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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完已知大概经过,心中有无数疑问,为何芙晴深更半夜尚在上阳宫外?为何有人如此大胆,敢深夜潜入东宫行刺太子?芙晴被“关押起来,带回东宫严加讯问”,现下不知境况如何;她本性文静纯良,那些宫中侍卫皆威风凛凛,况且涉嫌行刺太子,兹事体大,他们防卫不严,正要求功抵过,焉能不“严加讯问”? 如今夜已深沉,我亦不便去求公主,公主明日即使知晓,也未必愿去为芙晴开脱说情。芙晴一介弱女,只身被拘,与羊入虎口无异,今夜要受何磨折,难以逆料。
我越想越是害怕,手心沁出冷汗,小喜儿见状,宽慰我道:“姐姐且稍安心些,太子素日御下宽厚,应该不会太过为难芙晴姐姐的。”我听他言太子为人宽厚,回想与他交往确是如此,心中却仍是放心不下。想到那面金牌尚在我手中,心头主意已定,打算去东宫见太子,求他放过芙晴。
我回至房中将金牌取出,对小喜儿道:“芙晴生死难料,我今晚定要去东宫一趟,请公公开宫门放我一行。”小喜儿急道:“姐姐这是疯了不成?东宫现下正乱着,姐姐何必去赶这个热闹?再说,姐姐又不识得去东宫路径,即使去了也进不了宫门,还是待明日回禀公主,再作计较。”
我笑道:“你们告诉我如何去,我便知道了。至于到了东宫,我自有进宫之法。若是公主责怪你们私放我出去,我自会替你们请罪。你们好意为我,我心领了,但是今日这趟却是非去不可。”
小喜儿无法,只得开了宫门道:“姐姐若是无助于事,便请快些回来,我在门口侯着姐姐。”又将去东宫的路径详细告之与我。我深深拜谢道:“多谢公公!茉语感激不尽!”小喜儿急道:“姐姐无须客气,请速去速回。”
我依小喜儿之言往东宫行去,宫中虽是夜晚,一些亭台楼阁中却仍有依稀灯光,也并未虑及那刺客可能还潜伏宫中,此行实在危险之至,只是一路前行,未及多时,已到东宫之外。
只见东宫之内灯火通明,宫门口有一队侍卫整齐而立,我尚未看清人数,早有一名侍卫低声喝道:“来者何人?”跨前一步。他态度严厉,我心下毫无惧意,将那面金牌取出,对他道:“奴婢乃上阳宫公主婢女,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烦请大人通传。”他正要变色,想是觉得区区宫女居然如此大胆,指明要求见太子,却不料看见那面金牌,怔了一下,接过检视一遍交还与我,方凝神对我说道:“请姑娘在此地稍侯。”言毕匆匆而去。
未过片时,只见他已出来,身后跟着一人,正是李进忠。李进忠见我站在那里,笑道:“太子殿下在宫中相侯,请姑娘随奴婢进去。”态度十分谦恭客气。我知道此人不可怠慢,笑道:“有劳公公。”即随他进了东宫大门。
李进忠一面走,一面叮嘱我道:“姑娘说话务必小心些,太子殿下今日心境颇劣。”我笑道:“多谢公公提点,我自会小心说话,不惹殿下生气便是。”我跟在他身后,只觉东宫比上阳宫要大许多,夜色之中,依稀只见楼阁掩映,应是十分恢弘大气。
我随李进忠走近一处殿阁之前,李进忠立在门外道:“奴婢禀太子殿下,求见之人已到。”只听里面淡淡的声音道:“让她进来吧。”李进忠答道:“是。”使眼色与我,我只得轻轻推门而入,他却并未跟进来。
只见太子坐在书案之前似正在看书,却是面无表情,有几个宫女内监随侍在旁,我跪拜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他亦是淡淡道:“免礼平身。你今日前来见本宫,为了何事,尽管明言。”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知他今日如此态度是因日前之故,但为了救芙晴也顾不得他冷淡,却不肯站起,仍自跪于地上说道:“奴婢闻听今日有当诛之人扰乱东宫,殿下下令缉拿,奴婢妹妹年幼无知,晚间因一时贪玩,未能及时回返上阳宫内,如今被李大人拘禁于东宫讯问,恳请太子念她初入宫中尚不熟知规矩,放她回去,奴婢会请公主严加训导,但奴婢敢担保她与此事决无关联只求殿下网开一面,奴婢永感殿下恩德。”
