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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前的花园曾是他修行练剑的地方。他的剑术由父亲一手指导,他在这上面极有天赋,又肯吃苦,如果只论剑技,几乎能与父亲战成平手,缺乏的只是力量与体力。
二楼南面的书房曾有他学习咒文的角落。他的咒术由母亲亲自开蒙,只可惜那时他极不耐烦背诵那些晦涩文字,一直到暴|乱前一天的功课检查,也不过再次呈现中级未满的水平。
他还记得厨房里飘出的蛋糕香味,还记得管家脸上挂起的笑容,还记得花匠略显粗鲁却十分真诚的关怀……
心脏像是变成了一颗破口的青柠,每一条伤口都酸涩又发苦。
他威严寡语的父亲,他高雅温柔的母亲,他的侍从,他的老师,他的小马。管家,侍卫,女仆,厨娘,花匠……都曾生活在这里。
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可这却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早已在十三年前的那个噩梦之夜就已破灭。
整栋府邸都埋葬在一片火海之中,成了灰烬,即使别墅能重建,花园能重修,却终究不是原来那个别墅,不是原来那个花园,所以这不是他的家。所有的人都在那场动乱中失去了呼吸,人死不能复生,所以这不是他的家人。
一切的一切,只在记忆中残留光影片段,却在现实中陌生到好似只存在于别人故事中的东西。
那场暴|乱夺走了他的一切。前城主亲卫队全灭,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其实早已死在了那次城外围剿中,而全家上下除他之外的六十三口人,则全部在当晚死于他的眼前……
他还记得那时火势猛烈得好像太阳都坠落在了地上,鲜血、恶臭和哭泣充斥了所有感官。满院子的尸体被点着数堆到一起焚烧,发出令人作呕的灼热焦臭,熏得他几乎晕厥。
凭着侍卫和家仆的舍命保护,凭着焚烧尸体的那片刻松懈,他才得以和母亲借地道逃出府邸,却又转瞬落入屋外暴徒的追杀之中。那时候他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强大的力量,空有剑技难以杀敌,只能靠着他勇敢而强悍的母亲,被她一路背着,拽着,保护着,一直逃一直逃,直至界崖,也只是界崖。
前路已断,追兵即至,母亲一狠心下了防护咒语,将他推落悬崖,可坠落的那瞬间,分明看到一把尖枪没入了她的胸口,血像喷泉一般飙射……
十三年前的彼境并不像现在这样,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知道沉昔身份的背后所隐藏的威胁。但烨作为彼境最古老姓氏的唯一继承者,却自小深知会有这样一个被称为维秩资格继承者的苍族人,一旦觉醒将导致他的整个族人遭受灭顶之灾!
无怪乎茉瑞和莱特德那样说她。不幸,灾难,宿敌,这样的观念也同样经由父亲教导,刻入他的骨血。
难怪梅薇思那样质问。
无意的灾难就不是灾难吗?因无意之错而死亡的人就不算死亡吗?!
是她导致了自己家族的覆灭,又是她导致卿澈的死去,他这一生所拥有的一切都因她而毁灭,而她即将毁灭更多人和他们的一切!到时候丧生的将不仅仅是那六十多人,而是千万个六十多,是整个彼境赤族。
胸中那股嗜血的狂热呼啸盘旋,逼得他快要疯了。
疯了,便不再清醒,从而觉察不出那股矛盾的、似要被一分为二的剧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只出神了那么一会儿,便有好几个不同姓氏的贵族领着各自的侍从“偶然”出现,意图与烨攀谈,却都无一例外被他拒人千里的冷意所震慑,一时无法顺利开口。
他们是知道这个沉默清冷的护者的,甚至比他自己知道得还要多。纵然他只是在四年前的月祭后匆匆现身,随即便跟着沉昔失了踪迹,但总有多虑者去下大力挖掘,甚至自做聪明地去详翻暗娼两府记录,却被结果狠狠地扇了耳光——
最终所有猜测与怀疑皆指向当年惨遭灭门的赫安敏斯特家族。
于是烨的身世便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那夜,那个神秘、低调而平和的古老家族最终未能延续其奇迹般的悠长历史,那名被保护周全、甚少露面的年幼继承人亦下落不明,那个总是旁观却隐含震慑的姓氏被彻底埋葬在时间洪流中。人们已渐渐忘却这个曾经在心中落下一角阴影的姓氏,忘却它曾经带来的隐约嫉妒、不屑、探究与威慑,直到四年前,烨的出现重新掀起记忆的波澜。
那个当初因来历不明而引起小规模骚动,靠辅政一力担保才未受到处决的年轻人,竟是失踪了九年之久的赫安敏斯特姓氏继承人。他带着强大的力量,却失去了一切记忆,被辅政委任接下无人敢接的棘手任务,最终完美归来。古老的背景,超绝的力量,卓越的功勋,辅政的支持,甚至还有代城主的青睐,他是现下彼境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铁板钉钉的上贵族身份,除了结交拉拢,已别无他法。
但谁也没有代城主的行动迅速,没有她的手伸得长,她甚至特意重建了亲卫队邀他加入,甚至加划土地重修了赫安敏斯特府邸以示善意,却不知道此刻他脸上的冷然神色,究竟是为了什么?
