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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茶寮就在眼前,趁着塞毛巾的机会,燕小六也是调匀了呼吸,他挥了挥酸疼的胳臂。再次拎起满当的水桶,一鼓作气地往茶寮冲去。
“客官,你怎么不坐啊?”燕小六刚刚走进茶寮,就看到一个相士打扮的人擎着yīn阳幡立在柜台处,于是顺手将水桶搁在柜台外面,随即忙不迭地替其拉开一张桌子,口气老道地招呼起来,“先生,你先坐着。嘿。今天人多,只剩下这张靠外面的台子。你可担待着点。”
那个相士转过身来,打量了燕小六一眼,随即笑着点了点头道:“无妨,反正云某风餐露宿惯了,坐哪里都是一样,小二哥快些替我砌壶茶来也就是了。”
“好嘞——”燕小六看这样貌平平,不过似乎很好说话,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今天先些时候到茶寮里的那些主。可都不像是什么善茬。这个相士不介意坐这张靠近出口的台子,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待到服侍相士坐定之后,燕小六又是偷偷扫了一眼茶寮里的另外四桌客人,坐在东边的那桌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他面容污秽,衣衫破旧,上面打了不下五个补丁。也没看见有什么随身的包袱,若不是看他手里的那把胡琴还有些考究,真的和街边常见的乞丐一般无差。
至于坐在南边的则是一对主仆,仆从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厮。凤眼秀眉,白净地有些过分,那主子也是一个青年公子,至多不过二十五六,眉目之间似乎也极为和善。但燕小六知道这主儿可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他那件玄sè绸衫的袖口上烫染着‘水天坊’的印子呢!那可是京师便门外横河头布市里头一份的衣布行,非是达官贵人绝对踏不进水天坊的门槛。而且最怪的还有一点,明明自己方才招呼那公子落座时,已然替他收拾干净了那张东西向的板凳,可是那小厮非把板凳搬成了坐北朝南的方位,才让其主子落座。
坐北朝南?这小厮可真是把他的主子当成官家服侍了。哈哈,皇帝老儿会来我的茶寮,应该不可能吧。而且当今皇帝已经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绝对不可能这般年轻的。
坐在西边那桌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除了样貌英俊一点之外,实在说不出有些特别,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怪。他的衣服上绣着一些图纹花饰,看起来总是有些异样,总觉得那些绣着的花儿、鸟儿的能飞起来一般,和普通的绣花绝对不一样,倒是有几分像是传闻中的皇家贡物。不过燕小六没有去过皇宫,也不知道那些贡物究竟是怎么个门道,所以也是无从比对。还有最怪的一点就是,明明已经是寒意瑟缩的天,这位还是一袭单衣,如此打扮赶路,莫非也不知什么是寒冷吗?
至于坐在北边那张长桌的则是五男一女,从他们一身劲装还有带着的兵刃来看,绝对都是江湖中人。这些男的大多都是长相粗狂,尤其是其中一个络腮胡的壮汉,一脸桀骜不逊之sè,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全身彷佛罩着什么气劲似的,一看就是难惹的主。至于那个唯一的女字,倒是英挺娇艳,一身火红的劲装在寒风凌冽的秋rì里格外扎眼,而且她本身就是一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燕小六一边思虑着那四桌古怪的客人,一边已然踱回了柜台处,他动作自然得拨拉了几下算盘,又揭开账本掏出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来。荷花马上就要来了,自己可得快些把东西写完,才好交给她啊。想起荷花读到自己写给她的东西,燕小六的嘴角也是撇出一丝笑意。。。
“小二,水不是开了吗?快些再冲一壶茶来啊!”
