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顺子静静的立在旁边。他太清楚皇上为什么四年来首次来这里,太清楚皇上为什么挑今天来这里……
这四年,他亲眼目睹着皇上不眠不休,算尽心机,明争暗斗,周旋于各权势之间,那种惊心动魄与险象环生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四年了啊……皇上从没来过这里,只因他不愿再让那个无权无势的李安世出现在玄灼面前……因为那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自己……所以,在真正独掌天下大权之日到来前,他不能来……
而今天,皇上来了,专门挑大典之日来……不去参加那个受天下百姓膜拜,文武百官称臣的典礼,却来到你的身边……这是皇上对你所能表达出的最深切悼念……灼王爷……因为是你令皇上深刻体会到自己的不济与无力保护所爱之人的悲哀,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皇上……
玄灼,已不再单纯是李安世少时的玩伴,他对李安世意味着一份难以挽回的悲,一份永失手足的痛,一份醒悟已晚的悔,一份不能弥补的憾,以及一处难以愈合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小顺子抬头看看日头,小声道:“皇上,快到时辰了”
大典时辰将近,小顺子已经可以预见王丞相、杨总管与朝中大臣会急成什么样子了。
“是吗?”漠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毫无关心的语调。
小顺子心下暗暗着急。
“小顺子……灼儿喜欢花……”
小顺子一愣,当即明白过来:“是!奴才明日便办!”
“灼儿最喜欢白色的花……小顺子,明日便在这里植入春日牡丹一百零八株,夏日白荷一百零八株,秋日芙蓉一百零八株,冬日白梅一百零八株,朕要这里四季绽花,溢香不断。另外,由明日起,以此处为心,方圆二十里之内派兵严加驻守,不得闲杂人等滋扰灼王爷清静,不得有误!”
“是,小顺子遵旨”
李安世徐徐起身,怔怔地看着那座孤坟……良久……
“派帝陵工匠在此为灼王爷修葺陵园,以帝王陵为准,尽速完成!”
“是”
小顺子心知这等工程定会兴师动众,但是……就让皇上任性一回吧……
“此地赐名……悔冢……”
悔冢……埋葬最深悔恨的地方……
小顺子轻声回应,李安世翻身上马,再度凝视着灼儿最后的归属良久……
“灼儿,朕会常来看望你的……不要嫌朕烦啊……”
微微扬起一丝浅淡的微笑,仿佛无数次不声不响看着灼儿玩耍时露出的笑容一般,只是这笑容因失去了归属,而显得有几分迷离……
“小顺子,回宫!”
良驹发出一声嘶鸣,腾然跃起,飞快消失在草坡那端……
…………
…………
返回皇城才稍稍放心的小顺子此时却又高悬起,因为皇上未换皇袍,却直奔蓼凝轩旧址。
小顺子深知,皇上要去见一个人……一个除了皇上跟他以外,没人再见过的一个人……
当年太后一声令下,蓼凝轩尽数被拆……却又在数月前,太后被秘密赐死后,皇上命人重建蓼凝轩。
蓼凝轩,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无形中成为了一种皇权争夺的象征……
当太后掌权时,它被拆毁,因为李安世无权;当李安世掌权时,它被重建,因为太后无权……
而李安世重修蓼凝轩,更多的是一种暗示……一种昭告天下皇权尽握谁人之手的暗示……
李安世走入昔日玄灼就寝的内阁,没有过多的伤感,因为蓼凝轩不是为悼念而建的!李安世知道,这里,将是尽显一个王者心狠手辣与蓬勃野心的场所。
轻轻移动床头那尊青铜五龙鼎,“嗵!”一声,床榻倏然下陷,隐隐中模糊可见一阶石梯向下蔓延而去。
小顺子扶着李安世慢慢踱下。
小顺子点亮烛台,与李安世在蜿蜒而灰暗的石阶上走了许久,直至停到一扇红漆门前……
小顺子悄悄望向李安世,李安世的眼眸中竟泛着残忍的凶光,仿佛一只危险的猛兽,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在这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仿似夜叉一般……使得看着他的人,连心都冷了起来……
打开红漆门,立刻扑来一股异味,一种不同于尸身腐朽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也不同于血液干涸残留下的那令人窒息的腥气……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奇异味道,一种……肉身溃烂、血水干涸却依然活着的气味……那种本不该出现在人间,本应属于地狱的残忍味道……
李安世从小顺子手中拿过烛台,借着那朦胧的光,看向墙角处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动不动,仿佛一件死物……
李安世微微皱眉:“小顺子,朕说过不能让她死!”
