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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力气,明明魂魄已经不全了。”人脸怪笑着看着他。忽然,许素兰的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顾子熙的脸。
“云舒,杀了我。”依旧是初见时风云不惊的笑容,平静的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子羲……”聂云舒身上翻腾的煞气瞬间消失不见,握剑的手也开始颤抖。
“她虽吞了我的魂魄,但托魏姑娘的福,我并未被她融合,趁现在我还能制住她,你快用剑刺这妖物的眉心。”他径自说着,似没看见自家师弟满脸的痛苦挣扎一般。
“如果她死了,你呢?”聂云舒盯着眼前思之如狂的人看了许久,终于说出了句完整的话。
“我么”顾子熙忽然笑了,“自然是魂飞魄散了。”语调轻松,好似魂飞魄散的不是自己。
“这样么。”聂云舒也跟着他笑了,然后抬起手,一个明晃晃的剑花闪得启玉和容璟花了眼睛。待睁眼再看去时,那柄细长的剑依然叉在了妖物的眉心。
顾子熙的脸开始模糊,妖物的身体开始颤抖,一缕一缕的黑气随着黑血从渐渐绽开的皮肉里冒出来。
启玉皱了眉头,甩出寒银链将妖物罩入其中使得黑气不再扩散。这边聂云舒却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面容如雪消融,可他却是笑着的,伸出手指触碰那没有实体的容颜。一边喃喃自语道:“子羲,没想到我不能与你同死,却能与你一同魂飞魄散。”说话间他的身影竟越来越单薄,不多时便已是摇摇欲坠状。点点荧光自他的心脏处溢出,在夜幕里绽放的很美很美。
“虽然我的一生就好像一个笑话,”男人面向启玉和容璟站着的地方,“我酒醉了半世,也疯狂了半世,那几人确是死于我手,对此我聂云舒并不感到后悔。多年前的旧事就让它在今夜了解罢,七师弟给你们讲的那些”男人扬起嘴角,笑得像个孩子,“你们就当是听一个故事罢。”
人影越来越淡,如同一团雾气。
“还有,谢谢你们。”伴随着最后的声音,荧光忽然大盛,聂云舒的身影却也随之烟消云散,只余一柄长剑,“哐当”一声孤独的躺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你的孩子们都是很好的,不想老婆子我……”距离事发地不远的一间厢房里,许夫人侧坐在窗前,看着漆黑夜里的点点荧光,语气悲凉。
“哪有,夫人是个好母亲。”云魈立在她身侧,脸上闪过几丝得意之色。
“本来都是很好很好的,可不知怎么,一切就变了。”许夫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阵子我总是梦见他们还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多乖啊,一个个笑得,和那屋角的太阳花儿似的。”
“人总是会变的,夫人既然把我等请来,便已是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结局。”
“说的也是啊……”许夫人长叹一声,捻起手中佛珠轻声念起佛来,不再出声了。
专心于各自心事的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绿衣人影,正以不似常人的速度,飞快的溜出炼宗门,向山下奔去。
铜镜(一)
江南水乡总是温柔的。就连冰冷的开春夜晚,都能令人无端生出些许柔肠百结来。
曾文山本是和一干友人前来游玩的,不知怎么就走散了。或许是这荷塘的月色太撩人,或许是这密密麻麻的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生长的莲叶太难得。总之,当他的注意力回到走路上时,周围已是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一般暗自埋怨友人太不够意思,一边加紧了步伐。用完膳出来本就不早了,再晃荡了这么些时辰夜怎样也是有些深了的。毕竟是才开春,深夜里的风刮在身上难免寒意深重。
拢紧了衣襟,曾文山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荷塘,却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荷塘边竟然做了个女人。身形纤弱,长发披散着,双足垂在水里。曾文山本就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大半夜的看见一弱女子独自坐在荷塘边衣着单薄的样子不由得就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拍着女子的肩柔声道:“姑娘,深夜寒深露重的,坐在这里久了怕是会感冒的。”
女子闻言缓缓扭过头来,伸出苍白枯瘦的手慢慢扒开遮面的长发。一瞬间曾文山不是没想过那些坊间鬼谈里说的半夜撞鬼的故事,他甚至做好了心里准备看见一张鬼泣森然的脸。可是事实往往出乎意料,长发遮掩下的女子有一张意外美丽的脸,一双眼睛更是透着楚楚可怜的光。以至于曾文山瞬间就放下了防备之心,只想着要如何疼惜眼前孤身一人楚楚可怜的弱女子。
