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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饮,饱食,大吃大喝,这话一扯开,再也不提关于洛阳的任何事情。钟会醉容微有不悦,只是这不悦也是一闪而过,营中诸人几乎没能察觉,除了一直呆在叔父身旁的钟巨。
酒宴已足,刘原便起身笑道:“大都督,原酒足饭饱,散力已至,恕原不恭之罪,先去行散。”(笔者按:行散,这是魏晋时代服五石散的规矩,就是吃完后要散步的意思,不然药力上涌,是会要命的。张仲景造出的这方伤寒药,在这时代已经沦为士大夫们争相追捧的类似摇头丸的毒品。)
说到这儿,卫瓘也起身告罪同去,两个人将多余衣服除去,一身单装,任凭大帐外风冷如针,笑嘻嘻的出门。
一出大帐后,两个单衣男,一摇一晃,慢悠悠往前走,大声说着醉话。
钟会的大营里就成为这两个醉鬼瘾君子的后花园,又是什么鲜花似锦,很快又扯到洛阳的娇儿佳人滑腻肌肤上,越扯越不象话,哪有什么士大夫的体统?听得身后的小兵们直瞪眼,好在都是长官,小兵们知道开罪不起,这些有损士大夫形象、足够让言官们议论弹劾的言语,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你等且将酒囊交给我们,这儿不用你等伺候了。”卫瓘向那两个倒霉的小兵招手,两小兵面面相觑,目光对视片刻,心领神会,两人答应,将酒囊递给两人,慢慢退下。
卫瓘缓缓转身,看到那两个小兵渐行渐远,忙回身望着前方继续前行,低声道:“太仆大人,不要停下,我们有话边走边说。”说到这儿,又提高嗓音朗声笑道:“好热!果然是畅快!”声音大到二三十步开外足够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原先被钟会指派给监军和特使提酒的钟会亲兵,就坠在一二十步外,不紧不慢的跟随,一边跟着,一边小心打量。面前的两个吃了五石散的家伙,大声聊着女人、享受和美味,一边吞咽着淡淡的带着牛膀胱气味的美酒。(笔者按:古时候没有塑料防水,酒囊一般就是用动物膀胱作内衬储酒。当然水囊也是一样。)
此刻,大帐之中,酒宴退去,醉意朦胧的钟会起身回帐歇息,他侄儿钟巨小心跟随,一起进入。
钟会进帐之后,钟巨马上放下帐帘,又叫门外小校不许任何人进入,之后,钟巨回身,便看到钟会脸上的醉容敛去,现在是一脸的怒意。
“那个姓卫的,该死,我看他是故意插嘴的。”对于旁人,或许钟会有些提防,不过钟巨,那是例外。钟会倒霉对于钟巨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到目前来说,这军中十万人里钟会最放心的,就是这个侄儿。所以,再加上醉酒,钟会内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叔父息怒,”钟巨心中一阵惊慌,“叔父切不可高声,小心隔墙有耳。”
三军主帅又怎么样?连皇帝都是朝不保夕,钟巨怎么不怕?
钟会在侄儿劝告良久,方才压住怒火,就这时候,门外又传来小校报告。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是修复金牛道的魏军又遭到伏击,刚修好的一段栈道又让蜀军焚烧截断,那些个魏军士兵们不但丢弃下正在修补的栈道,连主将也抛下,导致他们的将军被蜀国连弩射成筛子,而且尸身也留给蜀国人了,现在那个倒霉小子的脑袋已经让蜀国人切下来当旗子吊在金牛道半山腰的一个陡坡悬崖壁上示众。
这些小子放弃修复栈道,是二十军棍,但放弃主将,尸身都留给敌国,依军法当斩。(这就是为什么古代的士卒会拼死保卫主将,将军被杀,亲兵就要倒霉。)
钟会向侄儿摆摆手,说道:“你去办好了。”这种争夺战又不是头一次,他没心情过问这些小事(虽然是杀人……)。
钟巨遵令,慢慢退下。
不久,几十颗人头落地,钟巨阻止行刑士兵们将这些受刑之人的首级悬挂到营门上示众,而是让受刑士兵的同乡将死者头和尸身用针线缝好,埋到一起,省得做个无头鬼,没法投胎超生。众人感激莫名,流涕叩首谢恩。
钟巨做完这些事,中军帐下小校来报,荆州刘钦部告状来的人,又来了。这次来的,是魏兴太守刘钦的仓曹,小官小人物,五十岁模样,言谈举止都不怎么样,钟巨马马虎虎打发走这老小子,只是给刘钦一个空头许诺,待攻打米仓道时,征西将军将全力辅助刘钦建功,若是能攻下阆中,伐蜀大业,刘钦当为第一功臣。
这是叔父教的法子,钟巨照本宣科,如法炮制,果然效果不错,那老小子乐滋滋的转身回去了。当然,空许愿也是不行的,钟会让钟巨量力考虑,若是来者闹得厉害,就让雍州方面牺牲点甜头,分点给刘钦。钟巨也没让那小子空手,让那小子带了份准备好的手谕,无非是不要歧视荆州来的弟兄,让弟兄们可以在赤城修养,至于乐城么,归附未久,荆州诸部就暂时不要进去了。
这些家伙就像是一头头喂不饱的狼,一点肉都不给,单靠棍子是不行的。
钟巨回到叔父军帐时,日已尽昏,叔父大人已经酒醒,两个刚刚服侍卫瓘和特使大人的亲兵就坐在钟会身后,一个给钟会递书简,一个在整理各色文书。钟会本人就坐在酥软的狼皮软垫上一笔一划悠然自得的处理军务。
他抬眼瞧见侄儿,便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么?”
