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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女子仰面半卧在船尾上,头发被风轻轻撩起,神情慵懒,姿态优雅。
那小舟划得很慢,女子微微闭目,似是在欣赏着飘荡在河上的悠扬的笛声和吱吱的弦子混杂起来的朦胧乐曲。
她的面庞光洁明媚,却因着凄清的月色而带上了一点冷色。
一个男子离她很近很近,近到肌肤相触,身体相贴,他俯身替她围上披风,低头耳语了几句,那女子突然轻笑起来。
哐当一下,众人回过头来,贺兰茗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掉在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旁边的歌姬心怀不满地盯着对面船上那个十分放浪形骸的女人,低声道:“不知道是哪家的歌姬,居然这么——”她话还没说完,却被那边贺兰景凌厉的眼神吓住。
贺兰茗没顾得上她,恍惚道:“那是咱们的公主殿下——”
海蓝看他神情,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贺兰景显然也有几分尴尬,呵斥那歌姬道:“你懂什么,那是金刀公主殿下,岂是你这下等妇人可以妄议的!”
歌姬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那个香肩半露,风流放浪的女人竟然是皇朝的公主。
公主竟然也学风流公子哥出来夜游,还带着几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一起?她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船上只有一个船夫,同样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边摇着船一边哼着小调,伴随着悠然间歇的桨声,在河水上空遥遥沉浮。
目送着那支船远走,坐在末首的一个公子轻声道:“看见没,又换了又换了!”
这话是对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说的,却勾起了一个歌姬的好奇,“什么换了?”
“男人,男人又换了!”
贺兰景看看旁边的弟弟,居然到现在还一脸傻样盯着那已经消失在河流尽头的船,顿时火气上来,想起这个家伙连日来给自己添的麻烦,狠狠地在下面踩了他一脚。
贺兰茗正在走神,却被兄长狠踩一下,顿时跳了起来,失声道:“我又说什么了!”
贺兰景几乎要仰天长叹,只能尴尬地对贺兰雪道:“我今日听妹妹说,表兄从别处领了个女孩子回来,不知道是何家的小姐?”
贺兰雪目光轻轻一闪,淡淡地道:“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跟叔父提的,不过是父亲在世时候一位故友的遗孤,我见她孤苦无依,才将她带回家来,送她去学堂念书,也算是为故人尽点心意。”
海蓝眯起眼睛想,这个人平日一本正经,撒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实在是难以想象。
他都这么说了,提问者当然不好再追究下去,只能回头继续瞪着自己的弟弟。
贺兰茗一脸无辜地擦掉下巴上的口水:“是好看嘛,比这满座的庸脂俗粉好看多了!比小妹都漂亮——”
贺兰景已经要吐血了,这个蠢货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说这种话,刚才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妹妹是京都当之无愧的大美人,现在他这么一说不是自打耳光吗?
回家就封了他的狗嘴!
贺兰茗在自家兄长几乎可以说得上凶狠的眼神中,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歌姬赶紧将他拉坐下来,他却不知好歹地一把推开她的手,“滚边去!”
歌姬瞪大眼睛,刚才是谁猴急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现在居然转脸就被那公主迷得七荤八素,她怎么说也是这京都有名的歌姬,被贵族公子捧惯了的,现在还要受这等气,刚要拉脸,却突然看见贺兰雪的目光扫过这里。
顿时娇嗔道:“茗少,奴家也是为你好,还是坐下来喝酒吧!”
她的话是对气呼呼的贺兰茗说的,眼神却在贺兰雪的脸上打转。贺兰家年轻男子虽多,被世人称为贺兰公子的始终只有贺兰雪一个,仿佛只有这个神仙一般美好的男子,才是贺兰家唯一的代表。
比之身边这个满脸衰样的贺兰茗,歌姬心里十分不悦,早就听说贺兰公子洁身自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爱女色,有机会还是要试探一下,如果能够攀上他,这全城的夫人小姐可不要羡慕死她。
这么想着,她更加情热地看着贺兰雪,连连向他抛出媚眼。
贺兰雪视若无睹。
海蓝拍桌子大笑,引起众人瞩目。
“我只是想——”海蓝心念一转:“这宁歌算是爱宠不衰了吧,几年来公主身边男人来来去去,他始终屹立不倒,真让人佩服,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高招,让金刀公主对他另眼看待,这男宠首席不但非他莫属,连带还混了一个锦绣苑执教的身份,真是春风得意。”
他话中多含讥讽,满座贵公子都会意地发出笑声。只有贺兰茗一脸欣羡,“刚才坐在公主身边的就是宁歌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公主怎么偏偏看上他呢!”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贺兰雪却开口道:“宁歌能够坐上锦绣苑的教席,是因为他技艺不俗,通晓各种乐器,当世未必有人能够超越他,所以他做这个位置,也是理所当然。”
他说的话十分中肯,不过是对宁歌才能的客观评价,连海蓝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但是海蓝出身将门,一贯看不起这种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男人,自然对宁歌多有讽刺。
贺兰茗立刻凑过来:“啊?他还做教习吗?”
贺兰景点头,“这京都的千金小姐,大半的乐理都是他教导的!”
贺兰茗顿时怪叫:“怎么没人告诉我!他一个男宠怎么能做大家小姐们的老师,太荒唐了!”心里却想,被那么多美人包围,怎么不乐死他!
海蓝也皱起眉头,低声对贺兰雪说:“这小子说得对,要不还是把七宝接回来,跟着这种男人学习,万一把七宝教坏了怎么办,七宝这么乖巧,可不能让她跟这种人学什么乐理!”
贺兰雪显然也是顾虑到了这一层,但是七宝说的话又在他脑中回想,金刀公主为什么非要七宝去陪伴她呢?她究竟怀有什么目的?