“公子……”樱桃小嘴轻启,连声音都如此好听,硬生生融了曾文山一颗朗朗男儿心。“怪只怪小女子命苦,公子何必管我,让奴家自生自灭罢。”
“姑娘快别这么说,小生虽不才,但若是姑娘有难一定鼎力相助。”曾文山长得虽文绉绉小身板儿一推就倒,却很有一番侠义心肠,遇见个不平的事儿总爱拔刀,且不说助没助上,心意总是好的。
女人的眼睛眨了眨,滴出几滴辛酸泪后方才颤巍巍的开了口:“小女子十六嫁入周家为妾……”
高家的小公子病了。
高家是城中的大家族之一,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整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宠得恨不得把什么都塞给他。如今病了,整个高家上下都乱作了一团,仿若丢了主心骨一般。可偏偏这病请便名医都看不好,高家记得无法,只得在城里张了榜,说是谁能治好高家公子就以百两黄家答谢。大概是这公子的病太稀奇,或是这高家公子就是个短命鬼,榜单贴上了几月有余,愣是每一人成功领走了那百两黄金的。高家上下只得愁眉苦脸的守着床上日渐消瘦的高家小公子,以泪洗面。想来也是可怜,那小公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如此年华竟卧病在床半年有余,着实不幸。
启玉来沧城买羊肉泡馍的时候便听见店主摊子上的人在谈论什么高家公子什么百两黄金的话了,抹抹嘴找到贴在墙上的榜单,瞅了两眼,只一伸手便掀了揣在怀里。这头刚有人掀榜,那头高家就立马知道了。当下便是四人抬的小轿即刻到了场,一位毕恭毕敬的管家模样人规规矩矩的冲启玉鞠了一躬缓缓道:“恭迎神医,还望神医能救我家少爷一命。”
启玉这边却是灿灿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我不是神医,但是我能请来神医。”
高家不愧是大家,三辆华丽丽的马车外加这笑得灿烂的管家定的那口沉香木翡翠棺材,云魈第一次有了想扶额的冲动。斜眼看着旁边一脸无谓的罪魁祸首,他忽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闺女真孝顺,出门玩儿还想着给爹找事做。”
启玉不嗔反笑:“这不是您老人家上次太闲了么,年纪大了不多活动活动身子骨才老得快呢。”
“呐,我说云兄啊,启玉这也是一番好心,上回炼宗山庄那事儿都是我和她出的风头,这次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抢了您的威风不是。”容璟嘻嘻笑着,帮腔倒是帮得快。
想想也是,上次那事儿确实存了锻炼他俩的心思,自己便是做了一回甩手掌柜。谁想这两人竟也不是吃亏的主,没过多久就想着要讨回来了。只是那高家人东西都送来了,总不好叫人家送回去不是?云魈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在那一箱子金灿灿的玩意儿前松了口。为此启玉和容璟又在暗地里将他好好的鄙视了一番。
高家准备的很周全,三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便抬脚上了车。车内比之车外更是豪华,且不说那坐垫靠椅上的罕见锦缎,光是车内室的云塌就令启玉花了眼。这哪里是车,分明就是一间小上房的模样。
“喂,想不到这人间的车还有这个模样的。”坐在车中闲着无趣,启玉便飞身钻到容璟这里来找乐子。好在容璟那厮也是个坐不住的,两人便一同坐在了车尾的辕木上,闲扯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怎么,你呆的那地儿没这玩意儿么?”容璟偏过头,看着一脸稀罕色的启玉笑问。
“当然没啦,我们都是驾云的,即便有车也是玉辇那种给天帝坐的东西。”
“驾云?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咱们刚遇上的那次你拽着我满天飞的那样吧。”
“差不多吧,不过我们飞的时候呢,一般没人会把自己吊起来飞。”不知不觉中,启玉说话也开始耍贫了。
容璟暗自笑了笑,把话题扯了开去,“你见过那高家公子么?怎么就这么肯定咱能治得了他。”不知为何,他总是下意识的想避开关于启玉所处世界所有话题。
“没见过。”启玉起身探进车内拿了几颗山核桃,分给几颗给容璟后坐回原位施施然道:“不过既然是医师治不了的,那自然就是归我们的活儿的。”
“嘿,这么肯定?到时候若万一不是,云魈那抠门鬼可就得把那大把的金子还回去了,这样的话他不哭死才有鬼。”
“放心啦!我说的绝对没错”启玉安慰似的拍了拍容璟,好像军令状是他下的一样,“云魈会不会哭死我不知道,不过鬼是确实有的。”说完还故意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容璟一番。后者能哭笑不得的使劲儿扳核桃用果仁儿来堵启玉大仙这张不知怎的就变得爱说话了的嘴。
后面二人闹得欢畅,最前车的云魈大人不知怎的忽然就喜欢上叹气这种忧郁着沧桑的运动了。这两个家伙,耳力很好的某人不幸听到了某两只的吵闹,顿时很有种抱住钱箱怨念的冲动。心想我这样爱钱是为了谁啊!还是为了提高棺材铺的生活质量么!这几年国库亏空老百姓的生活都过得不怎样我一把年纪了还收养俩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就靠个小店面养家我容易么我!
