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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瑄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将了他一军,“朕一向最宠爱这个妹妹,听闻芒赞王子已经有两位王妃了,云燕嫁过去地位还不及你两位王妃,何喜可有?”
“只要皇上同意,我可以让云燕郡主做正室。”芒赞不假思索地回答。
宋瑄暗暗地咬了牙,迟疑了片刻,脸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只是……上个月太后才刚给云燕郡主指婚,可惜准驸马突遭横祸,此时再谈婚嫁之事,怕是有所不妥吧?”
芒赞哈哈一笑,大咧咧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吐蕃人天性豁达,最不忌讳这个。皇上,芒赞三日之后即将启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迎娶郡主与我一同回吐蕃。”
“咳,”宋瑄假装轻咳了一声,面露难色,“这件事情,朕没办法一个人做主。虽然朕是皇帝,但是也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作为兄长,朕希望能尊重云燕的意见,她的婚事,让她自己做决定吧。”说着,他就把目光调转过来,直直地看到云燕的心底。
云燕明明白白地从他的眼里读到疯狂的乞求,他在对她说,“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他未能说出口的话语,像是雷点一般,在她的脑海里轰鸣。
偏偏这时候芒赞还要火上浇油,他双手环抱胸前,嘻嘻笑道,“我想云燕郡主会同意的,她已经接受了芒赞的定情信物——金刀匕首,不是吗?”
宋瑄面色一窒,盯着云燕的目光阴冷了几分,“燕儿,是真的吗?”
“我……”云燕张口结舌。好个芒赞,居然又摆了她一道!她收下那把匕首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芒赞却不以为意地冲着她眨眨眼,嘴角的笑含着深意。仿佛刚才在月下并肩时那样,他的眼光如月华一般清朗,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他在对她说,“只要你想就可以。”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云燕心里一紧。
芒赞的确是可以有这个自信。
自从骁骑大将军一死,汉军军心涣散,就算宋瑄以雷霆手段重新调整了军中格局,毕竟也是新官上任,无法安定军心。而吐蕃现在正是兵强马壮,伺机已久,有备而来。两军相比,汉军明显处于劣势。再加上突厥、匈奴等又在西北方蠢蠢欲动,此时如果贸然出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汉军面临三方夹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在这种形势下,只能先以联姻稳住吐蕃,再从长计议。云燕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了婚事,宋瑄顾虑到天下大局,绝不可能反悔的。
现在,芒赞在她的面前打开了一扇门,她可以看到门的那一边,有绿色的茫茫草甸,有皑皑雪山,有湛蓝天空,有成群的牛羊,有最自由的空气,那个让她无限向往的地方。
只是,那里没有他。没有他在的地方,真的就是她想去的地方吗?云燕心中一痛。
“云燕姐姐,皇上在问你话呢,你到底是答不答应呀?”坐在她身边的阿兰竟比宋瑄和芒赞还着急,摇了摇她。云燕回过神,发现阿兰一脸的期待,而全场的人都在屏息看着她,等待她给出答案。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她决定赌一把。
云燕毅然地站起身来,走到殿上,与芒赞并肩跪下,脆生生地答道,
“云燕愿意。”
一片死寂的大殿之上,云燕却分明听到了什么崩裂的声音。
宋瑄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抓着龙椅的手青筋毕露,死死的咬着牙,难以置信地瞪着云燕,连声音都止不住地发颤,“你,你说什么?”
