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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拉出去,我却看不见。我的脸上覆盖着鲜血,还混杂着我的泪水。这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我却失败了,连欲意都没害到。噢,他或许会难过个几天,但我怀疑他是否会因此送命,甚至此刻还听到他们喃喃地谈论他。
〃把他带到医师那里吧!〃我听到帝尊终于下令。〃看看他知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了。你们有人踢到他的头吗?〃
我以为他说的是我,直到我听到欲意被抬出去的声音。所以,若非我弄进去的药粉比想像中的还多,就是有人踢了他的头。或许他的喘气将毒粉狠狠地吸进肺部,我却不知它将在那儿产生什么作用。当我感觉他的精技逐渐消退时,不禁感到松了一口气,甚至感觉有幸让痛苦中止,于是就谨慎地放松对他的防卫,可真是如释重负。另一个思绪保佑着我。他们不知道。没有人看到纸袋和药粉,事情对他们来说发生得太快,他们没想到这是毒药,等他们知道了,对欲意来说却为时已晚。
〃小杂种死了吗?〃帝尊愤怒地问道。〃如果他死了,我发誓你们每个人都会被吊死!〃
有一个人匆忙在我身旁弯下腰,将手指放在我的喉头感觉脉搏。〃他还活着。〃一名士兵语气僵硬地说道,几乎绷着脸。有一天帝尊会学到千万别威胁自己的侍卫,而我希望他在背后中箭时得到这个教训。
稍后,有人在我身上泼了一桶冷水,震醒了我身上所有的痛苦,让我的疼痛达到新的高峰。
我睁开一只眼睛,最先出现眼前的是地上的水和血。如果这些都是我的血,我就麻烦大了。
我昏昏沉沉地试着思索这还会是谁的血,自己的心智却不怎么管用,只感觉时间跳跃式地飞逝。帝尊站在我的面前挡住我的视线,神情愤怒,头发也乱成一团,接着就忽然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进进出出,忽明忽暗,然后又是一片光明。
有人跪在我身旁,用干练的双手触摸我的身体。博瑞屈?不。那是很久以前的梦了。这个人的蓝色双眼和鼻音显示出他是法洛来的人。〃他流了很多血,帝尊国王,但我们可以止血。
〃有人按住我的额头,把一杯加了水的酒放在我裂开的嘴唇前面,就这么把酒倒进我的嘴里,我也因此而呛到。〃您看,他还活着。今天我就不再治疗了,国王陛下。但我怀疑他明天之前是否能回答更多问题,因为他只会晕倒而已。〃一个冷静且专业的见解,然后这位不知名的人又在地板上伸展我的四肢就离开。
第191节:给我一点儿时间
我忽然全身痉挛,就快发病了。还好欲意已经不在这里,不然我不认为在我发病时还能维持心防对抗他。
〃噢,把他带走吧!〃帝尊的语气充满厌恶和失望。〃真是浪费我今天的大好时光。〃椅子的脚在他离去时摩擦着地面,而我在他迈步离去时,听到了他的皮靴踩在石板地上的声音。
有人抓住我的衣襟猛然把我拉起来站好,让我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真是个愚蠢的窝囊废。〃他对我怒吼。〃你最好别死,我可不打算为你这种人的死而挨鞭子。〃
〃了不起的威胁,维第。〃有人嘲笑他。〃等他死了以后你要怎么处理他?〃
〃闭嘴。你背后的皮将会被剥的只剩骨头,我的也差不多。让我们把他从这里弄出去,然后把这里清理清理。〃
牢房。一片空荡荡的墙。他们把我背对着门丢在地上,他们这样待我似乎太不公平了。我只要翻个身子,就可以看到他们是否有给我水。
不,这太麻烦了。
你要来了吗?
我真的很想,夜眼,但我不知该怎么做。
改变者。改变者!我的兄弟,改变者。
怎么了?
你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要过来了吗?
我都没……出声?
