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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苏员外见团圆儿的模样,格外心疼些,脸露关切道:“怎么就吐成这样?”团圆儿故意装不知道,只红着眼儿笑道:“妾也不知道,今儿在奶奶跟前伺候时就头晕,险些站不住脚,好容易回来歇一歇,竟就晕了,奶奶倒是好心,请了先生来瞧了,偏先生倒是要吩咐呢,就被奶奶请了去说话,说了什么妾也不知道,莫不是妾得了什么病,是要去的了,奶奶是个慈善的人,怕妾知道了难受,故意瞒着妾。”
苏员外笑道:“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胡说八道。你就是不替自己忌讳着些,也替我们的孩子忌讳着些。”团圆儿听到这里,便做个恍然大悟的模样,又笑又哭:“员外哄妾顽呢。”苏员外道:“这种事,如何能哄着你顽。你奶奶还说了,说先生说你先天足,只好好静养便好,又开了补药在她那里,她已命厨房里熬好了就送来。”
团圆儿便道:“奶奶那样贤德圣明,必是事事都妥帖的,只是妾怎么敢劳动奶奶,我们奶奶是个好人不假,妾只怕她身边的丫头们心疼她们奶奶,反说妾有了孩子就做出轻狂样来。”说了,滴下泪来。苏员外怕她伤了身子,忙道:“你放心,若是那几个丫头不尊重你,我给你做主,可别哭坏了孩子。“他们正说话,就听素梅在外头道:“员外,奶奶差了春梅过来了。”苏员外便按着团圆儿躺下,方□梅进来。
春梅低着头进来,先给员外磕了头,又给团圆儿道了万福,方笑道:“我们奶奶知本欲亲自来瞧瞧姨娘的,偏不巧,头疾犯了,竟连眼也睁不开,还要挣着来,说是姨娘为苏家立了大功,她该过来看看的,还是姑奶奶强把奶奶按住了才罢。奶奶命婢子来告诉姨娘一声,如今姨娘是双身子的人,今日起就不要再到她那里立规矩了,我们奶奶又说,姨娘想穿什么吃什么,只管开口说,别委屈着自己。”苏员外听了十分欢喜,道:“你们奶奶果然是好的,她这样贤惠,我果然没看错她。你回去告诉你奶奶,自己身子也要保重才是,别团圆儿这里没什么,她倒病倒了,我心里也不安乐。”春梅便应了。
团圆儿听了,勉强笑道:“妾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伺候奶奶原也是妾份内的。就因为有了身子就不去了,倒显得妾轻狂。”春梅笑道:“我们奶奶也知道姨娘是个知份守礼的,必不肯不去请安的,我们奶奶说了,姨娘不为了别的,就是为着苏家香烟也该好好保重,等生下小少爷,再去她那里也使得。”苏员外也劝团圆儿,团圆儿方称是。春梅正要退出去,团圆儿忙道:“春梅姐姐,妾不去奶奶那里伺候已是十分惭愧,如何还敢劳动姐姐们为妾煎药,求姐姐把药赏回给妾,妾这里一般有素梅,春杏,铃儿三个丫鬟,外头还有两个妈妈,可以看着熬药的。”
春梅心中暗笑,故意道:“这事婢子不敢做主,等婢子请示了奶奶再来回禀姨娘。”说了告辞出去,回到金氏处,一五一十说了,又笑说:“奶奶果然圣明,她那里问婢子要药呢,说要自己煎,想是怕我们做什么手脚,这也太小瞧我们奶奶了。如今她当着员外的面要了,我们再还回去,便不是奶奶不肯照应,是她自己不要奶奶照应了。婢子偏要拖上一拖,只说要回了奶奶才能处分。”金氏歪在美人靠上,闭眼听了,微微一笑道:“你去的时候,再捎上一盒子人参。”春梅答应了,取了东西给团圆儿送去,回来覆命时瞧着金氏依旧闭眼靠在床上,便问:“奶□疼的好些了吗?要不要婢子给奶奶按上会子?”金氏点了点头,春梅便脱了鞋,斜签着在美人靠上坐了半个身子,将金氏的头搬在怀中,轻轻替她按着两边太阳穴,金氏叹息道:“如今亏得有你,等明年你出去了,我竟是没了个贴心的人。”
