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觋子羽的目标一向很明确,不求无敌天下,只求权倾天下。他要的是背后由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助他一统万民之信仰,成为大荒之神。要这封天印有何用?难道杀了所有敌人自己就能够令世人信仰了么?
拿到封天印的一刻,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略略一转,他就做出了取舍。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赢了,姚重华取得帝位后,是拥立势力庞大桀骜不驯的觋子隐还是拥立自己这个没有根基事事识得大体之人?
几乎不用脑袋想就可以判断。
姚重华收了封天印,转头望着水里的头颅,淡淡道:“龙言啊,你如今还说我是蒙骗诸神么?”
“那是……季狸……说的。”龙言嘴巴张合,随即涌了一嘴巴积水,说不出话来,只好以微弱的精神力送到姚重华脑中,“只要您饶了我,我愿意为您效力,我能够为您炼制一支魂魄大军,沙场征战无所不胜。”
姚重华哼了一声:“重华夺取这大荒,靠的是民心!计谋!还有这天地间的正气!这等妖物,没的玷污了我的名头!”
“我……”龙言愈发慌了,精神力时断时续,“我熟知帝尧和帝丘贵胄的一切秘密,愿意帮您策反他们。我还有用啊,您杀了我简直太……太浪费了……只要留我一命,我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姚重华仰天狂笑,“天下皆在我的掌中,我要你何用!”
说完双手射出两道强劲的火焰,龙言顿时熊熊燃烧起来。火焰乃是一切妖物的克星,龙言的魂魄在火焰中嘶叫挣扎,发出尖锐的哭泣,撕心裂肺,惨不可闻。然而姚重华脸色冷硬,毫不怜悯地催发着火焰,直到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姜重不愧是在战场上打拼多年,一见季狸灰头土脸地从泥土里钻出来,就知道事不可为。他早已列好了阵型,当即下令:“抛弃辎重,全军后撤!”
伯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讶然询问,姜重胖脸上的肌肉一抖,冷冷道:“连季狸都失败而归,地下必然发生大变故,龙言危矣!”
“可是我们有四万战士,什么局面掌控不了?”伯奋大叫道,“眼看就要把铁刃军团彻底封印,难道要半途而废么?”
姜重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表情,淡淡道:“若是吴刀和封天印都在姚重华的手里,你让这四万人去咬死他么?”
伯奋张口结舌,这时季狸踉踉跄跄地被战士们扶了过来,他急忙奔过去一把搂住,喝道:“八弟,发生了什么事?”
“撤……快撤……”季狸被觋子隐轰了一记精神风暴,脑袋兀自发木,言语不清地道。
伯奋脸色大变,狂喝一声,命高辛战士也列队后撤。这时巫盼从远处奔了过来,看了看季狸,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季狸这才精神清爽一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巫盼道。
“神巫,”季狸知道她的身份,急忙道,“具体我也不知,但大变在即,请神巫跟我们回帝丘吧!”
“可是……”巫盼迟疑道,“觋子羽还在地下……”
“觋子……”季狸恍然大悟,怒喝道,“原来是这王八蛋……”他望着巫盼沉声道,“他乃是卑鄙的奸细,您还是撤吧!”
也不管巫盼如何纳闷,命战士备马,抢拉硬拽劝她上了马,四万大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南而去。
这四万人都是精锐,机动性极强,来去如风,等到姚重华和觋子羽上来的时候,整片大营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残破的帐篷和破瓦罐之类,没有一个人了。
姚重华不禁讶然,喃喃道:“这姜重真是老奸巨猾啊,本来我还想趁机收服这四万人为我所用呢。”
觋子羽呵呵而笑。姚重华看着手中晶莹剔透,宛如虚物一般的封天印,喃喃道:“大荒如今已经在我手中啦!”
“是啊!在下静待虞君进入帝丘的那一天。”觋子羽寒暄一句,指了指大伾城,“少丘的铁刃军团,君上作何处理?”
姚重华目光一闪,笑道:“走,咱们看望看望少丘。”
帝丘离大伾城太近,不到百里,姜重大军撤退不到一盏茶时间,帝丘就得知了战场发生之事。帝尧和重臣们立刻就傻了。
吴刀被窃?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帝尧已经被诸神所抛弃,他们又选择了另一个炎黄之帝!
