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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门-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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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专门追着太阳跑。练三个钟头休息十五分钟,人都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女学生源源不断倒下去,被扶在路边休息。雨翔一次疼得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被教官骂一顿,仅有的十五分钟都被去掉了。军训最后一天是全校的总检阅。梅受常在班里发牢骚说这次要丢脸了,事实证明高一(三)班的学生果然丢脸,正步走时队伍像欧洲海岸线,主席台上的领导直摇头。结果这个耻辱没能保持多久,被后面的几个班级连续剧新,主席台上的头摇累了,索性坐看云起,懒得再摇。

最后由于其他班的无私帮助,三班居然拿到三等奖。欢送走了教官迎接来了各科老师。时间虽然是不能够退回的,但却能够补回。第一个双休日各科练习卷共有十来份,要弥补军训浪费掉的时间。回家时雨翔又乘错了车,到了家天都暗了,林父林母正四处打电话找人,林母伟大到牌都没去打,守候着儿子回家,见到了儿子后悬念破除,解不了手馋解眼馋,跑出去看人搓麻将。雨翔正在填那些试卷,林父进门问读书情况,雨翔嫌烦,两个人大吵一架,互不搭理。雨翔冷静后醒悟过来,这样一吵岂不断了财路,便去重修旧好,但林父余怒未息,两个人差点又吵起来。

吃饭时雨翔看见放在碗柜角落里的酱菜,心肠一下软了,给父亲挟了一块肉,两人终于言归于好。第二天早上就要出发,林父一路送雨翔到车站,在外面等到车子起动,雨翔见满脸沧桑的父亲推着一辆破车,心里一下子难受起来。林父的愿望是要雨翔考取重点大学,雨翔这一刻心变得特别坚定,一定要考取清华,这坚定的决心经过公共汽车一路的颠簸,到了市南三中已经所剩无几。

寝室里剩谢景渊一人,仍在看书,雨翔问:“你这么早来?”

“我没有回去。”

“干嘛不回去?”

“为了省钱。”

雨翔不能再问下去,换个话题:“那,你的作业做好了吗?”

“好了!”谢紊渊边答边把卷子抽出来:“我要问你一个数学题目。”

雨翔为掩心虚,放大声音道:“尽管来问。”谢景渊把卷子递过去,雨翔佯装看这个题目,眼里根本没这题目的影子,只在计划怎么敷衍过去。计划好了惊讶道:“咦,这么怪的题目,要涉及到许多知识,它说……”雨翔把条件念一遍,只等谢景渊开窍说懂了,然后自己再补上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谢景渊的窍仿佛保险柜的门,一时半会儿开不了,急得雨翔没话说。

沉默后,谢景渊说:“是不是里面涉及到了——到了我们没有教过的内容?”

雨翔准备用来撤退的话被谢景渊抢先一步说掉了,只好对这个问题进行人身攻击:“不会的。对了,肯定是出错了,漏掉一个条件!”

第五章(4)

谢是渊点头道:“那,我想大概也是了。”雨翔庆幸逃过一劫,不敢再靠近谢景洲,谢景渊不顾雨翔人在哪里,问:“我还有一个问题。”雨翔听着这话一字一字出来,只恨自己不能把活塞回谢是渊的嘴,好比眼巴巴看见十米外一只酒杯坠下来跌碎。这时门“轰”一下开了,钱荣正拎着包进来。雨翔找到个替死鬼,忙说:“谢景渊,你问钱荣。”钱荣摇头说:“我怎么行呢?对了,雨翔,你卷子做完了吧。”雨翔说:“还有几个空着……”“没关系,让我抄抄!”雨翔把自己的卷子递给钱荣,问:“你是原来——哪个中学的。”

钱荣摆开抄的架势道:“一个私立中学,哈,这样子的试卷也要我来做。”

雨翔小心地问:“这试卷怎么了?”

钱荣不屑道:“我至少读过一万本书,我去做这种试卷太浪费我的才气。”

雨翔心里一别,想这种自负是自己初中时曾有的,后来无意间也磨平了。自负这种性格就仿佛一根长了一截的筷子,虽然看上去很有高人一等与众不同感,但苦于和其他筷子配不起来,最终只能被磨得和其他筷子一样高,否则就会惨遭摒弃。

钱荣这根长筷子是金的,要磨磨不掉,扔掉嫌可惜,保留至今。

钱荣抄着历史试卷道:“你看这卷子,说得多浅,一点也不新鲜,听说过美国的‘一无所知党’吗?没听说过吧?听说过‘顽固党’吗?历史书上介绍慈掉却不说‘顽固党’,编的人水平还没我高呢。”

雨翔被他的话触动了什么,开了柜子翻半天翻出一本书,扬扬,问:“你看过这本书吗?《俏皮话》,吴研人的。”

钱荣作出嗜书如命状,扑过去道:“嗅!吴研人的书,我见到过!我爸好像和他有来往。”

雨翔脸色大变,问:“你爸是干什么的?”