春梅听了,手上不觉停了,咬一咬牙道:“婢子不出去了。婢子打小就跟着奶奶,在婢子心中,奶奶一直都是婢子的小姐,婢子愿意伺候小姐一生一世。”金氏张开眼道:“胡说,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我早打听确实了,那何珏是个极好的,人聪明决断不说,又是个性子和顺的,你跟着他自然有你的好日子过,何况我这里还有冬竹秋月她们呢。”春梅道:“冬竹性子那样急,秋月还小,夏荷又是个……,婢子走的也不安心。”金氏笑道:“不独是你,就是秋月冬竹她们我都替她们盘算好了,也要放出去的,你们服侍了我一场,我不能委屈了你们。”
春梅听了,深感厚意,愈发的不肯出去。金氏便笑道:“你若真有孝心,等出去了时常回来瞧我也就是了。不在在不在我跟前伺候上。”说了要春梅扶她起来坐了,抬手摸了摸鬓角道:“都是我头疼闹的,竟忘了你姑奶奶昨儿说想吃个八宝野鸭,你去厨房里吩咐一声,就给做上,想是还来得及。”春梅应了生,转身出去,到底不放心大奶奶一个人在屋里,又去冬竹房中叫她,正见她端端正正坐了剥杏仁呢,因看她剥的杏仁,粒粒雪白,丝毫不破不花的,因笑说:“原来你留了长指甲就为了干这个的。”冬竹冷笑道:“奶奶这几日有些咳嗽,你没听见吗?都说杏仁茶是最解燥润肺的,厨房里那些婆子谁知道手脚干净不干净呢。还是自己剥的好。你不做就罢了,还有嘴说我。枉奶奶平日最疼你。”
春梅听了这些,不怒反喜,笑道:“你果然是个孝顺的,我出去也放心些。”冬竹啐道:“好不害臊,怕人不知道你要去做管事奶奶了。我倒是不稀罕,能长长远远服侍奶奶就是我的福气。”说了冬竹放下手中的杏仁,叫小丫头捧了水过来,洗净了手,方才到大奶奶房里去,春梅也自去办差。
才一撩帘子却见大奶奶正依开着窗向外头瞅呢,冬日的风呼呼的吹进来,忙过来关窗,又扶大奶奶回来坐着,在手炉里又添了两块梅花香饼,依旧盖上,拿手巾垫了放在大奶奶手上:“我的奶奶,头疼才好些就站风里,一会子发作狠了,可怎么好。”又埋怨:“春梅平日说的比谁都嘴响,这会子见奶奶站风口倒没声了,也不知道劝劝。”金氏笑道:“你怨她做什么,是我闻着梅花香了,开窗看看,闻着花香倒是比方才更畅快了。”冬竹道:“奶奶即喜欢梅花香味儿,婢子去剪几枝回来插着。”金氏道:“好好的花,剪下来可就活不了了,何苦来哉。”冬竹还要再说,一回头,就秋月气呼呼进来,脸上神情很不似往日,忙走出去,强拉了她到外头,方道:“怎么这个样子就到奶奶跟前来,奶奶好性,不肯发脾气,是她尊重,我们可不能没了规矩。”
秋月眼圈儿都有些发红,半刻才道:你若是知道了,我怕你也咽不下那口气去。”冬竹道:“那你说说,什么事就值得这样。”秋月吸了口气,凑在冬竹耳边把事细细说给了冬竹知道,冬竹听了,脸色也变了,想了想才道:“贱骨头的小蹄子,也太张狂了,怀个孩子倒像是得了天下。等春梅回来,我们商量了再说。”夏荷方应了。
话说里头金氏间她们窃窃私语,便知有事,因问:“什么事?”冬竹忙回来,笑道:“秋月丫头越来越出息了,和夏荷争干栗子吃争急了,正哭呢,要奶奶给她做主呢。”大奶奶啐道:“呸,你们就哄着我罢,当我是孩子呢。趁早说了,省得啰嗦。”冬竹笑道:“我们哪里敢哄奶奶呢,不过是秋月丫头自己上不了台面的事,我都没脸说她。编句笑话来笑她罢了。”说了递眼色给秋月,秋月只得强笑道:“奶奶,你不要听冬竹胡说,她一日不欺负我就过不去的。”金氏见她们这样,料定她们必不肯说,又因这俩丫头素来也是贴心的,不肯说自有不肯说的缘故,倒不好拿出身份来强逼的,也只得罢了。
伤怀 含悲
不说金氏这里,只说苏氏那边,见出了这档子事,料想着金氏必不安乐的,自己依旧在她眼前,她还得强颜欢笑来应酬,自己又如何忍心,若是和康孺人一般回去,偏自己是她们接了来的,倒不好不过完这个生日就走 ,倒也破费踌躇,只得先回了自己做女孩时的闺房,也亏得金氏细心,那间屋子收拾得和她出嫁前所差无几,在屋子里坐了,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了从前,不由更是心疼起自己嫂子来,埋怨自家哥哥薄情。
