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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在下雨,炊事班还特地做了辣萝卜,吃得大伙满头汗,丁三说太咸,被炊事班的老宋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人家说吃完饭骂厨子,你小子,正吃着呢,就开始骂啦。”
丁三被老宋说得臊得慌,讪着脸也不再说话。
几个人东扯西扯地唠嗑,说了团里,又说了别的闲篇,三句两句的就扯到杜司南身上。唐路和王卫华都是陈锋的老部下,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打着边鼓劝陈锋赶紧成亲。
其实陈锋对杜司南也很倾心,这段时间两个人感情就像春天的油菜花一样,长得一天比一天茂盛,就等着花开结子了。
但这打着仗呢,陈锋想等等再说,万一哪天子弹不长眼睛,把自己一枪打死简单了,就怕落个残废,耽误了人家姑娘。
是啊,那个年代无数热血男儿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当他们倒下的时候,或许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姊妹,没有和任何女人亲近过。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正是这句几乎回荡在几千年时空中的一句话,却凝结了太多太多普通家庭的辛酸。
桌子上丁三的心里最不是个滋味,这次过去,那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他站在瓦砾堆里,岂知道自己终将和心爱的女人擦肩而过。
酒桌上陈锋也一直沉默着,他又何尝不想和杜司南成亲呢,只不过,这个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最后还是唐路比较识得人情世故,劝陈锋可以先订婚,等打完了仗再成亲也不晚。
陈锋也被唐路慢慢给说动了,几个人就开始商议订婚的事情,说干就干,军人作风就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唐路就托县政府里的一个副县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那个副县长以前也组织过几次劳军,和团里的人关系还不错,当下就满口答应。
事情居然进展得非常顺利,杜司南的父母都见过陈锋,心底里对这个精干沉稳的汉子有好感,再加上陈锋去他们家总是彬彬有礼,老人们都是正派人,也希望杜司南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再加上杜司南的弟弟随着学校撤到云南那边,在那边也当了国军,所以二老对国军的印象也特别好,觉得非常亲。
虽然是订婚,但还是张罗了一下,陈锋事前通报了师里面,一些师里的老人都乐得合不拢嘴,师里有名的拼命三郎终于找到个肯嫁给他的人了。
订婚仪式的当天,师里来了好多人,潘云飞、闻天海和师部里的人,满满地挤了三大桌子,陈锋把积蓄全拿了出来,办了十桌酒席,男方、女方的亲友都来捧场。
大伙好多是第一次见到陈锋的未婚妻,汽灯下面,杜司南脸上绯红着,和陈锋站在一起给大家敬酒,看到的人心里都在赞,真是郎才女貌啊。
酒席一直闹腾到了晚上十点来钟才结束,陈锋又陪着二老说了说话,二老见着一身戎装精神抖擞的女婿心里一个劲儿地高兴。
陈锋话里就流露出想让二老搬到后方的意思,主要是县城离前线太近了,横竖只有不到二十里地。
二老觉得一来在邻近的镇子上有买卖要做,二来呢,几次鬼子打过来都没打到县城里,一旦县城真要失守了,再走也不迟。等到端午之后,等米生意做完了,要不就把铺子关了,搬到重庆或成都去也成。
这两天把订婚的事情忙利落了,陈锋整个精神面貌都为之一变,天天在团里乐呵呵的,忙前忙后也不嫌累。毕竟人生的一个大事算是办了一半,等仗打完了,就回来成亲。有时候闭了眼就出现杜司南的样子,多俊俏的人儿,以后生上一窝小崽子,不,生上一个班。
杜司南听了,笑着对陈锋说:“那好,我当班长,你当班副。”
陈锋也调皮地开玩笑:“你当啥班长啊,你当炊事员,负责喂他们就行。”陈锋做了个喂奶的动作。