钱荣就在等这话,道:“我爸是东荣咨询公司的经理,和很多作家有来往!”

雨翔问:“东——荣是什么?”

钱荣顿时气焰短掉大半,道:“是一个咨询公司啊,你没听说过?什么见识。

书拿来看看!”说完自己动手夺过书,一看封面“吴研人”上面有个“清”字,大吃一惊,忙去补救那句话:“怎么又有一个吴研人,我爸也认识一个,上海的作家,好像是作协里的,他可是写小说的。”

雨翔成全了他的话,夺回书展开说:“你不是说‘顽固党’吗P这里有一则笑话,你听着;“一猴,一狗,一猪,一马四畜生,商量取一别号,又苦胸无点墨,无从着想,遂相约进城,遇所见之字,即为别号。约既定,狗遂狂驰以去。人城,至某庙前,见有论及冥顽’匾额,狗日:‘此即我别号也!’一马继至,昂首无所睹,俯视,见某碑下,有‘根深蒂固’四字,马日:‘我即以为名也。’俄而,猴跳跃亦至,举首指‘无偏无党’匾额,曰:‘我即名“无偏无党”可也。’侯半日,猪始她栅而来,遍觅无所见。三畜成笑之。猪日:‘若等仅已择定耶?’曰:‘择定矣。’猪日:‘择定益告我!’众具告之。猪笑回:‘从来别号不过两字或三字,乌有取四字者?’众为之爽然,猪日:‘无伤也,若等患各摘一字以与我,我得三字之别号,而若等亦各得三字矣。’“三畜大喜,互商日:‘彼既乞我等之余,只能摘末一字以与之。’于是狗摘‘顽’字,马摘‘固’字,猴摘‘党’字。猪之别号,乃日‘顽固党’。”

念完哈哈大笑。钱荣道:“这个笑话我曾听过,我不记得是哪里了,让我想想看——哎,不记得了。但肯定听过!”

雨翔笑余插些话:“我听你一说,正好想起!真是巧,这本书我带了。我还带了几本,你看。”’于是一本一本把书拿出来。钱荣镇定地看着,有《会通派如是说》、《本一?琼森与德拉蒙德的谈话录》、《心理结构及其心灵动态》还有《论大卫?休漠的死》。雨翔带这些书的目的是装样子,自己也不曾看过,那本精皮话》也只是雨翔军训时在厕所里看的,上面说到的那则《畜生别号》是这本书的第一则故事,雨翔也只看了这~则,不料恰好用到,嗟叹看得多不如看得巧。钱荣的狂气削减了一大半,以为林雨翔真是他读之人,嘴上又不愿承认,挣扎说:“这几本书我在家里都翻过,我家连书房都有两间。从小开始读书,上次赵丽宏到我家来,看见我家的两个大书房,眼红死,说他的四步斋自愧不如。”雨翔料定他梦吧,又不能把赵丽定找来对质,没有推翻的证据,摆出一个吃惊的神态,钱荣问:“你呢?”

雨翔为了能势均力敌,没有的说成有,有的再加一倍,道:“我家虽然只有一个书房,但里面书不少,都是努——这几本一样的书。难啃啊!”

钱荣说:“光读书不能称鸿儒,我曾见过许多作家,听他们说话是一种艺术的享受,frUitionofars,懂$?”

雨翔已经淡漠了他的开门之恩,眼光里有一种看不起,钱荣阔谈他父亲与作家们的对话,仿佛全世界所有活着的作家都与钱老子访谈过,像吴研人这种作古的都避不过。一个冷声,说:“你英语学得不错。”

“当然。英语最主要的是词汇量,你们这些人往往满足于课本,真是Narcissism,我读外国名著都是读不翻译的。”

雨翔听不懂“自恋”,心里明白这肯定不会是个好词。对话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知被人骂了却不知被骂成什么。雨翔搜尽毕生所学之英语词汇,恨找不到一个体贴艰涩的词来反骂,叫苦不迭。

钱荣又说:“我生性是方外之人,学校里老师都叫我奇才!”