云燕心中绞痛,不忍再看,低下头去,却仍旧坚定地再重复了一遍,“云燕愿意。”
即使不抬头,她都能感觉得到宋瑄向她投来的目光,带着疯狂的怒意和焦灼,犹如熊熊烈火,要把她吞噬殆尽。
瑄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死咬着嘴唇,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知道这个决定,一定会伤他很深,但是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如此甚好!”太后眼见宋瑄黑着脸一言不发,怕他一时冲动反悔酿下大祸,遂及时笑着替他开口,“古有王昭君出塞,后又文成公主进藏,此番云燕郡主和亲,必定也会在后世传为美谈。希望吐蕃和大昭和平共处,共修世代之好。”要说云燕出塞和亲,最高兴的应该是太后,终于可以拔出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她此时眉开眼笑,心情大好,全是出于真心。
芒赞的脸上绽放出满满的光彩,拍拍胸脯保证道,“请皇上和太后放心,只要我芒赞在一天,吐蕃就绝不会和大昭兵戎相见。”他深知得了便宜要卖乖的道理,在宋瑄面前承诺不出兵,是他给出的交换条件。对于宋瑄来说,究竟是他的天下重要,还是云燕郡主重要呢?他也很想知道。
芒赞的话惊醒了宋瑄,他收起了眼底狂放的怒意,墨色更暗了几分,像是两潭深渊,深不可测。只是脸色依然惨白,拳头握得死紧,看得出来,他也在挣扎。
其实在场的后宫妃嫔,哪一个不希望看到现在的结果,只不过荣皇后见了宋瑄的脸色,为了表现出她的善解人意,象征性地替他挣扎了一下,“只是现在已经入冬,吐蕃聚此路途遥远,天寒地冻,郡主又身体娇弱,可否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送郡主出嫁呢?”
果然荣皇后此话一出,说中了宋瑄心中所想,他转头地看了她一眼,她抿嘴回以一个微笑。
云燕心中苦笑了一声,荣皇后再精明,也不如她了解宋瑄。只有她知道宋瑄心里想的是什么,到明年开春,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之内,宋瑄有足够的时间整顿军纪。怕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惜与吐蕃开战,也一定会悔婚。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所以云燕咬了咬牙,磕下头去,“多谢皇后眷顾,但是云燕没关系,可以立即启程。”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她待嫁心切,又有谁知道,她有多想飞出这个皇宫。
她的话音落下,宋瑄又是一道犀利如剑的目光袭来,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太好了!”芒赞哈哈一笑。
“就这样吧,三日之后,送郡主出嫁!”宋瑄暗暗咬了咬牙,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江山和云燕,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江山。
呼……终于结束了吗?云燕松了口气,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身边的芒赞投来关切的目光。
云燕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那就好!”芒赞冲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给了她一个如同阳光般明朗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把宋瑄气得牙痒痒,我心情就会大好,我这是什么怪癖啊?
☆、第二十七回 困龙之斗
这噩梦般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云燕在巧儿的搀扶下,跟在人流的最后,如扯线傀儡一般麻木地往外走。
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态,如果是解脱,为何心情还是这么沉重?如果是赌博,那她的赌注是否又下得太大了?
因为走在人流的最后,待她要上马车的时候,宾客已经四散得差不多了。广场上只停着稀稀拉拉的几辆马车,她刚要上车,斜刺里闪出一条人影,吓了云燕一跳。
云燕一看是若谦,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直皱眉头,看来噩梦还没结束。
“郡主,能请您去一趟皇上那儿吗?”若谦低头行礼,用的却是疑问句,像是不是宋瑄的命令。
啊,果然!云燕揉了揉太阳穴,头痛不已,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瑄,于是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干脆耍赖起来,“若谦哥哥,我今天好累,能不去吗?”
若谦面露难色,迟疑道,“微臣觉得,您最好还是去一趟。”
见他面色古怪,云燕挑眉问道,“怎么了?”
“皇上他……不太好……”若谦低声道。
云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刚才在大殿上宋瑄脸色不自然的苍白,自己又狠狠刺激了他,心中一阵抽痛,抓着他紧张地问,“什么叫做‘不太好’?你怎么不传御医啊?”