只听他道:“本宫若是不肯放人呢?行刺本宫其罪非轻,深夜在宫中行走,即使无辜,终有可疑,本宫亦会追究。”
我闻听此言,感觉他并不想放芙晴,反而隐隐有责备追查之意。如此一来,芙晴不但今日无法脱身,只怕日后尚有麻烦。不觉失望已极,深感自己无用,心中一痛,眼泪便要涌出来,又不能在太子面前失态,只得生生忍住,对他说道:“殿下执意追究,奴婢亦无可奈何。只求殿下将奴婢同妹妹一起拘禁,奴婢进宫之时曾承诺家人好好看顾于她,奴婢未能严加教导致有今日之事,是奴婢之过,请殿下同罪并处。”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见我泫然欲泣之状,目光随即又转向别处,依然冷冷道:“此事本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如此。本宫既已下令,决无更改。你且回宫去吧。”
我凝眸定定看他,只见他面色虽冷,眼中却隐隐有一丝怜悯之意,心中暗怨自己糊涂,今日既是为了求情而来,若是只论宫中规矩,我如何讲得过他?芙晴本自有错,太子秉公论处,绝无可挑剔之处。若要他放了芙晴,除非是让他动恻隐之心,但是芙晴与他并无牵连,他又怎会无故去怜惜她?思来想去,似只有一个办法。
前日飞云阁上我已知他心中对我有一丝眷恋,当时亦未多想只是拒绝。如今心系卢杞,对他更无杂念,只是若要救芙晴,恐怕只得如此,即使是欺骗于他,也是值得。
芙蓉叶下三更雨
我心念既定,遂向他说道:“奴婢还有一句话回禀殿下,但是奴婢只愿告知殿下一人。”他并无迟疑,将眼光扫过随侍宫人,那些宫人皆明白其意,默然退出门外。他方转向我道:“你有什么话,现下可以说了。”
我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心道并非我有意骗你,只是若非如此,你定然不会管我们,只好说违心之言了。再睁开眼睛时,已是笑意盈盈,对他柔声说道:“奴婢今日斗胆前来,除了为妹妹之事,其实……其实奴婢亦是闻听东宫有刺客,心中担忧不已。今见殿下安然无恙,奴婢亦可放心回去了,奴婢告退。”言毕故意再不去看他什么反应,起身而去。心中暗暗揣测,此计不知有用无用。
果然听见他在我身后说道:“站住。本宫还有话问你。”我并不回头,只是说道:“殿下请讲。”他渐渐走近我身后,我方才转过身来,只见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喟然自叹道:“本宫是应该相信你今日之言,还是日前……”
我见他如此神色,知道他心中定是还对飞云阁之事有所芥蒂,蹙眉说道:“茉儿年幼无知,现在已然知错了,殿下莫非还是不愿原谅茉儿么?”心中想道,他若是不相信我今日演的这场戏,那我真是白白耗费心思了。
殿内灯火本是明亮,只见他望向我,嘴角逸出一丝轻笑,道:“你若要本宫相信你,只须做一件事即可证明。”我心跳不由加快,有些害怕,心想他该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吧,今夜这种情形之下,量他也不会有这种心情。面上坦然笑道:“殿下请讲。”心里却是惶恐不安。他轻笑道:“你既如此留意本宫,你只须告诉本宫,这十几日来本宫大约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宫中传递消息并不困难,若是我有心留意有关太子的事情,无论如何总是说得出几件来,除非根本就不曾关心过。但这些时日以来我在上阳宫内,确实从未想到过他,这个难题却是如何去解?