没错。我以为你死了,还没先过来我这里就死了,我都无法和你取得联系。
或许是发病了。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不过现在我就在这里,夜眼,就在这里。
那么,就过来我这里吧!赶快,在你死之前。
等一下,让我们先确定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我试着想出拒绝它的理由。我知道曾有些理由,却记不起来了。改变者,它这么叫我。我自己的狼如此称呼我,就像弄臣或切德叫我催化剂一样。就这样吧,该为帝尊扭转情势了。我至少能在他击垮我之前死去,况且如果我必须一死,也要独自进行。我的话将不会连累任何人,我也希望公爵们会要求看我的尸体。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手臂从地上抬到胸前。我的双唇破裂肿胀,整个牙齿、牙龈也很痛,不过我还是把袖口靠近嘴边,然后找到了布块里面的叶片药丸,就用力地咬下来吸吮着。过了一会儿,带我走的味道淹没了我的嘴,可一点儿也不好受,是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我口中的药草止住了我的疼痛,而我也可以更用力咀嚼袖子,同时笨拙地试着小心避开豪猪刺,可不想让它插在我的嘴上。
那发生时真的会很难受。
我知道,夜眼。
过来我这里。
我正在试,给我一点儿时间。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丢下自己的身体离去?我试着忽略它,像夜眼般察觉我自己。敏锐的鼻子,躺在我身旁,努力咀嚼着积在我脚趾空隙的一团雪。我品尝雪和自己的脚爪,一点一点地啃着然后舔干净。我抬头仰望,夜幕即将低垂,过不久就是狩猎的好时机,于是我站起来抖动全身。
那就对了,夜眼鼓励我。
但那条线还在那里,那对于躺在冰冷石板地上僵硬疼痛的躯体的一丝察觉,只要想到它感觉就更真实了。一阵颤抖通透着它,让它的骨头和牙齿咯咯作响。就要发病了,而且这次很严重。
一切在突然间变得轻而易举,真是个容易的抉择。就让那躯壳承受这次的病发吧,反正它已经不再有什么用处了。困在监牢中。没有必要留着它,完全没必要当一个人。
我在这里。
我知道,让我们狩猎吧!
于是我们展开了狼儿的狩猎。
集中自我的练习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停止思考你想做的事情,停止思考你已经做的事情,然后停止思考你已经不再思考的那些事情。接着,你将发现当下,时间无限延伸至永恒,然后你终将在那个地方找到时间做你自己。
当你只是狩猎、进食和睡眠的时候,生活就变得纯净清澈,到了最后就别无所求了。我们这些狼独自奔跑,一无所缺。当我们看到兔子出现时就不渴望鹿肉,也不吝惜让渡鸦挑拣我们吃剩的东西。我们有时回想起另一段时间和另一种方式,同时却纳闷这到底有什么重要。我们不杀不能吃的猎物,也不吃我们杀不了的猎物。黄昏和清晨是狩猎的最佳时机,其他时间则适合呼呼大睡。除此之外,时间并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狼群和狗儿来说,生命是比人生还短暂的事情,如果你用数日子和季节变换的次数来衡量的话。但是在两年之内,小狼就可以做完人类需要二十年才做完的事情。它的精力和体格在此时完全发育成熟,并且学习所有成为狩猎者、配偶和首领的本事。它那生命的蜡烛燃烧得比人类的还短暂,却更加耀眼,在十年的光阴就做完人类需要五六倍时间才完成之事。狼的一年等于人的十年。当一个人只活在当下时,时间对他是绝不吝啬的。
所以我们了解黑夜和白天、饥饿与饱足,以及狂野的乐趣和惊喜。抓起一只老鼠用力向上拋,然后一口吞下去,感觉真好。开始猎一只兔子,在它闪躲和绕圈子时追逐着,接着突然大步向前抓住这一团毛茸茸的雪球,喀嚓一声折断它的颈骨,然后悠闲地享用,剥开它的肚皮之后嗅着温热的内脏和腰部厚实的肉,然后轻松地咀嚼背骨。暴饮暴食之后就呼呼大睡,醒来之后再度狩猎。在结冰的池塘上追逐母鹿,明知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杀害它,却仍欣喜万分。当它走在冰上时,我们就持续绕着圈子包围它,只见它的蹄搏斗似的在冰上前行,最后终于疲累地爬出来,无力避开咬断它腿筋和喉咙的利齿。我们不只一次,而是两度享用它的尸体。一场满是雨雪的暴风雪来临,把我们赶到洞穴中。我们鼻子贴着尾巴舒适地睡觉,风在洞穴外猛烈吹送冰雨和雪。透过在一层积雪闪烁的微弱晨光中苏醒。挖开积雪爬出来迎接清朗的冬季黄昏。母鹿的身上还有肉,冰冻且鲜红甜美,从雪中挖出来之后即可享用。还有什么比等着让你来吃的肉更令人满足的事情?