雨翔又听不懂“方外之人”的意思,只好翻着书不说话。那一句英语一个成语仿佛后变射杀凿齿的两箭,令雨翔防不胜防。两人一场恶斗,胜负难分,只好把矛头对准在读英语的谢景渊道:“你呢?”

谢紊渊抬头问:“我怎么了?”

钱荣问:“你家有多少藏书?”

谢景渊问:“藏书?连语文数学书吗?”

雨翔:“不,就是这种——这种——”他拿着那本《西学与晚清思想的裂变》,展示给谢景渊。

谢景洲推推眼镜,摇头道:“我家没有这种书。我爸常说,读闲书的人是没有出息的人。”

这话同时震怒了雨翔和钱荣,联合起来给谢景渊伐毛洗髓:“你怎么这么说呢。”

谢景渊连连引用名人名言:“我老师也说过,课内的那几本书都读不完,课外的书除了辅导书外就更不要去碰,看了这种书心会野,就学不到真正的知识。”

钱荣看看雨翔,见雨翔没有要口诛的意思,想一个人和这种书呆子争太损颜面,甩一句:“许多人是这样,自以为是,人性如此。”这话没有写地址人名邮编,不知针对着谁。雨翔和谢景渊都不作声。

钱荣突然道:“呀!我徙宅忘奏了!雨翔,我们说到哪里了?”雨翔厌恶钱荣不知从哪本书角落里找来这么多不曾见过的成语,来此故意卖弄,冷言说:“我也不知道。”

钱荣不肯放过,道:“也许——对,是说到我学英语的方式对吗?”

雨翔不敢再说下去,怕钱荣又躲在外文里骂他,和谢景渊说话:“你在看什么书?”

“英语。”

钱荣听见,说:“你这样是学不好英语的!我有一本《GOnewiththeWind》,借给你。你可不准弄格了弄皱了,你看通了这本书,英语就会有我一半水平,Under-stand?”

谢景渊不屑道:“我不看了。你自己看吧。”

钱荣一笑说:“Shit!That’snonsense!我自己去看了,原来这个时代还有人像块stone!”

雨翔守株待兔半天,终于碰上一个自己懂的单词,不肯放过显示的机会,说:“什么像块石头,你不能把你的观点强加于人!”

谢景渊听见雨翔在捍卫他谢景渊的荣誉,十分感动,又怕两个人君子动手,道:“算了!算了!”

第五章(5)

雨翔不理会两个人,跑到隔壁去找余雄。余雄正伏案写东西,见雨翔来了,忙收起来。雨翔劈头就说:“我们寝室里有两个神经病,一个每天看书,就是书呆子兮兮,另一个以为自己是李敖,成天吹牛卖弄,自己懂又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余雄微笑说:“你受不了了?好戏还在后头。”

雨翔余怒宋平,说:“他以为自己是谁。”该说的说完了,雨翔心里的恶气也全部出了,正面斗不过,别人背身时瑞人家一脚也是快乐的,不同的是,背面瑞人一脚,人家会觉得痛,但雨翔这么说只仿佛隔了一层墙壁打人,抑或说,好比人家生前打不过,待人死后让人家遗体不安,总之,这是一种鞭尸的快乐。

雨翔精神上的鞭尸完了,心里涌上一种无人抵抗大获全胜后的斗志,不甘就此放手,继而去鞭他祖宗八代的尸:“他就仗着他爸那公司,真是狗仗人势。”彻底鞭完后,心里一阵茫然和空荡荡。

晚8修时雨翔不敢唱歌,军训一个礼拜真是沧桑巨变,坐雨翔背后的姚书琴不知如何竟骗来一个纪律委员,专职记录纪律。人一旦当上了官,腰杆子都能直许多。

没当官的人好比一群野狗,那官职宛如一根链条,一旦野狗群里有人当官,那野狗就严然变成一只家狗,有了狂吠几声赶其它野狗的资本和身分。姚书琴表面从容,暗地里不停记雨翔的名字,罪名是大声喧哗。倘若论单打独斗,野狗与家狗应该实力相当,但野狗往往打不赢家狗是因为家狗有主人。雨翔连斗的勇气也没有,只有在背地里骂的本事。

真正在市南三中才不过一个多星期,雨翔就觉得这种日子难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别的寝室熄灯后比熄灯前更热闹,查寝室者的威严仿佛光绪的帝位。偶尔实在哪间寝室里太不像话,就进去干涉一下。学校闻之大怒,每日晚上都由政教处的人督察,一旦揪住就写检讨,现在学生大多作文水平很高,九十年代的学生作文尤以套话废话见长,皆不畏写检讨。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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