帝尧呆呆地坐在黄帝宫的几案后,脸上的肌肉硬得宛如冻僵的岩石,整个人都木了。大殿里群臣满座,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露出复杂到了极点的神色:恐慌、怀疑、谋算、犹豫、崩溃……死亡般的气息笼罩了大殿。
商侯契首先清醒了过来,沉声道:“陛下,吴刀不可能被盗走!国之神器,岂有被盗窃一说?姜重这狗才,他亲眼看见了吴刀么?他认识吴刀么?谎报军情,乃是死罪!”
大理牧姬恺也会过意来,附和道:“不错,不错,此事有待查证。”转头问前来报信的骑尉吕钦,喝道,“吕钦,你可看清那是吴刀了么?”
“呃……”吕钦顿时汗如雨下,姬恺是掌刑法的,人人惧怕,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骑尉,何况他知道此事太过重大,一时声音都颤了,“属下……属下只看见刀光,并没有看见刀身。那刀威力绝大,将地面劈出数里长的裂痕。然后姚重华说这是吴刀,姜重大人……哦,不,是龙言大人问他,你怎么会有吴刀……”
所有人都沉默了,吕钦和姜重可以不认识吴刀,但要说龙言不认识吴刀,那真是笑谈了。做了几十年的御刀使,他对吴刀只怕比帝尧还熟悉。
帝尧脸色冷硬,袍袖无风自抖,却是沉默不语。工师牧滕公倕忽然道:“陛下,吴刀是否失窃,到螭吻秘境一看便知,封存吴刀的螭吻秘境只有您和散宜氏的血才能打开,姚重华再厉害,怕也无法唤醒那条死龙。”
他是机关大师,对这种机关的原理还是很清楚的。
帝尧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商侯,烦你到后宫去一趟,和散宜氏到螭吻秘境看看。”
商侯契点头,起身离开。
大殿内死一般沉默,整整半个时辰,没有一个人说话,针落可闻。
沉默中,脚步声响起,商侯契和散宜氏从后殿走了过来,众人霍然抬头,一起盯着他俩,心里顿时就是一凉。只见商侯契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几乎走不稳了,嘴唇哆嗦,一步步地挪了过来。
散宜氏则双目无神,宛如一个呆滞的人偶,怔怔地望着帝尧:“陛下……”
帝尧长叹一声,朝她摆了摆手:“鹿儿,来,这边坐下。”饶是逢上如此大变,看见相伴几十年的爱妻,目光中居然有些温暖之意。
散宜氏脚步踉跄,慢慢走到青铜几案边跪坐。
“吴刀失窃了么?”帝尧静静地道。
散宜氏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和着白发苍颜,无比心酸:“陛下……它……它果然不在了……”
这句话摧毁了众人最后一丝希望,压抑的情绪顿时爆发,大殿内吵杂一片。
第628章帝尧时代的黄昏
“料来如此。”帝尧喃喃地道,“鹿儿,当年,工师牧造这个秘境,与那条龙骨签下契约,只有你我二人的血才能唤醒他,连丹朱也不曾授予,姚重华怎么打开了秘境?”
“陛下……”散宜氏忽然失声痛哭。
众人呆呆地看着,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就在这时,后殿中传来一个声音:“义父,秘境是我打开的。”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艾桑缓步走了过来。她满脸泪痕,神情却是木然无比,走到大殿正中,朝帝尧跪了下去:“义父,母亲体弱,为了让我照顾她,就将开启的法门赐予了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帝尧咬紧牙齿,森然道。
“因为,”艾桑忽然抬起头来,“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便是少丘。可是,您却让龙言将他封印在了大伾城。姚重华数日前找到我,说只有吴刀才对付得了封天印,他要我帮他取了吴刀,破掉封天印。”
帝尧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她:“原来……原来你爱的人……竟然是……少丘?”
“不错。”艾桑点了点头,脸上竟没有丝毫羞怯的表情,淡淡道,“三年前,我们在空桑岛上甚至有过婚约,若非空桑岛之变,我父母被他所杀,我们早已成婚了。我曾经无数次逃避这段感情,想杀他报仇,可是我下不去手。除非有一天,杀了他之后我也随着他死去。然而,就这样让他死在我前面,我……”
帝尧完全傻了。他一直以为艾桑和觋子羽相爱,他极看好这个年轻人的潜力,收艾桑为义女,存的就是握着觋子羽命根的意思。一旦觋门有变,他就会以艾桑为威胁,逼迫觋子羽为自己效力。
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要挟将艾桑嫁给丹朱之后,觋子羽在鹿台宫时终于屈服,答应做内应攻灭觋门。帝尧本打算封印少丘之后就挥军丰沮玉门,一举将觋子隐诛杀,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爱的竟然是少丘!
他在自己脖子边安了个匕首!
