猛然拉扯马缰,黑蛟掉转头来,他再次杀入了乱阵之中!
远处,韩世忠和苏牧等人见得如此情景,便不再迟疑,全军出击,轰隆隆策马而来,若同割麦子一般收割着平州守军的头颅!
雨幕仿佛都要变成血色,平州城的守军不敢关闭城门,因为他们的主将还在外头拼命。
当雨幕之中冲出数骑,墙头上的守军顿时紧张起来,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来者并非张楚剑,而是韩世忠为首的北伐军骑兵!
“关门!关门!”
守城的将士们一边疯狂大喊,一边将城头的砲石檑木全部都丢了下去!
此时张楚剑的布防终于起了作用,韩世忠等人刚刚冲到城门处,就被砲石檑木和羽箭给挡了下来!
想要凭借骑兵来破城,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们也只是想要浑水摸鱼,希望能够趁乱杀入城中罢了。
只可惜张楚剑提前做好了安排,他们终究还是被挡在了城门外。
张楚剑所率领的骑兵大概有千余人,这已经是平州最后的骑军家底,很多人都认为张楚剑为父报仇,可敬可悲。
但张楚剑心里很清楚,他确实是为了报仇,但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亲手报仇。
人都说他闭门造车,生怕出门不合辙,但他对天下大势却很清楚,他的斥候一直在平州城外,除了搜索关于父亲张钰的消息之外,还有一部分被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派往了北面。
这也是他敢于出城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或许无法杀死杨再兴,无法屠灭这股南朝北伐军,但有人可以,而且这个人,就在平州北面不远处,就像一头隐藏在黑夜之中的黑豹一般,眈视着平州城下的战局!
(今日五更,补昨天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六军大王的偷袭
天有不测风云,萧干也没想到会下起了大雨来,人有旦夕祸福,他也没想到非但幽州丢了,连平州也遭遇到了冲击,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意图,再一次被平州城里头那个小子给看透了!
上一次他来平州城,平州留守张钰的儿子,让他见识到汉人的智慧,当时他确实有杀掉张楚剑的心思,不过最终还是作罢了。
如今他再次来到平州,本以为自己的行踪足够隐秘,没想到还是让平州的斥候侦察到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些斥候给扣了下来,这一问之下,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平州也是辽国的领土,平州留守也是辽国的官员,他没有任何要杀这些斥候的意思。
但这些斥候的话,却让他心里头感到异常的挫败。
“俺们大公子让俺们给六军萧大王捎句话。。。”
“你们大公子是哪位?”
“平州留守张钰将军的大公子,张楚剑。。。”
“他想说些什么?”
“大公子说。。。大公子说让大王不要南下,要。。。要大王撤回上京。。。”
萧干本就是玩阴谋诡计的宗师,闻言当即冷笑,心里头对这个张楚剑既佩服又鄙夷。
佩服的是他再一次洞察了他萧干的意图,鄙夷的是这小子竟然敢瞧不起他六军大王的胆色!
在他看来,张楚剑建议他北上,无疑是用了激将法,生怕他不敢来解平州之围,殊不知萧干此次带领大军前来,目标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州!
虽然张楚剑有些小眼光,但终究是比不上他萧干的,于是这位辽国的六军大王,便率领着五千先锋骑军,轰然离营,在大雨的掩护下,来到了平州城外。
果不其然,在他的面前,那两千余的南朝骑兵,正在绞杀张楚剑的一千多骑军!
他倒是有些佩服张楚剑,虽然用了激将法,但他明知道萧干会前来救援,却不愿意留守在城中,为了拖住南朝的骑兵,他竟然以身为饵,甚至不惜以平州唯一的骑军家底,这一千多骑来拖住南朝的骑兵!
萧干本来就是个成大事而不拘小节的人,若说先前因为激将法,而有些看不上张楚剑,那么现在,他终于是认可了张楚剑。
因为一个敢于牺牲自己性命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但一个敢于牺牲成百上千性命来获取胜利的人,却是值得畏惧的!
受限于地理环境和产出,辽国的弓弦主要以羊肠、皮革、牛筋等物制成,而南朝的弓弦则以蚕丝、棉麻之类的东西制成,大雨浸泡之下,羊肠和皮革等会发泡发胀而失去弹性,对于擅长骑射的辽人骑兵而言,战斗力会因此而大打折扣。
但同样因为有大雨的掩护,又有张楚剑在拖延和转移注意力,他们根本不需要远程骑射,就能够突然杀到南朝军队的身后来!
他萧干今次南下连辽国朝廷的百官都大吃一惊,南朝之中又有谁会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平州城外!
“全军出击!”
萧干不再犹豫,因为他实在不想让张楚剑就这么死了,他分明能够感受到这看似无能纨绔的汉人身上,有着一股辽人才拥有的狠辣和果决,而这种人,是他萧干急需的人才!
五千骑兵纷纷抽出兵刃来,在雨幕的掩盖之下,杀向了混战之中的南朝骑兵!
他们的数量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南朝骑军猝不及防,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悬念!
南朝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正要示警,却被萧干投出的短戟射落马下,其他斥候也纷纷被投枪和长矛当场射杀!
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停滞,他们就这么杀向了南朝的军队!
苏牧也万万没想到,萧干的骑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一直潜伏在幽州城中,老君馆的人将幽州彻底关闭,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燕青的密信了。
不过在他与燕青的计划里,难道不是让辽国把刀尖都对准大金国的女真人么,萧干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信息传递的延迟,终究让苏牧错失了判断,萧干的突然出现,却是将苏牧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韩世忠和宗储都是沙场老将,知晓何时该撒手,当即命令骑兵团的弟兄们撤出战局!
杨再兴这一次没敢再恋战,即便张楚剑就在他前方五丈开外,由十几名平州死士保护着。
他终究还是带着破牙营的弟兄们,追随着韩世忠的营团,撤出了平州城的战场。
他们的撤退,让平州城的守军山呼海啸,见得辽人的骑军现身突袭,平州城的守军也是松了一口气。
张楚剑死死摁住肩头,仍旧止不住汩汩流出来的鲜血,那是被杨再兴的无头枪杆子捅穿的!
当辽人骑军呼啸而过之时,他才缓缓站直了腰杆,抹了一把脸,便看到萧干在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听闻张留守已殉职,你们汉人都说子承父业,这平州以后便是你的了。”
萧干没有下马,居高临下,有些睥睨地朝张楚剑说道。
“大王还是另寻高人吧,小人志不在此,只想手刃仇敌,为父亲报仇而已。”
面对张楚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