“云公子?云公子!”
云魈径自出神,高家管家连唤了好几声才听见回了魂。
“唉,你且继续说下去。”
据管家的说法,高公子是在今年三月中旬的时候忽然一病不起的。高公子在家里虽然得宠,性子却一点没被惯坏,待人接物都是极好说话的,因此高家上上下下都很是看重他。高家老爷有了什么稀罕物总是先来那给高小公子挑,有回送的礼品里有面做工极其精致的铜镜。镜边统一是金镶玉雕得各式玲珑貔貅,镜面亮澄澄的,连面上细小的黑痣都能照见。这小公子本不是个爱美的人,看见这镜子却忽然就挪不开眼了,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半天便找他老爹将镜子讨了去。每日都用丝帕蘸了花瓣水擦拭,宝贝得和什么似的,碰都不让别人碰。有次高家公子的娘亲来他房里送点心,瞧见镜子模样金贵便拿起来把玩了阵,哪知正巧被高小公子撞了个正着。本来也不是多大点事儿,可这小公子就偏偏跟他娘亲要了他的命似的,疯了样的劈头就扇了他亲娘一巴掌,夺过镜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什么静儿我对不起你之类的疯话。他娘也是给打蒙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为此高老爷把高小公子好一番狠打,直直打的他三天三夜愣是没能下得了床。
原以为有了这茬小公子怎么也该收敛点了,谁知他竟然变本加厉,养伤的几天硬是天天把镜子放在枕边,着了魔似的看着镜子痴笑不已。高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请遍了高人法士也没能整出个所以然来。高老爷虽猜测小公子这风魔病和那面镜子脱不了干系,却又不敢直接把镜子砸了,怕万一亲生儿子魔怔了吵闹着要和镜子陪葬岂不是亏大发了。
又过了几月,小公子身上的伤是好全了,人却一天比一天黄瘦下去,整天只会直愣愣的捂着镜子躺在床上,和他说话也是不理的。高家老爷以为是他那回打得重了,寻了好些名医来高小公子诊治。可是名医们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了好些调养的方子。几方子药下去后小公子情况倒也好了些,只是仍不说话,整天躺在那里一副痴傻的样子,如今全靠参汤吊着性命。
管家说完拿起衣袖摸了摸眼角,满脸悲凉。
“你说是金镶玉的镜子。”
“对,正是。”
“那玉是否是镶在镜子背面?”
“这……镜子一直被少爷心肝儿似得护着,小人连镜子的影子都没见过。”
“尔等所谓何事?”
“回知府大人,小可的友人于几月前出游,至今未归,且了无音信,小可等恐友人凶多吉少,特来报官。”
铜镜(二)
有高家的人全程安排着,当天傍晚便到了高府。三人才被迎进大门就被眼前齐刷刷的两排家丁唬得愣了片刻,走在人墙中间的时候忽然就有种昂首挺胸的欲望。走了一段便看见侯在正厅前的高老爷和高夫人,二人俱是着了正装,满脸堆笑的站在门边。
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