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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牧如何狼狈地滚回来,他们要高昂起头颅,向苏牧炫耀他们的胜利!
他们本以为这是众望所归,这是民心所向,然而到了现场他们才知道,老百姓的热情并未有想象之中那么高涨。
盖因河北的流民不断往南迁徙,不断带回真实的消息,民间的声音已经不容忽视,苏牧在河北的所作所为,自然还是有人能够见证的。
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文人才子们,一心都是庙堂之事,百姓福祉,国家安稳,一心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要跟花魁红粉们讨论军国大事,哪有时间去探听一下民间的声音?
所以当民众们的眼中竟然露出崇拜和翘首以待,他们愤怒了!
难怪先贤们都是百姓愚不可及,即便大焱的文教已经昌盛到了这等地步,连杀猪的都晓文识字,却仍旧有人抱着可笑的英雄主义,竟然仍旧对苏牧存着崇拜之心,真真是无可救药了!
不过这些文人才子也就上千人,而出城迎接苏牧队伍的老百姓,却有上万人之众,即便是那些整日迎合附和他们的红粉佳人们,眼中也都没有太多的鄙夷,反而与那些百姓一般,充满了期待。
文人才子们更加不明白了,这些红粉佳人都跟他们睡一床,怎么就站在了苏牧那一边?
只是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青楼从来都是消息来源最灵通的地方,老百姓都能够听到的真相,她们又怎会不知?
而青楼的烟花女子从来都是最懂得逢迎人心,又怎么可能在这些高傲的文人才子面前,说出关于苏牧的这些真相?
这种事情无伤大雅,谁又会为了苏牧而扫了恩客的兴致?老百姓们可以随意谩骂,但她们却不行,因为她们的生计都要靠这些文人才子的赏银和吹捧!
期期艾艾之中,苏牧的队伍终于入城,老百姓自是欢呼雀跃,山呼海啸,俨然在迎接凯旋之师。
可这些愚蠢的刁民,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极其严重,甚至会影响到大焱立国根本的问题!
宰执大臣与开封府尹等一众高官,代表着当今官家,出城来迎接梁师成和苏牧,他们代表的是官家,是不可冒犯和亵渎的天威,即便如梁师成这样的大奸臣,都要恭恭敬敬地向皇宫方向行礼。
但却有一个人无动于衷,他就是苏牧!
此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竟然一直坐在车上,没有下车来行礼!
难道文教昌盛天下第一的大焱,已经到了礼乐崩坏的地步了么!
在彼此乃至于历朝历代,最尊贵的出行方式是什么?
是鲜衣怒马?
不,那只是虚荣心膨胀的暴发户才会做的事情,真正尊贵而有涵养之人,从来都是坐车,只有低贱的武夫,才会骑马!
不过当他们愤怒地说出这些之时,却忘了他们高中进士,东华门唱名之时,春风得意马蹄疾,身骑白马身披红花,招摇过市。
无论如何,苏牧竟然傲慢到了这等地步,连梁师成都弃车骑马,他却仍旧倨坐于车上,全然没有了人臣人子的礼义廉耻!
文人才子们早已准备好了对苏牧的羞辱,他们纷纷鼓噪起来,然而却没有太多人响应他们,这让他们更加的愤怒!
周甫彦等人已经是馆阁之中的清贵文官,此时并没有再跟文人士子们混在一处,而是列班于迎接的文武百官之中。
按说他们那里才是主战场,只要他们对文武百官们议论起来,群情激奋,苏牧即便不被唾沫淹死,也够言官们弹劾他一万遍!