贺兰景这回觉得自己弟弟说了句正经话,便出声应和道:“小妹也说,这人成天跟在公主尾巴后面转,有时候乐课也不上,丢下她们就走,就算他技艺卓越,难道京都就没有可以替代他的人吗,非要这样品行恶劣的男人去教导名门闺秀。”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海蓝笑道:“谁让人家是个便宜驸马呢?”
贺兰茗妒忌地咬牙切齿,金刀公主不是还没成婚吗?那这宁歌也就是个男宠,还是个只会跳舞的不入流的男人!
但是想想公主曼妙的身影,贺兰茗又目光迷醉到:“要是我也愿意去——”
他哥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他的脑袋磕在桌上菜盘中:“我弟弟喝多了,大家不要管他,自便自便!”
歌姬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如果公主看得上他,他也愿意去做那面首。
好在他兄长眼明手快,非常迅速地解决了他。
众人都借着喝酒掩饰,实际上全都暗暗发笑。
连贺兰雪的面上都微微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十分浅,一瞬间就不见了,还是看得众歌姬目眩神迷,难以自持。
歌姬帮着满脸是油的贺兰茗擦着脸,心里不由自主想到刚才公主身边的那个男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人面容虽然称不上特别英俊,却别有一番韵味,他当时披散着头发,低着头,对着公主那副恭顺的样子,也还确实,颇有点让女人心动。
只是想不到,那么雅致的男子,竟然会是公主殿下的男宠。
真是,可惜了。
歌姬手中的动作稍微重了一点,那贺兰茗打开她的手,“想叫你茗大爷破相是不是!”
他冷哼一声,一手抓起刚才丢在一边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仿佛是那宁歌的肉一般,在嘴里狠命嚼了嚼。
一个坐在最末位的男子见身边歌姬的眼睛都盯着贺兰雪看,心里有点泛酸,便低声道:“其实那宁歌原先也不姓宁——”
歌姬顿时被这八卦吸引了,侧过耳朵去听。
河水始终静静地流淌着,陷入暗色的光影中,余波淼淼。
十
夜里非常寒冷,因为七宝并不习惯有人在身边看着她入睡所以将所有侍女姐姐都请了出去。
平时这个时候,贺兰雪都会坐在她身边,哄她睡觉。
更早的时候,她是自己睡觉。乳娘从来没有哄过她。
乳娘说,七宝,你是不需要哄的。
不需要吗?
为什么当贺兰雪每天哄她入睡的时候,七宝心里还是觉得特别高兴呢。
多了个哥哥,就是不一样呢……
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直到一只手摸在她的头发上。
七宝惊坐起来。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呜呜呜,怎么又遇到奇怪的事情了。
七宝咬着小被子的一角,蜷成一小团。
床尾坐着一个女人,微笑地看着七宝。
刚才还没有人——怎么会!
但是这味道,这味道是,七宝睁大眼睛,“乳娘!”
她扑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里,顿时打了个寒颤,好冷……
“七宝,”她轻柔地道,“乳娘好想你。”
七宝的眼泪瞬间决堤,突然想起乳娘最不喜欢她掉眼泪,赶忙将眼泪全部擦掉。
抬起脸来看乳娘,仿佛是乳娘熟悉的面容,却始终看不真切。
乳娘好像变得很温柔,跟记忆里,有些不一样。
乳娘伸出手,握着七宝的小爪子,放在手心里。
七宝心里一惊,然后平静。
这一晚,乳娘说了好多话,七宝一直窝在她怀里,听着她所有的话。
最后,乳娘问了七宝一句话,“七宝,你还记得要去找爹爹吗?”
七宝抬起脸,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奇怪:“乳娘,你糊涂了吗,不是你说,爹爹到了时候,自己会来见七宝的吗?”
那女人轻笑,“是,乳娘糊涂了。”
她拍拍她的头,七宝迷迷糊糊地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七宝在屋子里到处找到处找,却什么都没找到。
她很失望,垂头丧气地坐在餐桌前。
贺兰雪看着她,“七宝,昨天睡得不好吗?”
七宝咽下口中的汤圆,眼泪汪汪地抬起脸,“哥哥,我昨天梦到乳娘了——”
贺兰雪惊讶,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怎么会梦到乳娘呢?”
七宝的眼睛肿得像小核桃,贺兰雪的眼神柔和起来,把七宝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替她擦干眼泪:“七宝,别哭了,没有乳娘,你还有哥哥啊,你是哥哥的宝贝,跟哥哥在一起不好吗?”
七宝点头,懵懵懂懂。
贺兰雪叹了一口气,“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把七宝留在家独自出门,以后哥哥晚上都陪着七宝,这样七宝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乳娘不是噩梦,七宝心里想,如果哥哥以后在,那个乳娘可能就不会来了。
但她还是乖巧地点头,贺兰雪见她明明还是伤伤心心的样子,却显得越发清秀可人,不由自主在她额头上香了一下,“哥哥送七宝去学堂,好不好。”
七宝点头。
老管家在旁边垂手而立,笑咪咪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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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冬瓜,去取本宫的披风!”
“是,公主殿下!”七宝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矮冬瓜,本宫的脸被风吹干了,去打水!”
“是,公主殿下!”七宝乐呵呵地又跑了出去。
“矮冬瓜,这水这么烫,你想烫死本宫吗?换水!”
“是,公主殿下!”七宝毫无怨言地小跑出去。
“矮冬瓜,去泡茶!”
“是,公主殿下!”
“矮冬瓜,水凉了!”
“是,公主殿下!”
“矮冬瓜,矮冬瓜,矮冬瓜……”
“是,公主殿下!”
众多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