她这里正感叹,就见春梅笑嘻嘻过来,道:“姑奶奶,我们奶奶那里做得了你爱吃的八宝野鸭,又烫好了五年陈的女儿红,吩咐婢子来接你老人家,还说把云哥儿也带去呢。”苏氏忙道:“我方才仿佛听说你们奶□疾犯了,该自己好好歇着保养才是,我又不是外人,登云又是个顶淘气的,没的招得你们奶奶更累。”春梅笑道:“姑奶奶说这些话就外道了,云哥儿可是叫我们奶奶一声舅母的,我们奶奶说了,务必要婢子请了您去的,姑奶奶要不去,可是为难婢子了。”
苏氏身后的宝珠听了这话,也笑道:“舅奶奶即这样盛情,奶奶要再推,可就是奶奶的不是了。”说了回头叫:“吴妈妈,把云哥儿抱出来。”春梅见了这样,眉毛微微动了动,脸上依旧堆个笑脸道:“这位是宝银姐姐还是宝珠姐姐?好爽利的说话。”宝珠听了她话中有刺,因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装个听不见罢了。
却说苏氏带了宝珠宝银,吴氏抱着登云跟在后头,一起到了金氏房前,苏氏来前还忧心金氏不知怎样了,却见金氏脂光粉滑的迎了出来,拉着她的手笑说:“你瞧瞧我这身子,不过中午多喝了几杯酒闹头疼,亏得是妹妹你,换了个人还不得笑话我。”苏氏也是聪明人,知道她不愿提起团圆儿,便也笑道:“今儿是嫂子生日,喝多几杯也没什么。”姑嫂俩拉着手进屋,宝珠宝银过来给金氏磕了头,金氏笑着叫起,叫冬竹拿了上等封赏来赏。又叫登云过来,揽在怀中笑嘻嘻听登云说话,无事人一般,苏氏瞧在眼中反而忧心,只是碍着宝珠宝银在,反倒不好开口相问,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
却说金氏苏氏两人用完饭,漱了口吃茶,夏荷秋月她们也带着宝珠宝银下去吃饭了,苏氏方道:“嫂子你倒是怎么盘算的,那小蹄子怕比登云娘还要会折腾。”金氏看着登云玩九连环,叹道:“如今我还能怎样?只要她不犯规矩,我也罢了,我若是和她认真计较,倒叫人说我嫉妒,不容人。认真说来她的孩子反得管我叫一声娘,想来她心里也苦。”苏氏听了真正无可答言,想想自身,竟是悲从中来,反坐不下去,起身告辞,金氏要留,只说苏员外今夜必不回来的,苏氏执意不肯,金氏也只得罢了,着人多点灯笼,好生送苏氏回房。
果如金氏所料,苏员外这夜果然没来,夏荷,秋月就有些愤愤不平,只看着金氏若无其事的模样,也不好多说,只服侍着她卸了簪环,梳洗更衣毕了,余人退出,只余秋月扶她上床睡了,替她盖还锦被,解开金钩,放下湘妃色苏绣岁寒三友罗帐,熄了灯,只留一支红烛在桌上,自己蹑手蹑脚退到外间,掩上门,垂下大红门帘子,冬竹在门前立着,看她出来忙招手道:“快来。”
再说春梅已听冬竹大约把事说了,心上只是犹疑,要问个清楚,见秋月过来,忙道:“顾姐姐真是那样说的?”秋月听了这话,把眉毛微微一竖道;“我若是自己添了一星半点的,就叫我舌头上生一个疮,活活烂死,烂死之后,下那拔舌地狱。”她话没说完,冬竹已然啐她:“红口白牙的发什么誓呢,也不怕晦气。”秋月冷笑道:“我也是叫那小蹄子气的,才有了孩子,男女都不知道呢,就哄着我们员外要这要那,眼里哪还有我们奶奶,若是生下的是个儿子,怕不要爬到我们奶□上去。顾姐姐那样一个办事办老的人,急赤白脸的要来回,也不看奶奶正病着,哪经得住她这一气。”
春梅道:“那也是顾姐姐一片忠心,她和我一样是奶奶从娘家带来的,知道那小蹄子这样张狂,自然要来告诉奶奶一声,她原不在里头伺候了,自然不知道奶奶身子不好。只是如今倒是为难。若是告诉奶奶,她就是个菩萨性子也要生气,倒是给她添病;若是不告诉奶奶,奶奶便不知道要仔细提防那小蹄子。”冬竹道:“照我说,这原是我们员外的不是,不接那个小蹄子进门哪里还有这么多事。”夏荷也道:“可不是呢,那小蹄子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我说个可笑的给你们知道,我方才遇见春杏拿了几块料子到后院去,白问了一句,原来那小蹄子连自己的肚兜子都不会做,让春杏拿了去叫针线上的人做,她不害臊,春杏倒羞得不行,埋怨她带累她。”
众人也唬了跳,原来女子贴身的衣物并手帕子,除了极小的时候,可以委诸母姐,长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