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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之夜,想他想到心碎了一般的痛,有时候甚至会想:那时他为何不干脆杀了自己?这样,自己就不必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苦痛,那种漫无边际的寂寞,那种相思断肠的折磨……
春天是迷魂的季节。
痴痴看着那人,着了魔似的,顾长生听到自己如当年一般问道,“三月天,这溪里的水,仍是彻骨的冷,就这么泡在水里,你也不怕着凉?”
那人牢牢凝住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却轻轻说道,“想下来,就下来了。谁管它冷不冷?”
“……”
缓缓的,那人的面容清晰得就像在眼前,耳际也传来那人的轻笑,“还说我?你,不也一样?”
顾长生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水中。冰冷的溪水已漫过腰际,袍摆在水中飘动着。
月下,流光溢彩的溪水美丽得像个梦似,一碰,即碎。
溪水是冰冷的,一颗心却是火热的——心在喧哗着,心在鼓噪着,心在奔腾着!
失控了!
又失控了!
——从遇上他一开始,就,一、切、失、控!
顾长生苦笑:看,就算一切重来,而自己,依然会一如从前,绝无改变。
顾长生突然猛的朝那人扑去,一把将那人抱住,猝不及防的那人一个趔趄,带着他一齐倒入溪水中。
挣开了顾长生,那人自水中跃至岸上,挥去面上水珠,一抬头,却迎上了顾长生的双眸,那双眸中,有着如火似炎的热意……
“你……”
想说的话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只看着那双眼睛,那人便什么也说不出来——心,跳动得几欲炸开。思绪,是一片混乱。
不知道是谁先张开了手臂,他们紧紧的拥抱着。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了掠夺,彼此狠狠的亲吻着。
拥抱!
亲吻!
亲吻!
拥抱!
直至都透不过气来,才略略放开。深深凝视近到鼻息可闻的对方良久,唇又凑近,再度纠缠住。
手指皆在对方身上狠狠游移,生怕一放开,双双皆化为幻象,转瞬即消散在风中。
先做了再说!
先做了再说!!
先做了再说!!!
纠缠的身体就像纠缠的水草一般,丝丝绕绕,缠缠绵绵,难舍难分。
这一刻里,往昔恩怨消失了,怨怼愤恨化去了,梗在他们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对方,跟自己做着最原始最快活最渴望的事!
先做了再说!
先做了再说!!
先做了再说!!!
良久良久过后,一切方静了下来,却仍是牢牢的抱着,不愿放开。
“为什么,你不杀了我?当日你说过‘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定要报复’……”
是上官清明,先打破了静寂。
顾长生不答反问,“当我说这句话时,你为什么不下手杀了我?又为什么不趁着除蛊之际杀了我,永绝后患?”
上官幽幽长叹,“我也想啊,可是,舍不得,终是下不了手……”
上官清明的声音极低,几难听清。这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对顾长生说的,还是在轻轻自语。
但顾长生终是听到了,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他干涩的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废我武功之时,你用的是除蛊手法?”
上官清明喟然一叹,“当日你那般恨这天长地久,我自是只有替你解了。却又怕,除蛊之后,你我再不能同生共死了……所以,又犹豫了……在以除蛊手法废了你六脉功力,挣扎了许久后,我终是在任脉与冲脉上留了手脚……”
当年明教圣女,最终虽能与爱郎携手相依,却经历无数波折磨难。为能与爱郎至死相伴,她研制了天长地久。
苦笑慢慢在上官清明脸上漾开:从来,轰轰烈烈的背后,必然有着挣扎与险阻、矛盾与伤害。之所以会有生死相许的天长地久出现,其实只是因为在害怕——害怕命运那只看不见的、强有力的、无所不能的翻云覆雨手,将他们分开。更害怕人心善变,一切幻灭,终落至支离破碎,曲终,人散……
而自己,亦如当年的圣女一般,对爱侣种下此毒此蛊……
不自觉的轻轻吻去上官笑容中的苦涩,顾长生轻轻问道,“怎么到了这里来?”
上官清明幽幽道,“想你,所以就来了……这些年里,我常常到这里……”
“你……想我?”