“妥了,”钟巨站到钟会书案前,亲兵忙拿软垫过来,钟会示意,让侄儿坐下。
“现在还有些小事让你去做。”钟会将竹节所制公文轻轻推到刚刚坐下的侄儿面前。望着钟巨的眼,继续用他平淡到反而让人生畏的口吻道:“邓艾那老家伙非要走阴平道,我也不拦他,那个傻瓜,以为蜀国真的没人么?只要蜀国那边有几百人,就能把那老家伙活活憋死,我也不想日后他咬我一口,说我供给不力,让他军困山上无法前进。”说到这里,指着那道公文:“你去督促一下,让阳平关给牵弘再送去一千车米麦,注意,让他们多多准备些锹斧凿钻,再多送些蜀国人用的背篓,我想那老家伙这次该明白诸葛绪为什么不肯跟他走那条道了,哼哼,蜀国的路哪那么好走?”
说到这儿,钟会狞笑,继续对着侄儿低声说道:“诸葛绪那个混蛋,要不是他坏事,让姜维从桥头返师,我的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现在,都让这个不肯吃一点亏的混蛋搅浑了。这小子,要不是姓卫的保着,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让他活着滚回去,真是便宜他了。”
钟巨无言,叔父做事向来心机深沉,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就像那个所谓的天衣无缝,到底是什么……
他不敢往下继续想,算了,叔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总之,到时候再说吧?
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傻瓜,叔父更是聪明绝顶的人儿,想来,叔父应该不会做什么错事。
燃烧之章 节六十三:夜论
天黑之后野营,聒噪大半日的小丫头诸葛月华嚷着要喝水,霍俊马上把自己个儿喝的水囊取来,小姑娘白了那小子一眼,气呼呼道:“跟牛尿似的,臭死了,我才不要喝呢!”
霍俊气结,恼恨道:“那你要什么?我们可没带琉璃盏,想喝水就这味儿。”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色心,早就让这小姑娘的古怪脾气消磨殆尽,这个小姑娘是一簇扎人的荆刺,嘴巴刁毒,跟她的美貌正好成反比。
小姑娘吧咂吧咂小嘴,舔舔干干的小嘴唇,高高嘟起,最后,堆起娇滴滴的模样,笑嘻嘻的看着刘谌:“王爷,妾身有些口渴,可否用一用王爷您的水囊?”
霍俊愤愤道:“这不还是一样么?王爷那个水囊也这味儿,也是牛尿!”他的话让小丫头很是不满,狠狠瞪了霍俊一眼,美人生气实在比不上大老爷们,众人依旧觉得像撒娇,媚态逼人,众色男蠢蠢欲动,就是都没胆。
周大吞咽口水,转过头望着霍俊狠狠道:“校尉大人还没看出来吗?你那牛尿壶口,哪个狗嘴天天叼着?哎哟,满是某人臭口水,我都不要闻。”众人哄笑。
说得好,说到点子上了,用霍俊的水囊,不等于吃霍俊的口水么?不过……拿北地王的水囊……不就是吃北地王的口水?众人在笑过之后想到这个问题,再瞧瞧小丫头,一脸若无其事,火光暗淡,也看不清这小妖精红没红脸。
总之,北地王刘谌还是让下人将带在身边的一只银樽取出,到附近的清澈浅溪勺出些水来,给小丫头止渴。
这个好,干净,没味道,也没口水。
晚餐还是炊饼加牛肉干,众人嚼得很开心,边咬边低声说话,只有一个例外,小丫头咬不动干肉,抱怨没有好吃的。
“牛肉干,还不好吃吗?一个月前,我们弟兄们和我们将军,连这都吃不上呢,有的吃就不错了。”霍俊狠狠道,他还记着小丫头的仇,故意跟小丫头找别扭。
小丫头翻翻眼白,赌气般丢下牛肉干,望着霍俊气愤道:“我又没要吃什么熊掌鹿茸,你们找个锅来把这些东西煮软些不行吗?”
