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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先生始终不是一流人物,他神出鬼没,近乎闪缩;他不屑向权势屈服,却也不愿公然为敌;可以在黑夜的荒郊杀死费彬,却没能在大庭广众中助刘正风抗衡嵩山派。
他是个个性悲观的人,深信一己之力,无法与强权势力为敌,公开对抗也是徒然,于是明哲保身,宁愿趁敌人不备时狠攻一记,在他人不见时扶携受害者一把,也不愿做在明处。
这一点,从他凄怨的琴音可以知道。
面对混乱之世,各人有各人的应对,有人退出是非圈,另觅清静地,有人全力抗拒,死而后己,有人索性加入权力斗争,笑傲江湖一书之中,充满了这种选择。
最为典型的便是岳不群了,得君子剑之名数十年,德行天下钦佩,却因嵩山派挑起的五岳盟主之争,竟甘愿挥刀自宫,修炼辟邪剑法,最后弄得不男不女。
与岳不群所幸加入权力斗争的选择不同,莫大先生一向是不能进也不能退的,只有选择独善其身,一生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悲凉。
要说莫大的功夫也不差,在笑傲中,号称正道十大高手之一,只是,这人的斗志确实不够,让李无情根本提不起认识的兴趣。
那矮胖子继续胡言乱语,说刘正风和莫大不和,衡山派的弟子,除了刘正风的弟子们,再无一个前来。
矮胖子更是道:“莫大先生和刘三爷师兄弟俩势成水火,一见面便要拔剑动手。刘三爷既然让了一步,他也该心满意足了。”
莫大先生听了许久,心中早已生怒了,忽然站起,慢慢走到矮胖子身前,侧头瞧了他半晌。
那矮胖子怒道:“老头子干什么?”
莫大先生摇头道:“你胡说八道!”转身走开。
矮胖子大怒,伸手正要往他后心抓去,忽然眼前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晃向桌上,叮叮叮地响了几下。
矮胖子大吃一惊,纵身后跃,生怕长剑刺到他身上,却见莫大先生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身尽没。
莫大先生又摇了摇头,说道:“你胡说八道!”缓缓走出茶馆。
众人目送他背影在雨中消失,苍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传来。
忽然有人“啊”的一声惊呼,叫道:“你们看,你们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瞧去,只见那矮胖子桌上放着的七只茶杯,每一只都给削去了半寸来高的一圈。七个瓷圈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却一只也没倾倒。
那矮胖子瞧着七只半截茶杯,只怔怔发呆,脸上已没半点血色。
那身穿绸衫的中年人道:“是么?我早劝你少说几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眼前衡山城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到了。这位老先生,定是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听得你背后议论莫大先生,自然要教训教训你了。”
那花白胡子忽然冷冷地道:“什么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自己就是衡山派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爱拉胡琴,一曲《潇湘夜雨》,听得人眼泪也会掉下来。‘琴中藏剑,剑发琴音’这八字,是他老先生武功的写照。各位既到衡山城来,怎会不知?这位兄台刚才说什么刘三爷一剑能刺五头大雁,莫大先生却只能刺得三头。他便一剑削断七只茶杯给你瞧瞧。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因此他要骂你胡说八道了。”
那矮胖子兀自惊魂未定,垂头不敢作答。那穿绸衫的汉子会了茶钱,拉了他便走。
茶馆中众人见到“潇湘夜雨”莫大先生显露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神功,无不心寒,均想适才那矮子称赞刘正风而对莫大先生颇有微词,自己不免随声附和,说不定便此惹祸上身,各人纷纷会了茶钱离去,顷刻之间,一座闹哄哄的茶馆登时冷冷清清。
这些人心思不正,自己便存了怯意,却不知莫大先生正义刚直,根本不会迁怒于别人的口舌损害,他连那名矮胖子都没杀死,更莫说他们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华山弟子
众人匆忙离开了茶馆,李无情却没动,他知道,接下来还有一场好戏。
忽听得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道:“二师哥,这雨老是不停,溅得我衣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
“好罢,喝杯热茶暖暖肚。”
两个人走进茶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坐在李无情斜对面的一个座头。
劳德偌一眼见到旁边桌上的七只半截茶杯,“咦”的一声低呼,道:“小师妹,你瞧!”