然而这一次,周甫彦等人却沉默了。
事实上他们很早开始就已经不再去梦神楼,因为随着他们在官场仕途上不断晋升,他们已经拥有足够的资格,去了解一些老百姓和寻常文人士子们无法得知的真相。
在得知了这些真相之后,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苏牧之间的差距,想起当初自己对苏牧的所作所为,那些诽谤,那些污蔑,那些泼脏水,他们根本就没有颜面站在迎接的队列之中,就更别提煽风点火了。
他们完全可以给这些文人才子们宣讲一番,给苏牧辟谣,还苏牧一个清白。
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不敢再泼苏牧脏水,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乐意见到别人对苏牧泼脏水。
而官家在封赏苏牧的这件事上,秉承了一贯的作风,对苏牧的态度更是甚不明朗,这也使得他们有些矜持。
官场上便是这样,决不能听风就是雨,许多事情在上头的意思没有明确之时,千万别站队表态,否则会死的很惨。
所以对于文人才子们这等反应,周甫彦等人也是乐见其成,反正无论如何,遭殃的都不可能是他们。
他的目光越过迎接的大臣们,越过那些叫嚣着叫骂着的文人才子,越过那些激动亢奋的百姓,停留在了街道旁的一座高楼之上。
那里是梦神楼,是汴京城最大的馆楼,也是李师师所在之处。
梦神楼堪称大焱的奇迹,它不是单纯的一栋楼,而是一个建筑群,比皇宫还要高的建筑群!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商业极其发达的大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座商业建筑,还是青楼,竟然比皇宫还要高,这简直就是史上绝无仅有的。
但事实却是如此,梦神楼历史久远,仁宗朝之时达到了巅峰,最鼎盛之时一共有四栋高楼相连,每栋高楼都有五层,真的比皇宫还要高!
而仁宗之所以得名仁,自然是因为他是大焱乃至于整个历史上对待百姓和臣子最为仁慈宽容的帝王。
也正是在仁宗朝,梦神楼高过了皇宫,仁宗皇帝非但没有觉得僭越,反而认为这是民生昌繁,国力鼎盛的最佳证明,甚至想要亲自到梦神楼去走一走看一看。
当然了,周甫彦自然不可能去关心一栋早已被削低的梦神楼,他的目光从来都只跟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李师师。
他知道当初苏牧出征之时,当他带着文人才子集团去围攻苏府之时,李师师也在暗中看着这一切。
她仍旧那么的淡雅清冷,目光却仍旧那么的心不在焉,起码对他周甫彦,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相敬如宾,保持着距离。
而在她看着苏牧之时,目光之中总会涌现出一股少女的媚态和倾慕,虽然微弱,周甫彦却能够清晰地察觉到。
就像此刻,堂堂梦神楼的头牌花魁,汴京之花,甚至整个大焱最具艳名的李师师,彻底放下了身段,与那些艳俗的烟花女子一般,站在窗外,目光凝望着队伍之中突兀之极的那辆马车。
她没有像其他女子那般招摇着红袖,大声调笑,她只是偏安一隅,眉目含笑,静静地凝望着马车上那道身影,就像。。。就像等待夫君凯旋的怨妇。。。
这是周甫彦心中永远的痛,如果神女有意,襄王有情也就罢了,可李师师完全就是一厢情愿,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这更让周甫彦感到怨恨!
他对李师师情根深种,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可自己如山如海的情意,却还比不过苏牧的一个眼神,自己可以为李师师守身如玉,可以不惜休妻,再娶李师师为正妻,然而李师师却冰冷拒绝,只是为了默默地凝视一个并不爱她的苏牧!
更让他气愤的是,苏牧明明就不爱李师师,可坐在车上的他,竟然破天荒,朝梦神楼看了一眼,众目睽睽之下,他朝李师师的方向,笑着挥了挥手。。。
第六百六十二章 乘辇入宫
在茫茫人海中偶遇彼此,是一件充满诗意的低概率事件,但如果是苏牧这等样的武道宗师,想要刻意寻找一袭倩影,还是很容易做到的,更让人会心一笑的是,你在找那人,而那人也正巧在找你。
早在大名府之时,苏牧就已经想清楚,若有机会回到汴京,他绝对不会再这般狼狈,他会狠抽那些只会打嘴仗的文人的脸,会向每个人关心他的人,报以微笑。
而他此时正在做着这件事情,虽然只是过去不到一个月,但有着周侗整日里点拨,有着整个大名府的医官围着他打转,有着梁师成掘地三尺找来的疗伤圣药,有着罗澄传授的正统内功,他的伤势虽然没有痊愈,但想要骑马或者勉强下地走路,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却坐在梁师成的马车里,而梁师成则在马车前头骑着马。
他并不敢肯定李师师会在人群之中,并非他反应迟钝,他早已看出李师师对自己的心意,甚至还知道出征之前,目送自己的除了陈东,还有躲在一旁的李师师。
当他在梦神楼上找到李师师那清瘦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欣喜和庆幸,我在人间走了一圈,归来之时你仍旧等在原点,这岂非人生乐事之一么?