“好啊,我们这儿多的是干肉,您大小姐自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随便您……”霍俊指着那些驽马背上由麻绳编制的口袋,讥嘲道,“我们这儿是有锅有粮,连调料都有,要是大小姐您屈尊,想做什么好吃的随便,就是俺们这些老爷们手脚笨,只会吃。”
看来小家伙也不会,小嘴一扁,潸然若泣,活像这一群的男人全欺负过她似的,几个比较靠近的马上与其保持更多距离,生怕弟兄们误会。
刘谌挥挥手向身后的家奴示意,家奴心领神会,快步跑去驽马身边撤开包装袋,将一应家伙全数取出。
既然带了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没人会做?这些东西都是北地王家的奴才准备的,只是北地王刘谌看到兄长刘武跟弟兄们吃一样的东西,也不好意思搞特殊,昨天晚上就拿干粮和肉干对付了一顿。
不一会儿,营地上空就飘起各色奇妙的香气,有茴香,有八角,有桂皮,这些都是稀罕的香料,还有卤制腌肉的香味,以及,一些有很美妙的气味。刘武说不上那是什么,甜味、微酸、香气虽淡,确是如海潮一般席卷入鼻,一进入身体,立即冲入肺腑,再不肯离开。
好熟悉?就是记不起来什么时候闻过。
刘谌笑嘻嘻的将一小块肉干放到刘武面前:“兄长,请尝尝看吧?这可是好东西。”
香味就是从那个小肉干上传出来的。不过不是牛肉,而是上面涂了什么。
那是枸酱,上次刘谌旬会日醉酒之前不是还去了太子宫一趟么?最后太子让人将刘谌堵住不许谒见,后来送给刘谌的礼物,王府的下人还是收下了,就是那一罐子的枸酱,前天临出发前王府下人们偷偷准备时,刘谌才知道这东西存在,下人们将一部分的枸酱挑出,放到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银罐子里,此后一直丢在食材口袋中。
“还有么?”刘武低声问道。
“还有。”
“多的话,那就分一些给弟兄们尝尝,少就算了。”
“足够足够,”刘谌忙让下人将罐子取出,人人有份,一时间整个营地到处是枸酱的清香。
这时候也响起小姑娘的娇呼:“这么浪费,枸酱是蘸肉干吃的吗?太奢侈了,你们吃的分量足够作整整一大桌子上百份菜!”
她显然吃过不少次,对此物十分清晰了解。就是这回不太和时宜,众人心中反有些不悦。
接下来,北地王府的家奴们将枸酱做调料增香,可惜没有新鲜食材,不然做出来的应该会更美味。
忙活了好一阵子,喷香扑鼻的菜一道道上,营地中人人有份,大家都吃得很高兴,快活的聊着些愉快的记忆。
小丫头慢条斯理的每道菜吃一口,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才算吃完。
吃饱喝足后,小丫头坐在本来给北地王的熊皮毯子上,一边烤火,一边埋怨这老天怎么搞得,到现在还在光刮风不下雪,冷飕飕的,难受的紧。
“你嫌难受那你还跟着我们?早点回成都躲到舒服暖和的家里不就行了?”霍俊这是跟诸葛月华杠上了,很不客气的指出这是小丫头自找的。
“我想怎么关你什么事?”小丫头狠狠顶嘴。说了到这儿,突然不知怎么的,冒出这么句话:“你们这些军人,最讨厌了,前些日子还哭得泪人似的,今天就在喝酒吃肉,还在聊女人,最虚伪了!”
小丫头声音不大,但这话一出口,就像滚水中加进一大块冰,整个营地顷刻间陷入沉寂。无论霍俊还是周大,乃至刘武和从未当过兵上过战场的刘谌都是脸色难看。
诸葛显知道不妙,忙向刘武等人堆起一张更像哭的笑脸赔罪。
“没什么,”刘武向诸葛显摇摇手,然后一脸凝重的望着小丫头,小丫头被这个传说中流着蛮夷血脉的跟野兽差不多的杀人狂刘武瞪着,一时感到心慌,直坐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软软的,微微弯下娇躯,不敢再抬头对视那对据说被无数亡魂诅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