就在燕小六想入非非之际,一个雄壮的声音把他惊了起来,燕小六探头一看,吆五喝六的正是那个桀骜不逊的络腮胡大汉,随即又是转头看了一眼炉子,果然发现自己临打水前烧下的那壶水已然沸了起来,当下只好把写了一半的纸条塞了回去,口里应了一句‘来嘞’,随即便提着水壶往柜台外走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寇冲冠和云和岳
燕小六眼中的粗豪大汉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碗,用舌尖舔了一口茶水。他的名字叫寇冲冠,贼寇的‘寇’,怒发冲冠的‘冲冠’。
这么一个长相到名字都纯爷们到极致的大汉,已经用这样的方式,成功地用自己不够爷们、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舌头舔了五次茶碗。艰难完成这一动作,又用余光瞟了一眼碗内剩余的茶水,然后心中吁出一口长气。
寇冲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或是窝囊,今次几人出行,可谓是将命都豁了出去,自己确实是长得五大三粗,但五大三粗也会怕死,他敢以自己世代忠贤的祖先起誓,换了任何一人身处其位,都会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而且他大部分的压力,还是来自身边那美艳的红衣女子,这是一个武功高出自己许多的暴力女。平rì里这个女人就让人望而生畏,此刻的她更是面透寒霜,再加上从她凤眼中不时shè出的足以令人窒息的眼神,在这个本就萧瑟的深秋里,寇冲冠却是生出一种如坠冰窟的颤栗。
当时自己想着能够亲近美人儿,再加上若是完成这任务,那就是泼天似的功劳,所以也被功名利禄迷了心窍,自告奋勇地掺和了进来。可这一路上自己越想越是觉得今次之行,乃是九死一生,都怪当时被名利,还有美sè迷了眼,现在要想后悔,罢了,肯定是来不及了,就当是看在世代忠良的份上。为国尽忠吧,唉,真是呜乎哀哉啊!
寇冲冠想到无奈处,又是自觉地端起茶碗舔饮了一口茶水,总算又是驱散了几分不断聚拢而来的压力。
不过寇冲冠心头的那丝后悔旋即又是没了踪影,这奇人也是给自己鼓劲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要是自己真的功成,功名利禄,一样都少不了。到时候自己也懒得伺候身边的冷美人了,听说艳名远播的西域名jì慕容缇娜,将会来江南巡游,到时自己若是囊中多金,说不定就能一亲慕容缇娜的芳泽了。
未必慕容宫里伴,舞风歌月胜纤腰。
慕容缇娜号称这天底下最有风情的女子,虽然她出身西域慕容鲜卑族,从来也未踏足江南,寇冲冠当然也无缘得见。但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慕容缇娜艳名天下,那绝对是一个媚骨天成的大美人。
这西域妖娆本是上月就要‘驻跸’苏州,却是因为北伐,一路上倒换官文之类的都是麻烦了许多,在路上耽搁了行程,直到今rì才姗姗来迟。寇冲冠今早出城的时候,就瞥到了那些赶去北门迎接仙驾的百姓,当时奇人也是恨不得掉头向北加入那沸腾的队伍,他也不盼着能有幸目睹仙颜。只要能看看慕容大家的檀车香驾,也就此生无憾了。
寇冲冠想像着慕容缇娜的绝世风姿,喉头也是觉得干燥起来,当下也是不及多想,端起茶碗就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是大喝一声道:“小二,水不是开了吗?快些再冲一壶茶来啊!”
寇冲冠此言一出,便看见那本是在柜台后提着笔写字的小二。提着铜壶就走了过来。
小二到了寇冲冠的身边,却没有急着给寇冲冠上茶,而是用手想去推移桌边的一个箱子。
啪!
寇冲冠重重一把拍掉了小二的手,咆哮着道:“你干什么!”
小二也是被寇冲冠的反应吓到了。即便是手被拍的通红,也是怔怔地不敢出声。
“问你呢!干嘛碰我的箱子!”
“客。。。客官,这箱子挡在这里,我不好给你加水,所以就想稍微挪一下!”小二的声音里也是充满了委屈,自己早就知道这桌子客人不好伺候,哪知还是中了招。
“你!”寇冲冠还想再骂!旁边的红衣女子却是说话了,“莫要多事!”
红衣女子的一句话就令发飙中的寇冲冠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耗子见到了猫一般,红衣女子说完这句,也不多言,示意小二该加水加水。
小二颤颤巍巍地给几人加了水,本想再寒暄几句,但是见到寇冲冠噬人的眼神,还是什么都没说,便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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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和岳将yīn阳幡在桌边的长椅上放好,并且借着机会环视了一下四周,虽然入目者都是些怪异人物,但见多识广的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异之sè。直到其中一桌和小二起了冲突,也是置若罔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小二颤颤巍巍地给那个咋呼的络腮胡大汉冲完开水,便从桌上倒覆的茶碗中取出一个,随即便闭目养神起来。
待到冲水的声音在近旁响起,云和岳料到必是小二已然走到了自己这桌,便睁开眼睛笑吟吟地道:“有劳小二哥了。”
“先生,您客气!”小二老练地调适着水壶的角度,待到将茶碗里的水倒满,又是热情地道,“先生,赶路辛苦,要不要来些点心啊?小店的绿豆糕香糯可口,而且一直存在yīn凉处,味美得紧。”
“吃食倒是不急在一时。”云和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让喉咙浸润了片刻,随后才和声问道:“小二哥,不知得闲否?”