烨自然不知道他们心中纠结。他不搭理他们,只沉了脸色,望着建造中的府邸,眼神几经变幻。一群人讪讪站着,彼此意图心照不宣,颇有些同行见面的尴尬,看他似乎一直沉思,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难堪。在场几乎都是贵族中的上位者,虽不像上贵族那般权势滔天,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心中自然有些不愉,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聚在一旁装模作样地评评点点,心思却全不在话上。
侍从们也安静地候在一边,深低的头下却是一张比一张更出色的脸,娇丽清妍,各有所长。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心中淤积的不满总是与被迫等待的时间成正比。
终是有位黑色卷发,肤色微深的瘦弱男子最先忍不住埋怨出声:“拖一分变数就多一分,你们不说,我去!”
其余人脸色一变,有希望他打头阵做试探的,更有怕他抢了先头却又没勇气自己做先头的。便立即有人相劝:“利雅兰大人原本是上贵族,只要放话出去,谁又敢不从,其实并不需要如我等这般委屈。”
这位玛蒙·利雅兰正是专出占星师的利雅兰家族的当代首领。只可惜长达七千多年的占星师空缺期让家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上贵族等级也岌岌可危。他甚至没能得到洗尘夜宴的邀请。
玛蒙闻言微微一哂,并不接话,只抬手做了个手势。自家的四名侍从中默默站出一位头戴宽帽、身量娇小的长发少女,却不知为何突然一个踉跄。她的宽帽因身形剧晃而滑落,而众人亦脸色大变——
浅紫近白的发,玫瑰红的眼瞳,玲珑的面庞竟和那一位有几分相似。立时有人瞪突了眼,连声线都变了。
“这相貌……未免……虽不过是个平民……但若代城主知道……”
“容貌才是重点。代城主权力再大,还能强迫人娶了她?强强结合的无子风险谁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一来就赶着送两府的女人,哼。”
原来茉瑞挡下的两府妓|女便是这群人所送,只可惜连烨的样子都没见到就被原路遣回。
众人被说中暗中动作,不由大为尴尬,好几人甚至直接甩了脸。但玛蒙不在乎,他也没那心思再纠结于这些琐事。
于是他带着侍从们,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礼问好,态度谦卑而有礼,并不谄媚。烨被打断思绪,眼中有轻微不悦,但来人不卑不亢的态度并不惹人讨厌,他也便认真地回了礼。
“彼境崇尚力量,强者总是让人崇拜。玛蒙·利雅兰以占星世家家主的身份向大人表达敬意,请求大人的庇护。”
不同于梅薇丝的惯性铺垫,玛蒙说得极为直白,让在场围观的贵族们都止不住一愣。烨微挑眉,也明显有些诧异于对方竟然直奔主题,尤其还将自己抬高到庇护一族的高度上。
但玛蒙似乎并未觉得有半点不妥,态度异常认真。低头微垂的眼中似有流光滑过。
“大人出自占星世家,那么是有占星师了。”沉默片刻,烨难得地主动开口。
“实在遗憾,本族的上一代占星师已陨落七千多年,这一代占星师始终未能出现。只能说,族人们对命运的变迁更为敏感,但也只是敏感罢了,毕竟不是占星。”玛蒙直言不讳。语气平缓,遗憾却不失望,让人生出好感,也让烨有些好奇他的真正目的。
“这样说来,不知利雅兰大人的意思是?我以为,庇护全族这种事,非城主不能胜任,更何况是我这种毫无根基的陌生人。”
“看到这样的宅府,大人依旧坚持毫无根基?”