若谦见云燕还是关心宋瑄的,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哀求,“郡主还是去看一下吧。”
云燕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其实皇帝寿辰的这天晚上,按惯例是住在皇后宫里的;今天宋瑄新封了阿兰公主为兰妃,或者也可以去她那处。但是若谦却直接把云燕领到了养心殿。
而往常夜晚灯火通明的养心殿,此时却一片漆黑,仿佛并没有人在里面。
云燕狐疑地看向若谦,若谦却面色凝重地向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黑洞洞的养心殿殿门,像是张开的黑洞,深不见底。云燕深吸了口气,向里走去,迈向养心殿的脚,每一步都如此沉重。
“燕儿……”若谦忽地在身后叫住她。
云燕转过脸,只见向若谦一脸的欲言又止。刚才在太和殿上发生的一切,他也看在眼里,他为宋瑄心痛,也为云燕心痛,只是他作为一个御前侍卫,改变不了任何事。他深深地看着云燕,轻叹了一声,仿佛在恳求,“请不要,再伤害他了。”
云燕大大一怔,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对于宋瑄和她之间的过往,若谦比谁都清楚。对于他们心中的伤,他也比谁都了解。的确,自己任性而自私,是她为了所谓的自由,在一意孤行地伤害宋瑄。如今,她要振翅而去了,却留下他一个人,困在这漆黑一片的养心殿中,独自伤痛。她心中一痛,重重地点了点头。
养心殿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灯,待云燕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环顾四周,大殿里空荡冰冷,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却没有见到宋瑄。云燕一路往养心殿后的寝殿走去,空气里弥漫的酒气越来越浓,云燕吸了吸鼻子,问,“瑄哥哥,你在吗?……瑄哥哥?”
“呀——”云燕一声惊呼,兀地被一道大力一扯一带,眼前一黑,背后传来一阵巨痛,等她回过神地时候,发现自己的背正抵着门板,宋瑄的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低头看她。月光透过窗棂格投射进来,宋瑄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眼眸在月光之下泛着寒光,更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残忍嗜血而毫无理智,让云燕不寒而栗,眼前这个人还是他的瑄哥哥吗?
他的气息直扑在脸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她忍不住蹙眉,就别过头去,“瑄哥哥,你喝了很多酒吗?”
“看着我!”宋瑄命令着,同时用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是把她的脸转过来。
他下手的力道极大,云燕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脱臼了,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瑄哥哥,疼~”
可是宋瑄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紧盯着她,恶狠狠地道,“你倒是给了朕一个大惊喜啊!原来朕今年收到的最好的贺礼不是什么手珠,也不是你的眼泪,而是你和那个该死的吐蕃王子串通合演了一场好戏!”
云燕痛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连说话都困难,“我……没有跟芒赞串通……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云燕痛楚的表情终于让宋瑄恢复了些许理智,稍许松了手,但是眼底仍然灼烧着狂怒,“哼,你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在朕的寿宴上眉来眼去,私下幽会?你就这么想嫁给那个混蛋蛮夷?”
云燕好不容易从疼痛中恢复过来,睁着一对泪汪汪的眼睛,“我们的确在宫外遇到过,但是今天只是第二次见面。至于和亲……”云燕垂下眼帘,幽幽地叹了一声,她知道面对盛怒之下的宋瑄,她只能坦白从宽,“其实对燕儿而言,谁是吐蕃王子都无所谓……”
宋瑄忽然明白过来,黑色地瞳孔猛地收缩,恨恨地瞪着她,“你是故意的?”
云燕无所畏惧地迎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口气,愤然地放开她,拳头握得死紧,焦躁地在室内来回踱步,一道道如剑一般犀利的目光刺到云燕身上,将她刺得千疮百孔,“吐蕃是吧?你就料定了朕现在不会和吐蕃开战?你就那么想逃开朕?……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朕大可以把你软禁起来,然后跟吐蕃人说你身体抱怨,无法前往吐蕃和亲。”
云燕梗着脖子,瞪着眼睛,竟也是一副倔强脾气毫不示弱,“可你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吐蕃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宋瑄眸色一沉,阴冷地勾了勾嘴角,“大不了,就是云燕郡主香消玉殒了。”
对上宋瑄漆黑的眼底墨色如霜,云燕身子一颤,她知道,如果宋瑄想,他真的做得出来。将她困在这里,囚禁她一辈子,不见天日,不得自由。当初,她可以是云燕郡主,今后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人。她在答应和亲的时候,真的没想到,宋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