“是,我想你,一直想。”
“……”
唇际再度浮现苦涩,上官清明惨淡一笑,“你不相信?”顿了顿,又笑了,带些自嘲,“是啊,对我这种伤害你欺骗你背弃你的人所说的话,你不相信,也是应该的。”
“……”
深深凝望住顾长生,清亮的眼睛定定的,半晌,方慢慢垂了下去,上官轻轻道,“伤害你欺骗你背弃你诚然不假,但我对你的心,却是真的。”——爱他这一点,从来不假。
“……”
紧紧握住顾长生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官清明慢慢的,一字一字说道,“长生……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恳求的眼直视着他,而他,却无法回答。
他的沉默让上官清明的心像是撕裂般的痛,紧紧抓住顾长生的手,上官清明有些绝望的唤他,“——长生!?”
“……”顾长生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无声的透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现在告诉我重新开始?为什么之前从不找我?”
上官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怕。这些年里,我一直知道你的行踪,却从不敢来找你——我怕面对你。”不怕面对他的怨他的怒他的恨,只怕在他的眼中看到漠然看到风轻云淡看到全然忘怀——怕啊,怕在自己仍苦苦恋着深深爱着反复煎熬着的时候,他已将一切放下、看开。所以,尽管这些年里他一直知晓他的行踪,却只默默看着,不敢上前。
“……”一股似气似血的热浪涌了上来,极力抑制着心跳,顾长生问道,“今天,你是来找我?”
上官垂下眼,喉头干涩的发出一种似哭似笑的咽声,轻轻说道,“三月十八,我们相遇。你离开后,每年这一天,我都会一直在这如意岭上……”
“……”
像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那么久,顾长生终于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好,我们,重新开始。”
“长生!”
上官清明又惊又喜又疑的看牢顾长生,长久以来一直期盼的事实现了,突然间,他却有些手足无措不敢相信,傻傻问道,“你,不再恨我?”
上官清明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看着这样子的上官,顾长生心中百味兼陈:怎会不恨呢?对他的爱有多深,对他的恨就有多深。这些年里,他刻骨的恨着却依然铭心的爱着——既然爱着,还去计较什么?
当年跟他叛出家门时,就曾告诉过自己:他日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连被抛弃都经历过了,今后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微微的笑了,顾长生了悟的想道:
世间,真的有种行为,叫做执迷不悟的吧?而自己,就是那过不了情关的痴人,愿在情海中浮沉煎熬,纵会心碎神伤,仍不悔。
轻轻的叹息声中,顾长生低下头去,狠狠吻住上官清明,“恨啊!还是恨啊!恨不得能杀了你,将你吃入肚中!”
有些气急败坏的狂乱亲着身下男子,如果可以,多想就这么把他生生撕裂后吃进肚中,让他溶入自己身中,永远跟自己在一起,永不分离!——如果可以!
像过了一千一万一亿年,他才放开他。
瞳眸相对。
凝望。
痴笑。
那么多的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拖起上官清明的手,与他十指紧紧交缠,顾长生坚定道,“来,我们回家!”
用力回握顾长生的手,上官清明点头道,“好,我们回家。”
家,是当年二人脱险后来到顾长生的故居时对那里的称呼。
小屋中一片漆黑,推开门,顾长生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蜡烛——屋内,空无一人。
十三呢?十三去了哪里?!?
细细审视着屋内,屋内摆设一如离去前,不见丝毫凌乱。再急急走出屋,屋外,除了先前自己舞剑时造成的痕迹,不见任何打斗迹象……
顾长生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十三,是自己离开了。
为什么要走?
他不是说过,会等自己回来吗?
“你在找人?”
“嗯。”
“找谁?”
“十三。”
上官扫他一眼,淡淡问,“十三是谁?”
“我捡到的孩子,也算是我的徒弟。”
“……”静了静,上官方问道,“为什么带他到这里?”
“他练功时练岔了气,夜宿山林间会让他更加虚弱。路经如意岭时,就带了他回来。”
上官清明的眼睛难以察觉的一颤,随即淡淡笑着问道,“你不是说过,此生此世,不会再有人踏进此屋?”