烨目光微沉,默了片刻,冷冷回道:“……这似乎不该是大人操心的事。”
“是在下逾越了。”玛蒙恭敬地低头行礼致歉,身后一直低头的侍从们也随之大幅度屈腰行礼。烨眉心微皱,终究还是缓了语气:“大人过于客气了。是我……”
声音在这里停止,因为余光瞥到一位借着行完礼而偷偷抬头的少女,而那张脸……
那张脸毫无准备地撞入心间,竟带来一丝措手不及的狼狈。
玛蒙似乎全无所察,茫然地顺着烨的目光看过去,而后带着怒气厉声低喝:“你的规矩呢!竟敢在这里冲撞大人,还不给我拖下去!”
随行的侍卫立马将那名惊慌不已的侍女架住,也在挣扎中将她的整张脸彻底暴露出来——
实在是让人一眼难忘的相貌,因为美貌,因为熟悉。
短暂的失语后,烨仿佛疲惫般闭了下眼,同时利落地叫停了因遭遇抵抗而与少女撕扯在一起的侍卫。
玛蒙愧疚万分,再次行大礼诚恳道歉。低头鞠躬的瞬间,嘴角弯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淡笑。
然而此时,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轻飘飘地自头顶传来。
“利雅兰大人,虽然我一直做着远离人群的事,却也不意味着我就会接受算计。”
隐现嘴角的那一丝小心翼翼的笑,尚来不及收回,便已彻底僵住。
“是什么样的事,让您误以为,找一张类似的皮,便可以混淆我的视线?”
骤然爆发的灵力压迫狂如雪暴,逼得玛蒙面色发青,全身僵如石雕。
“因为您的坦荡,我尚能接受您先前的试探,但这并不代表我毫无底线……”
薄光一闪而逝,发丝簌簌飘落。玛蒙的右耳凉得好似冰冻,却并未受伤,但立于他右后方的那名特意搜罗的侍女,已在一瞬间被抹了脖子,无声倒地。
而面前那位清雅如竹的男子,依旧只是神色冷淡地立在原地,像万年不化的坚冰,纹丝不动的外表,却散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寒意。
玛蒙目瞪口呆,背心迅速汗湿。
他发现他似乎错估了形势。他看出那人的高傲与不屑,看出他冷淡有礼下的极度冷漠。他以为这样的人是没有威胁的,因为他对彼境没有任何野心与欲望,即便是灭门的赫安敏斯特,也不过是回忆中的灰烬之处。除了契约相连的那一人,这里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所以那一位是他唯一的突破点,他要做得自然,即使试探被发现,也可以坦荡地挽救形象。
可是他低估了其中的敏感度,低估了那一位的影响力。
这位年轻强大的护者,并不是毫无所求,他所有强大的、疯狂的野心与欲望,都集中在那一个人身上。他用清冷无欲的姿态做伪装,掩盖的是他隐藏于淡定表皮之下的,汹涌狂躁着的禁忌情绪!
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玛蒙戒备地绷紧了全身神经,心中为自己的误判与冲动而懊恼之极。他身负占星世家的古老血统,可以算计,可以谦卑,却不可能舍了尊严去乞求,而眼前的男人显然是动了杀机,无法用一般的致歉缓和关系。偏偏族中自父辈起便与当下掌权的辅政关系紧张,又因各种缘由失了城主一脉的信任。他无法求得梅薇思的庇护,他甚至推测他们最多忍耐自己的族人到仪式后——这也是他如此着急想要接近这位年轻护者以求得庇护的原因。
却不想弄巧成拙。
但如今后悔已是于事无补,他强忍周身因巨大压迫而产生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