他的左手还没能够大幅度动弹,便用右手朝李师师挥手致意,然而梦神楼以及道旁的百姓却以为苏牧在向他们致意,人群的欢呼顿时越发地躁动。
自打苏牧离开之后就变得沉默敏感的李师师,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笑颜如花,仿佛将头上的阴沉和风雪都瞬间驱散了。
队伍回到宣德门,老百姓们仍旧在跟随,那些个文人才子更是激动难平,他们想要看看,面对皇家仪仗,苏牧是否仍旧安坐若素。
在他们看来,在河北路并无尺寸之功,也未得半点封赏的苏牧,还敢如此托大轻慢,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官家今次将王黼都撤职查办,就慢说区区一个欺世盗名的苏牧了,事实已经证明,官家已经如蛰龙觉醒,朝野上下也在传播着一些小道消息,说是王黼倒台之后,蔡京怕是也站不稳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苏牧竟然还敢无视皇家尊为,这不是头脑发热,更不是自己作死,而是苏牧已经知晓自己的下场,这是在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明知道自己得名不正,知道自己名副其实,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官家打上奸佞的标签,要步入奸臣王黼的后尘!
任他如何嚣张,只要进了这宣德门,便会被打落原形,变成瓦肆里卖丑的优伶,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进了宫城,连梁师成都要下马,他苏牧又岂能继续坐车!
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以致于那些欢呼之人,那些诽谤谩骂之人,那些迎接的文武百官,都变得极其安静。
有中官从宫城内快步而出,身后果然跟着皇家的仪仗,昭文馆大学士、太师蔡京,迈着老寒腿,护着一架辇,严肃而郑重,充满了皇家的尊威!
大焱文官们的地位,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在朝会之上,都不需要跪拜当今天子,但在这种正式场合,文武百官还是要肃穆行礼。
而宣德门外的那些百姓,早已跪成一片,便是那些文人才子们,也不敢正视,只敢偷偷扫视,眼中充满了敬畏,更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全然不见平时的阔达淡雅,巴不得往前靠近一些,好让这些催动和维持帝国运转的核心人物,一眼就相中自己,从此一步登天!
“臣等恭迎圣驾!”
文武百官齐声高呼,这番气势一出来,更让人心神激荡,生出满满的中华上国骄傲和自豪,内心震颤之时,很多人也替苏牧扼腕叹息。
这等尊威之下,苏牧临死而不知,尚且孤高自傲,真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不得不承认,苏牧在诗词上绝对堪称宗师,可惜他却不屑于文人为伍,偏要去做武将的贱事,白白浪费了足以流芳百世的文才,如今终于自作自受,要自尝苦果了!
这些个文武百官所迎着,并非皇帝本人,而是皇帝用以迎接归师的仪仗,仪仗便代表着皇帝,就好像圣旨和御赐之物一样。
蔡京宣了口谕,免了百官之礼,才站在百官之首,押班宣告曰:“陛下圣谕,诸卿临危受命,剿匪平乱,身涉箭矢刀枪,忠于君而利于民,今河北京东河海复晏,朕心甚慰,特许梁师成等一干有功之臣入宫觐见!”
梁师成领着班师的队伍,高声唱道:“躬谢圣恩!”
待得他们抬起头来,却见得蔡京眉头紧皱,脸色有些发白,继续宣谕道。
“侍卫司都虞侯,权后军统制苏牧,文能维稳,武堪平定,于河北舍身忘己,功勋卓著,然身先士卒,陷于敌中,身背重创,朕实痛惜,特赐乘辇入宫,以示彰显,敕此!”
蔡京宣读之后,脸色越发难看,而文武百官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官家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乘辇入宫!”
这是何等的荣耀!
纵观大焱历朝历代,能够获此殊荣者,又有几何!
而那些能够乘辇入宫的,无一不是元老功勋,或者流芳百世的名臣名相,即便权倾朝野的这六贼,都未曾有过如此的待遇!
蔡京话音一落,那些等着看苏牧笑话的官员和文人才子们顿时像吞了十几只苍蝇一般,脸色憋得铁青,却再不敢吐露半句,一时间竟然满场死寂,鸦雀无声!
苏牧终于在亲卫的搀扶之下,慢悠悠下了车,此时所有人才看清他的全貌。
但见苏牧仍旧一袭简洁长袍,腰间的束带扎得很紧,披着保暖的斗篷,左手却被木板和绑带捆扎着,右脚也同样被重重捆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