小二看了一下周围几桌,一时倒是也无人招呼自己,便将水壶放到一旁,搓了搓手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要打听的,这十里八乡的我都熟得很,你问就是了。”
“这附近十里八乡都熟?呵呵,这倒是太好了!小二哥,我来问你,这附近都有哪些大户人家啊?”
“大户人家?”小二的眼中的疑惑之sè转瞬即逝,想是也明白了相士的意思。随即便将这附近的大户人家的情况倒豆子般说了出来,言语之间还尽挑些香火子嗣之类的家长里短。
作为相士,打听这些富户的消息自然是为了营生着想,只要有了这些消息打底,再加上相士察言观sè的本事,不难将真实的情况说得七七八八,到时还怕那些妾室偏房们不争着让他看相算命?
所以云和岳脸上的笑意也是愈浓,显然对这小二如此知情识趣很是满意,只有先前的那个络腮胡大汉嘟囔了一句,‘江湖骗子’!
小二倒像是怕极了那个大汉。所以本是滔滔不绝的声音也是轻了许多,云和岳见状也不着恼,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掷给了小二道:“淡定着点,好好说,慢慢说!”
小二见了碎银子,眼睛也是放出了光芒,平rì里就是忙活一天也不一定能赚到这许多银钱,所以他的声音也是再度气壮起来。口若悬河之间,不仅把那些家长里短之事说得一清二楚。连一些轶闻八卦也是尽数奉上。
“在这官道走上三里路,然后再往超山那边拐,有个吴家庄,听说最近可是出了一件怪事。先生,这个你要听吗?”
“三教九流之事,云某是来者不拒。只要小二哥不嫌劳累,自然是多多益善。”
“好嘞!既然先生想听,小的替你说来便是。嘿嘿,那吴家庄的老爷子嗣不济。膝下只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过这小姐却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而且自小已然订了亲事,婆家听说也是长兴县的一个大户。本来听说明年里就要出阁,哪知道那吴小姐不知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忽然要拜一个乞丐作师傅,明rì里庄上还要举行什么拜师大典。”小二说到这里也是顿了一下。言语之间颇有些感叹地道,“平rì里见到乞丐,连我等cāo持贱业之人也要退避三舍,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却偏偏喜欢抱一要饭的臭脚。你说这桩事情怪是不怪?”
小二此言一出,云和岳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那个衣着污秽的年轻人明显震了一下,不过随又是恢复了常态。
这边的云和岳似乎完全没有注意那人的异样,嘴上打趣道,“哈哈,我闻小二哥言语之中颇有不平之sè,莫非那吴家小姐就是你的梦里佳人吗?”
小二一听这话,也是没有了方才的从容,脸上一红讪讪道:“让先生笑话了,像我这等命小福薄之人,哪有这等气运。”
“小二哥此言差矣,若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还要我这等相士何用?想那汉高祖当rì不过一破落户,后来还不是作了国祚延续四百年的帝皇?”云和岳说到这里,本是微笑的面容也是一整,神情肃穆道,“你我今rì相会也是有缘,若是小二哥愿意,不妨就让云某帮你算上一回如何?”
小二闻言似乎有些意动,也是语带踌躇道:“先生,这世上真有相命之术?”
“这是自然!伏羲河图旋太极,文王八卦演万物。命理之道,小乘者可以趋吉避害,大乘者即便是逆天改命,又有何难?”云和岳说到这里,也是眼睛一瞪道,“莫非你看我向你打探消息,就以为云某是一个江湖骗子不成?命理之术,不是无根之木,自然是理据越多,推算得越准,这和查案缉凶也是一般道理。”
云和岳见自己此言一出,小二也是连忙向自己作揖赔罪,面上颜sè才好看了一些,语气悠悠道:“既然你信得云某,那么不妨就来测上一测,你是要看个全相摸骨还是测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