“皇上……她仍活着……”
小顺子自始至终,没有抬起低垂的头,因为他不忍……
仿佛听到李安世的声音,那黑色的物体忽然颤动起来,引得捆绑在该物体上密密麻麻的锁链“当当”作响。挣扎着想往前,却闷闷的摔倒在地,然后那黑色的物体一点一点向李安世这边爬来……不……不是爬……那不应该是‘爬’……而是蠕动……一种类似没有手足的动物那种的蠕动……
李安世浅浅的笑了起来,一种近乎血腥的笑容,看着那个黑色的物体……那曾经也是个人啊……可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人的形体……
没有胳膊,因为双臂由肩部生生削断……
没有双腿,因为双腿由大腿活活截断……
没有眼睛,因为双眸被无数尖针扎破……
没有舌头,因为那舌被无数尖钉刺穿……
只有一对耳朵……因为李安世要它留着,让它听见世上最恶毒的言语,连那人的心灵也一并毁去……
所以,她听到了,听到了李安世的声音……所以她要爬过去……即使无手无脚也要爬过去……
没人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态向李安世爬去,恨吗?不知道……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可她也无法让人知道……因为她无口无手……无法说出来……也无法写出来……
小顺子冷汗慢慢渗出,毕竟,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一个无手无脚的人,却慢慢向这边‘移’来的毛骨怵然是难以言喻的……
李安世冷冷的看着,没有移开目光,更没有移动半步。
她的身体慢慢移入到烛光的光圈之中,小顺子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闭上了双眼……
那布满血污的衣物早已与伤口粘在一起,那拼命的蠕动令衣物与地面磨擦而生生撕裂了伤口,血水由那端一路拖来……她是如何移动的?原来……她竟是以头紧贴在地板,硬生生将不能动弹的身体拽动,然后头再向前,再拽……脸部早已划破,红色覆盖着,蓬乱的长发粘到了脸上……好似地狱中爬出的冤魂,不甘而执着……
忽然,她的头碰到了李安世的脚,她停住了……她终于到了……
她抬起头,在烛光中映出了她的脸……
李安世却忽然大笑起来……看着无数道血痕布满的脸,他笑了起来,看着那本应有着眼睛的地方此时只有两个黑洞,他笑了起来,看着她张合的嘴中空无一物,他笑了起来。
听到李安世的笑声,她拼命的摇着头,拼命的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恨恨的用自己的头狠狠地磕向地面……
“知道朕为什么今日来看望你吗?因为从今日起,朕不会再来了!因为天下,已经是朕的!”
她停住了自报自弃的举动,怔了怔,再度开始摇头,没人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而李安世,也没兴趣知道……
李安世再度开始大笑,如此放肆大声的笑,仿佛一种宣泄……一种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凄苦的宣泄……
小顺子心乱如麻……皇上,好狠……皇上,好可怜……
狠的是他用尽所有残忍手段后,却使尽一切方法令她活着,继续受苦……可怜的是,在折磨她的同时,皇上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李安世大笑着离开了这间屋子,小顺子慢慢关上了那红漆大门……只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锁链相撞的声音……仿佛由阴司之地传来,在空寂的石宫内回响着……
她仍不甘心的动着,拼命向前……向前……直至锁链紧紧拖住了她,再不能动为止……
然后,她慢慢、慢慢静了下来,口几张几合,却没有声音……
她无法哭,因为她没有眼……
她无法叫,因为她没有舌……
她曾有过熠熠星眸,现在却目不能视。
她曾有过夜莺之喉,现在却口不能言。
她曾能歌善舞,现在却手脚尽断。
她曾倾倒众生,现在却容颜尽毁。
她曾有过一个名字,现在却无人唤起,直至被人遗忘……
…………
…………
——神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