杜司南半天才回过神,秀眼一瞪,说你个陈锋,又想招我生气啊。别看陈锋上了战场是条猛虎,一物降一物,他还就惟独怕杜司南。
团里尽管一直没任务,但训练一天也没断过,秣马厉兵,军刀磨亮了,就等着出鞘的那一天。
这几个月,据说南边成立了远征军,好像要到国外打仗。陈锋隐约地觉得,最近这几个月日军没什么太大动静可能其中有问题,他把疑虑接连往师里说了好几次,也最终没什么准信。
拉锯
一到不怎么打仗的日子,陈锋就开始操心军纪,兄弟们整天精神紧绷着,难免出点什么娄子。其他的团里不时发生逃亡事件,陈锋倒是不操心这个,团里最近半年逃亡少了很多。记得以前师里逃亡最严重的时候,师里面开会,几个团长一碰头,张嘴就是你们团最近跑了多少。那会儿,都不说跑了几个,都说跑了几个班。一个星期跑了三五个班是正常,反倒是陈锋团里,逃亡的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还有别的团跑到他们防区让他们扣下的。
陈锋比较操心的是赌博,他自己不玩,但各个营的弟兄好赌的很多。也是,整天就是待在工事、战壕里面,要不就没完没了地操练,都是年轻人,闲下来没事干,不就玩两把吗?再加上当兵打仗,不知道明天脑袋还是不是自个的了,钱还真不算个啥。
一般这种事情,陈锋多数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是不想管,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别耽误站岗放哨,他一般都比较宽容。
手底下兄弟玩两把没事,但从排一级军官开始,凡是团里的军官,一律不许耍赌,一经发现,也不让你干别的,排长被抓着了,连长陪着,干吗呢?到前沿冷枪打死个鬼子就算扯平,公平起见,一人一个,打死两个算交差。陈锋举着望远镜看,一天没打完,没关系,营长或者是团部找个人盯着,直到交差为算。
这招其实很狠,因为双方都在拉锯,都被冷枪冷炮的打精了,哪有那么好打的,再说了,中间隔着一条河,总共加起来好几百米呢。有个排长枪法不济,接连在前沿趴了大半个月总算冷枪打死了一个,下了前沿,腿都好几天打不了弯,以后再也不敢赌了。
要说陈锋带兵就有他的法子,军官不敢赌,下面的弟兄赌的时候军官眼馋,就会制止,所以尽管有偷偷摸摸推个牌九什么的,但一般都不耽误事。
这阵子,杜司南也挺忙,报社事情杂,经常好几天都来不了一趟,她一来,团部的哨兵都慌着敬礼。杜司南其实年纪不大,但就跟个嫂子一样,对大伙嘘寒问暖,在团里兄弟们心里简直跟菩萨一样。
没几天,南方的梅雨天是说来就来,这雨下得看上去像雾一样,站在雨地里,用不上片刻工夫,浑身上下湿透了。陈锋生怕阵地上的弟兄得了病,各个营的经常去看,但打仗就是打仗,总得有人站岗值哨。陈锋就让前沿的兄弟尽量两个人一组,互相靠着背,这样不至于倒在水里。下了哨就赶紧喝姜汤、辣椒水,老兵身上有伤的,阴雨天犯痛,他也惦记着让拿酒多擦擦。
梅雨天接连持续了一个月,雨刚停顿了没几天,远处又传来熟悉无比的炮声,接着就是飞机来来回回地扔炸弹,陈锋心里想着,小鬼子到底还是闲不住了,想急着投胎回老家。
师里面对日军的炮击也是摸不着头脑,从炮声和爆炸强度上看,炮击的主力是日军的重炮,而且轰炸密度也比较密,整个上午日军飞机出动了不下五十个架次。国军后方机场的野马战斗机匆忙上阵,击落了两架护航的战斗机和一架轰炸机,自己也损失了四架。师里要通了团里,要陈锋组织手下的弟兄搜救跳伞的国军飞行员。
天气逐渐开始闷热,警卫连里的一个排跟着连长万耀从两军拉锯的中间地带往日军那边摸,日军居高临下地从土岗子上往下打枪。万耀带着人也不敢停,穿过火力密集的封锁线就往林子里冲。
到了林子里一看,那个飞行员被降落伞挂在树上呢,万耀仔细眯着眼睛打量,敢情是个大鼻子。几个身手好的就往树上爬,拿刀把降落伞割了,顺着绳子把人放下来。那个飞行员栗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珠子,见着万耀特激动,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手上一个劲儿地比画。万耀也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总之离不开感激的话吧。林子的外围,日军的搜索部队也抄过来了,乒乓地放枪。这鬼地方万耀哪敢逗留,那个大鼻子腿上被弹片豁了个口子,万耀安排三个兄弟,一个架着膀子,两个抬腿,抬着大鼻子往后撤。其他的兄弟边打边退,逐层设防轮流放枪掩护着向后方撤。