“女人心,当真是不容猜测啊!”帝尧心中泛起失败之感,“这少女,连杀她亲生父亲的仇都不报,何况对我这个义父!”
“桑儿,”散宜氏却还没想到这一层,眼泪汪汪地道,“你……你对得起我么?”
艾桑失声痛哭,拜服在地,哽咽道:“母亲,孩儿不孝……孩儿也曾经挣扎,曾经犹豫,然而真是……真是抵抗不了那股痛彻心肺的爱意。孩儿自知罪孽深重,请母亲大人将我挫骨扬灰,也是心甘情愿。”
“挫骨扬灰?”帝尧森然道,目中几欲喷出火来,“你不忠不孝,私窃国器,毁灭炎黄,如此重罪,挫骨扬灰太便宜你了!”
“爹——”正在这时,丹朱急匆匆地从后殿奔了出来,一脸惊慌,边跑边嚷嚷,“听说您要杀艾桑妹妹?不可啊!万万不可啊!”
他一溜小跑,奔到帝尧身边,哭丧着脸道:“艾桑妹妹天生丽质,您不是要把她嫁给我做正妻么?怎么能杀了她呢?杀了她……我也不活啦!呜呜呜——”
他竟然哭了起来。
帝尧怒不可遏,挥起巴掌,狠狠地抽了过去。啪地一声脆响,把丹朱抽出一丈多远,咕噜噜地滚下了玉阶。吕钦急忙把他扶了起来,丹朱被这一巴掌给抽傻了,他知道哪里疼,摸着脸,却不知道哪里激怒了父亲。
“孽子——”帝尧一声大喝,八彩眉毛几欲燃烧,“若是你稍有出息,为父何至于到今日境地!来人,拉下去监禁!”
他这话隐晦,丹朱不明白,但这些近臣又岂会不知。帝尧老了以后,最大的梦想就是让丹朱继承自己的帝位,为此不惜打压炎黄中最强悍的几大势力,南制夏鲧,西逐欢兜,北压虞岐阜。夏鲧被尧战拖入水深火热之中,实力一年年在战场上损耗;欢兜更是不得入河洛之原一步,唯有这自大成狂的虞岐阜一直桀骜不驯。
于是帝尧扶植姚重华,赔上两个女儿才算把虞岐阜给宰了,没想到却便宜了姚重华这个大野心家。杀了老子,却输给了儿子。这一切根源,就是因为丹朱这个扶不起来的烂泥。帝尧思及此事,怎能不颓丧?
散宜氏也不敢作声,在丹朱双脚乱踢哇哇大叫之中,被神殿战士给拖了下去。
正在这时,姜重派人奏报最新的消息:“据悉,龙言大人已经被姚重华所杀,封天印已落入此人手中。”
帝尧颓然坐下,仿佛骨髓被硬生生地从体内抽了出去。
大伾城内,少丘正在焦头烂额,一方面是因为甘棠。这少女生性刚烈,几日前一言不合,竟然一头撞向封印,颅骨都撞裂了,幸亏这里有的是木系高手,巫真的白巫术也厉害,这才给她愈合了颅骨。
这几日巫真一直在病榻前陪着她,找她聊天,但甘棠毫不理会,恶言相向,巫真修养好,虽然淡定,但少丘却烦恼无比。碰上这么个小辣椒,爱也爱了,恨也恨了,然后就没法子了。
另一件事更严重,揪起了所有人的心——食物告罄!
按木扶桑的预算,把封印内所有的动物捕杀,搭配可食的植物茎叶,估计够一万多人吃八天,不过他心理压力太大,竟然忽略了夸父们的食量……
其结果就是,二百多名夸父,五天吃掉了一万人三天的存粮,五六天工夫,连耗子都被木系的高手给捕杀了,树叶草芽也吃光了,所有人都傻了眼。归言楚等人虽说是木系高手,能生化树木,问题那是元素力催发的,他们还没达到能泥土里长出庄稼的地步。
于是,大家开始杀战马。
这可是个极为悲惨的过程,掉了脑袋眼睛都不眨的金系勇士,几乎是流着泪捅死自己的爱马,生火煮食马肉。这些来自西方的“未开化”部落,有些人甚至连人肉都吃过,可是轮到吃自己的爱马,很多人吃着吃着就吐了出来,嚎啕痛哭。
少丘也是眼睛发红,最后金无刃一声大喊:“他娘的,老子不吃了。大不了饿死。”忽然想了起来,转头告诉自己的部属,“老子饿得受不了时,铁定抹脖子,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