“他是我徒弟。”
上官清明斜斜看了顾长生一眼,“你也会收徒授业?”
“……”
“什么时候?”
“大约半年前。”
“哦?”上官清明一挑眉,饶有兴趣的追问道,“大半年前你在什么地方捡到了他?”
“京效。”
“——那孩子多大了?”
顾长生奇怪道,“关你什么事?”
上官清明微笑道,“你关心他,我自然就关注他。”
顾长生不悦道,“我就在你跟前,你却去关注别人?”
上官清明笑着抗议,“这话该是我说才对吧?”
“我不管!”顾长生拉过上官,蛮横的将他拥入怀中,目光中充满了任性,“反正我在你身边时,不许你想其他。”
“好好好。”上官清明笑着挣脱了顾长生,见他欲迫过来,忙道,“那孩子会去了哪里?”
顾长生笑意顿失,闷闷道,“不知道。”
上官清明沉吟道,“你离开时,他还在吧?”
“嗯。”他还说过,会在这里等自己回来。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就不见了?”
“……也许,是因为,我离开时他想跟着,我拒绝了他的缘故吧。”直直望着桌上忽长忽短的烛光,顾长生有些伤感的笑了,“——他也许,是生气了。”虽然也知道人与人间总有缘尽那一天,终是会各走各路,但当少年不告而别时,他仍不免惆怅。
静默片刻后,上官清明问道,“去找他?”
“好!”
于是二人出门,漫山遍野的寻找十三,声声呼唤荡漾在山野间,却没有回应……
天亮了,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十三……
“继续找吗?”
顾长生闻言一阵默然,许久方道,“不了。这样找下去终不是办法。他若安心躲藏,又如何寻找?他若要回来,自己知道如何回来——我们回去吧。”
“你不担心他?”
顾长生又沉默了好一会,方低声回答,“担心。只是担心又能如何?他还是不会回来。”
沉吟片刻,上官清明猜测道,“会不会,是被人掳了去?你不是说他练功时练岔了气?若有高手前来,他无力反抗即会被掳走。”
“不会。”顾长生摇头道,“他身上有烟火信号,若有人不利于他,他自会弹出信号。”
“也许因为事出仓促,他无暇告知你。”
“十三为人,再机敏不过。就算事发猝然,他也会留下印记让我知道。”顾长生淡淡笑了,“他是自己离开了。”
顾长生虽是在笑着,但神情却有些莫名黯然。上官清明心里蓦地一紧,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怪你什么?”
上官清明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如果你不出来,十三自不会失踪。”
“我怎会怪你?”顾长生柔声道,“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胡乱怪到你头上?”
“可是……”
握住上官清明的手,顾长生道,“如果我早知道出来会遇到你,然后十三就会失踪,那我仍是要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上官清明的眼睛一亮,一双眸子晶莹生光。他张唇欲言,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痴痴看着那双眼,顾长生轻叹,“十三与你,又怎能相比?”当年为了眼前人,不惜抛妻弃亲,割袖断情而去。而今一个只相处大半年的十三,又有什么舍不得?
顿了顿,顾长生长长叹息,沉沉问道,“这世上,又有谁,能与你相比?”
心上仿若滚雷炸过,百般滋味全涌了出来。他欺骗他背叛他算计他伤害他舍弃他,而他,仍将他放在心头最重要的位置!
——何以为报?何以为报??何以为报???
将呼吸有些急促的上官清明拥入怀中,顾长生低声道,“你知道,我这人一向自私任性。为了自己在意的,不会介意伤害其他。”连伤害了明媚仍再所不惜,一个十三,又算什么?——即使,那少年能让自己,一再心软……
看着顾长生那明若星辰的眼中透着隐约的失落,不知怎的,不安就蓦地涌上上官清明心头。
上官清明突然伸手狠狠捏住沉思中的顾长生的下颔,将他的唇打开,狠狠吻了过去,凶猛又激烈。
顾长生先是一愣,随即热烈的迎合着。
舌尖与舌尖紧紧纠缠着,吸吮着,反反复复的亲吻啃咬着,双手皆在彼此身体上狂乱游移……
狂热的放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