岳林姗也是十分惊奇,道:“这一手功夫好了得,是谁削断了七只茶杯?”
劳德偌低声道:“小师妹,我考你一考,一剑七出,砍金断玉,这七只茶杯,是谁削断的?”
岳林姗微嗔道:“我又没瞧见,怎知是谁削……”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这是刘正风刘三爷的杰作。”
劳德偌笑着摇头道:“只怕刘三爷的剑法还不到这造诣,你只猜中了一半。”
岳林姗伸出食指,指着他笑道:“你别说下去,我知道了。这……这……这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突然间七八个声音一齐响起,有的拍手,有的轰笑,都道:“师妹好眼力。”
却是本来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两人已站了起来,另有五人从茶馆内堂走了出来,有的是脚夫打扮,有个手拿算盘,是个做买卖的模样,更有个肩头蹲着头小猴儿,似是耍猴儿戏的。
这出来的几人,自是华山派的众师兄弟,那个肩头蹲着头小猴儿的青年,便是岳不群的六弟子陆大有,外号六猴儿的了。
华山派的一众师兄弟,关系倒不错,一见面就插诨打科,笑语不断,说些别来之事。
因岳林姗对令狐冲分外上心,陆大有先说了一番令狐冲的事,然后,又谈论起了青城派对福威镖局的下手。
说起了青城派的余沧海,劳德偌脸色郑重,道:“青城派掌门余观主,实是当今武林中的奇才怪杰,谁要小觑了他,那就非倒霉不可。小师妹,你是见过余观主的,你觉得他怎样?”
岳林姗道:“余观主吗?他出手毒辣得很。我……我见了他很害怕,以后我……我再也不愿见他了。”语音微微发颤,似乎犹有余悸。
陆大有道:“那余观主出手毒辣?你见到他杀了人吗?”
华山派的一众弟子,由余沧海说到了劳德偌因受岳不群之遣,前去青城派道歉,竟偶然窥见余沧海令门下弟子齐齐习练辟邪剑法。
众人说话之时,李无情心中却暗道:“说余沧海是什么奇才怪杰,实在过于赞誉了,如果让他们知道,余沧海被我断去一臂,还不吓死。”
心中yy了一下,李无情却没有丝毫出风头的意思,只沉默听着几人的交流。
在福威镖局一事上,劳德偌知道的不少,可见,对于林家的辟邪剑法,岳不群早有安排,只是没那么露骨。
在青城派向福威镖局动手之前,岳林姗和劳德偌曾潜入过福威镖局之中,那时,李无情还没到,而林震南竟没有发现他们,可见,其功夫根本不行。
其时雨声如酒豆一般,越下越大。
只见一副馄饨担从雨中挑来,到得茶馆屋檐下,歇下来躲雨。卖馄饨的老人笃笃笃敲着竹片,锅中水气热腾腾的上冒。
卖混沌的这人,却也不是普通人物,乃是一武林高手,长年居于雁荡山上的何三七。
华山群弟子早就饿了,见到馄饨担,都脸现喜色。
陆大有叫道:“喂,给咱们煮九碗馄饨,另加鸡蛋。”
何三七应道:“是!是!”
揭开锅盖,将馄饨抛入热汤中,过不多时,便煮好了五碗,热烘烘的端了上来。
陆大有倒很守规矩,第一碗先给二师兄劳德诺,第二碗给三师兄梁发,以下依次奉给四师兄施戴子,五师兄高根明,第五碗本该他自己吃的,他端起放在岳灵珊面前,说道:“小师妹,你先吃。”
岳灵珊一直和他说笑,叫他六猴儿,但见他端过馄饨,却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师哥。”?
以后,岳不群虽会成为天下最大的伪君子,但,在此前,君子做派无疑,座下的一众弟子,亦算相亲相爱。
吃过了混沌之后,几人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劳德诺说道,余沧海一意对付福威镖局,报仇倒是次要,主旨却是在得到辟邪剑谱。
劳德诺以为,林家的辟邪剑法之中,另有一套诀窍,剑法招式虽然不过如此,加了那套诀窍,威力却极强大。
不过,如果让华山派一群弟子知道了,辟邪剑法的诀窍乃是挥刀自宫,却不知他们作何表情。
这时,只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有一群人奔来,落足轻捷,显是武林中人。众人转头向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之中有十余人迅速过来。
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看清楚原来是一群尼姑。
当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馆前一站,大声喝道:“令狐冲,出来!”?