过来。
我们停了下来。不,肉还在等着。我们继续慢跑。
现在就过来,过来我这里,我这边有肉给你吃。
我们已经有肉了,而且比较接近。
夜眼,改变者。兽群之心在召唤你们。
我们又停下来抖动全身,这可一点儿也不舒服,况且兽群之心对我们来说是什么呢?他不是狼群,只会推开我们。肉比较接近我们,就这么决定。我们来到池塘边。这里,就在这里的某处。噢,把它从雪里挖出来。一群乌鸦看着我们,等待我们用完餐。夜眼,改变者。过来,现在就过来,等下就太迟了。
第192节:狼群生涯
肉依然冰冻且鲜嫩血红,我们于是转头用后齿将肉从骨头上咬下来。一只乌鸦飞下来停在一旁的雪地上跳着、跳着,翘起它的头。我们为了活动筋骨而扑向它,结果又让它给飞走了。这肉全都是我们的,日日夜夜都有肉吃。
过来,请过来。过来,请过来。快点过来,现在就过来。回到我们这里,我们需要你们,过来,过来。
他没有离开。我们收起耳朵就当没听见,却仍听到他说着过来,过来,过来。他的嘀咕夺走了我们吃肉的乐趣。够了。我们目前吃够了,只是要走过去让他住嘴。
很好,那很好。过来我这里,过来我这里。
我们穿越一片黑暗慢跑,只见一只兔子突然跳了起来,在雪地一蹦一跳跑远了。我们呢?不,已经吃饱了。继续慢跑。横越夜空下一条狭长的人类道路,快速穿越消失在路上,继续快步穿越沿路的树林。
过来我这里,过来。夜眼,改变者,我在召唤你们,过来我这里。
我们走到森林的尽头,下方是个光秃秃的山崖,后面有个空旷的平坦之处,在夜空下毫无遮掩,太开阔了。积雪上没有足迹,山崖底下却有人类,一共两个人。兽群之心在雪地上挖掘
,另一个人在旁边看他。兽群之心迅速用力地挖着,他的呼吸在夜里成为一缕缕白烟,另一个人则手持一盏灯,明亮的光线太过刺眼。接着,兽群之心停止挖掘,抬头看我们。
过来,他说。过来。
他跳进刚才挖的洞里,一块块冰冻的黑色泥土堆在纯净透明的雪上。他跳进洞里仿佛一对鹿角撞到树般发出砰的声响,等他一蹲下来就响起了撕裂的声音。他用一种工具用力又敲又扯,我们就坐下来注视他,将尾巴绕在前腿上保暖。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吃饱了,现在就可以去睡觉了。只见他突然间抬起头透过夜色看我们。
等等,再等一下,等等。
他对另一个人吼叫,那个人就拿灯照亮这个洞。兽群之心弯下腰来,另一个人就伸出手帮他。他们合力把一个东西从洞里拉出来,这股味道让我们的颈毛都竖起来了。我们转身跳起跑开,绕着圈子却无法离开。那儿有一股恐惧,一个危险,一个痛苦的威胁,属于孤单,属于终结。
过来,下来我们这里,下来。我们需要你们,时间到了。
这不是时间,时间总是无所不在。你们或许需要我们,但我们未必想被需要。我们有肉和温暖的地方可以睡,稍后甚至还有更多肉。我们填饱了肚子,也有一个温暖的窝,还需要什么?不过,我们会走近嗅一嗅,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威胁和引诱我们。于是,我们腹部贴着雪地并且放低尾巴,就这么溜到山丘下。
兽群之心坐在雪地上抱住那个东西,挥手叫另一个人走开,那人就后退,后退,后退然后拿起他那盏刺眼的灯。再靠近一点儿。山丘目前在我们的后方,此地却光秃秃的一无屏障,如果遭威胁想逃回去躲起来,可有得跑了。但是,没有东西移动,只有兽群之心和他抱着的东西,闻起来像放了很久的血。他像撕咬一块肉般摇晃它,然后就摩擦它,仿佛母狗从小狗身上咬掉跳蚤般移动他的双手。我们知道这味道,于是愈来愈靠近,靠近到只剩一个跳跃的距离。
你想要什么?我们问他。
回来。
我们这不就过来了。
回来这里,改变者。他很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