等撤到团部,清点伤亡,壮烈了四个兄弟,那个大鼻子看着那四个为了救他而捐躯的国军兄弟,眼睛里也全是泪。此时流下的眼泪是真诚的,这是异国男人因为一群英勇的中国军人挽救了他的生命而流下的,或许那个场景会令他终身难忘。
此后万耀再也没见过那个大鼻子飞行员,或许他退役了,或许他牺牲在中国战场上,无论如何这个我们不知姓名的朋友值得尊重,他曾经为了护卫这片土地做出了牺牲。
万耀回团部复命的时候,见着团部里面乱成了一锅粥,师里一个命令接着一个命令下达,往往前一个命令刚刚要去执行,又一个命令撤销了前一个命令。陈锋非常撮火,但他也没办法,现在敌情不明,而他派出的侦察人员也还没回来。真是搞不懂师里面负责情报的几个饭桶是干什么吃的,陈锋心里急得直骂。
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了中午,从军里转发下来的通报才草草说了一下上午的情况。日军为了将战线上的一个突出部拉直,集中了两个联队和大量坦克,猛攻师里在阵地侧翼的阵地,整个上午日军的飞机大部分都把炸弹扔到那儿。目前伤亡的情况还不清楚,但从进攻的规模上看,这次肯定不是火力袭扰。
陈锋对着地图怎么也想不明白,日军为什么非得跟这个不起眼的侧翼阵地较劲,实际上即使他们夺下这个阵地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因为那片阵地地势低矮,观瞄其他阵地很费劲,而别人打它很省劲,居高临下。
阵地上面既没有河流,也没有道路、码头,只有一个镇子。看来不只是国军官僚,日军内部也有官僚,或许是觉得把这个阵地吃下去之后整个防区扩大了一块,显得比较好看。
通过这一两年和日军的交手,陈锋觉得日军对城池的争夺很在意,而国军应该利用日军的这个心理误区,运动歼敌,而不是老抱着固有防线,在意于一城一地的争夺。只要能有效杀伤日军有生力量,倒是不妨打开思路将日军侧翼暴露出来打。
但可惜陈锋不是战区司令官,甚至他连个师长都不是,他只是国军将领中最基层的位置,一个团长而已。
接到战区敌情通报之后,陈锋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跟师里说了,但潘云飞答复说,防区是从前一个兄弟部队手里接过来的,要是丢了,上上下下的不好交代。
陈锋心急火燎的也吃不下饭,老宋把馒头热了摆在桌子上,等冷了撤下去的时候,连碗筷都没动过。到了中午,出去摸敌情的兄弟回来了,带给陈锋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日军师团的背后,可能还有一个集群不小于一个师团的日军在运动。这个消息让陈锋吃了一惊,难道真要从咱们师撕开个口子吗?
他要通电台把侦察得到的情况递到了师里,这边命令三营将防区交出来,教导队和二营抽调人手暂时接了三营的防区。他打算必要的时候把三营这条猛虎给放出来,野战电话直接要到三营,武鸣一听就知道三营这次要开荤了。
目前对于国军最大优势就是日军进攻路线有点窄,受到地形限制,他们被迫采用逐次添油的打法,这个可能是整个上午惟一的一点好消息。但陈锋对于日军顽强的攻坚能力心有余悸,几次交手,日军对于坚固的防线采用重点突破的方法多次得手。
战斗打到了下午,看来日军在侧翼上的攻势并没有完全奏效,为了避免逐次添油,他只能放弃迂回包抄的老打法,还是回头把进攻的矛头指向陈锋这个团,也就是全师防区的正面。
就布防上说,团里的正面是条河,这个是个自然屏障,尽管河不宽,水不深,但至少能限制日军机械化的展开。
利用这个自然屏障,陈锋的打法有点险,他打算在日军正面发起进攻之后,将团里正面阵地的二营主动后撤。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避免日军重炮造成的不必要伤亡,另一个目的就更重要了,那就是吸引日军部分部队强行涉渡。
这个计划的关键是二营主动后撤之后不能被日军冲垮了,陈锋让唐路带着督战队亲自督战,又把二营长钟吉日叫来,把计划的各个要点反复交代清楚,在地图上把要注意的火力死角都给说透了,然后让钟吉日提要求,结果团里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