这名老尼姑道号定逸,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
定逸师太脾气火爆,丝毫没有出家人的闲情,为人却正直磊落,在五岳剑派中,是李无情比较喜欢和敬佩的人物。
华山派一众弟子见了定逸师太,当即站起,一齐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劳德诺朗声说道:“参见师叔。”
定逸师太眼光在众人脸上掠过,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冲躲到哪里去啦?快给我滚出来。”声音比男子汉还粗豪几分,尽显豪迈之态,真的一点都不似出家人。
劳德诺道:“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这儿。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来。
定逸师太目光在茶馆中一扫,目光射到岳灵珊脸上时,说道:“你是灵珊么?怎地装扮成这副怪相吓人?”
岳林姗笑道:“有恶人要和我为难,只好装扮了避他一避。”
第一百二十三章圣旨
定逸哼了一声,说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你爹爹老是纵容弟子,在外面胡闹,此间事情一了,我亲自上华山来评这个理。”
定逸师太此来,却是误信了泰山派弟子之言,认为令狐冲掳走了仪琳,暴怒之下,突然伸手,抓住了岳灵珊的手腕。
岳灵珊腕上便如套上一个铁箍,“啊”的一声,惊叫出来,颤声道:“师……师叔!”
定逸喝道:“你们华山派掳了我仪琳去,我也掳你们华山派一个女弟子作抵。你们把我仪琳放出来还我,我便也放了灵珊!”一转身,拉了她便走。
劳德诺和梁发同时抢上,拦在定逸师太面前。劳德诺躬身道:“师叔,我大师兄得罪了师叔,难怪师叔生气。不过这件事的确跟小师妹无关,还请师叔高抬贵手。”
定逸喝道:“好,我就高抬贵手!”右臂抬起,横掠了出去。
劳德诺和梁发只觉一股极强的劲风逼将过来,气为之闭,身不由主地向后直飞了出去。
劳德诺背脊撞在茶馆对面一家店铺的门板之上,喀喇一声,将门板撞断了两块。梁发却向那馄饨担飞了过去。
眼见他势将把馄饨担撞翻,锅中滚水溅得满身都是,非受重伤不可。何三七伸出左手,在梁发背上一托,梁发登时平平稳稳地站定。
定逸师太回过头来,向何三七瞪了一眼,说道:“原来是你!”
何三七笑道:“不错,是我!师太的脾气也忒大了些。”
定逸道:“你管得着么?”
便在此时,街头有两个人张着油纸雨伞,提着灯笼,快步奔来,叫道:“这位是恒山派的神尼么?”
定逸道:“不敢,恒山定逸在此。尊驾是谁?”
那二人奔到临近,只见他们手中所提灯笼上都写着“刘府”两个红字。二人是刘正风的弟子向大年和米为义,奉刘正风之命,邀请众人前去刘正风的家里。
向大年将带来的雨伞分给众宾,当先领路。定逸拉着岳灵珊,和何三七并肩而行,恒山派和华山派群弟子跟在后面。
李无情既然要插手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当然是住到他的家里更方便一些,于是,就远远地跟着。
过了三条长街,只见左首一座大宅,门口点着四盏大灯笼,十余人手执火把,有的张着雨伞,正忙着迎客。
定逸、何三七等一行人进去后,李无情走到门口,这时正有两批江湖豪客由刘门弟子迎着进门,李无情一言不发地跟了进去。
迎宾的只道他也是贺客,笑脸迎人,道:“请进,奉茶。”
踏进大厅,只听得人声喧哗,二百余人分坐各处,分别谈笑。
正在打量厅中情景,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几名青衣汉子抬着两块门板,匆匆进来。门板上卧着两人,身上盖着白布,布上都是鲜血。
厅上众人一见,都抢近去看。听得有人说道:“是泰山派的!”
“泰山派的天松道人受了重伤,还有一个是谁?”
“是泰山掌门天门道人的弟子,姓迟的,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