他一直似笑非笑看着我,等着我答他问题,百般无奈,我只得微嗔道:“殿下乃是监国太子,日理万机,都是朝廷机密。茉儿怎能知道殿下每日所忙何事?”他淡淡笑道:“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本宫所指的并非这些。”我只得冥思苦想,苦苦思索与东宫太子相关之事,忽地想起那日送茉莉花的内侍说过,那花是因东宫先要的,贡进多了才各宫都送了几盆,顿时高兴无比,忙道:“殿下应该是种了很多茉莉花儿在宫中吧?”心想这其实也难以敷衍过去,但实在是想不出有别的与他相关的事情来。
正恐他又不满意,却只见他面上浮现明显的笑意,说道:“只此一件,已经够了。”我只觉那种熟悉的香味已经淡淡袭来,整个人跌入他怀中,他轻吻我鬓旁秀发,在我耳畔轻语道:“本宫日夜思念于你,只要看到那些花儿,便如看到你嫣然巧笑之神态。本宫虽亦有相知之人,却从未似你这般能够令本宫魂牵梦萦,割舍不下。”
我深恐他又有过于亲密之举,在他们男子心中自是无碍,但我既已心许卢杞,又怎能让他这般拥入怀中?今日之事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芙晴逃过此劫,后日离宫而去;便无须担心。而我只要安心跟随公主,以后也不必再来见他,他并无多少机会与我接近,待到公主嫁出宫去,更是可以远远离开宫廷,也无须担心。虽是无奈相从,但也不可太过分。
我忙柔声言道:“殿下如此待茉儿,茉儿心中感激,只是今日初见殿下之时,殿下甚是冷淡,茉儿只是自觉伤心。”借机佯嗔推开他。他并未在意,笑道:“你让本宫伤心在先,又怎能怪本宫冷淡于你?若要对你好些,只怕你又要推三阻四。”我故意激他道:“殿下若是对茉儿真的如此看重,又怎会无名无份便随意亲近?想来殿下心中,亦将我看成轻薄女子。”他大笑道:“原来你存的是这般心思,若是早告知于我,又岂会有昔日之误会。你无须担心,本宫迟早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见他心情已好转,忙道:“殿下若是不怪茉儿了,茉儿适才所求之事,请殿下开恩。”他脸色微变道:“本宫旨意已下,人是断然不能放的。虽是讯问,本宫早已吩咐不得刑求,你无须担心。若是确与此事无关,本宫不再追究便是。”
他能如此说亦是格外开恩,我别无他法,只能如此了。好在已知芙晴应该未受苦楚,心中稍稍好受些,对他言道:“茉儿终究是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妹妹,今夜陪在她身边。”他思虑片刻道:“你既如此坚持,就去看看吧。”轻咳一声,只见李进忠忙推门而入,他沉声说道:“带她去李希烈那里,诸事安排妥当,不得疏忽。”李进忠忙道:“奴婢遵命。”又小心翼翼对我道:“姑娘请随奴婢前来。”我向太子行礼退出;随他而去。
其时已将近三更时分,李进忠一路跟随我而行,东宫之中侍卫见了他都颇为恭敬,我到了芙晴拘禁之处,是一个小小房间,亦有桌椅床榻,却见芙晴伏在桌旁,只是低低哭泣。我进门轻唤道:“芙晴!”她惊觉抬起头来,看见是我,眸中闪现欣慰之色,扑入我怀中,将头俯在我肩膀上,哭道:“姐姐!我是不是闯下大祸了?”
玉岫花开几树妆
我见她形容如常,神情却惶恐不安,显然并未受刑责,应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安慰她道:“你不要怕,今日东宫有刺客惊扰太子殿下,宫中正在追查。你与此事并无关系,应当不会牵连到你。明日我去求公主,她平日对你们亦是看重,若是公主肯为你进言,自然无事。”
她闻听此言,仍是哭道:“但是妹妹却是无法解释为何那时会在上阳宫外……”刚才李进忠随我来时,问及讯问情形,那侍卫统领言道:“我们盘问多时,并不开口。”想来芙晴定是有难言之隐,此时李进忠和侍卫等皆在门外,遂低声对她说道:“如今在姐姐面前,你可将真相告知。姐姐自会设法解你之困。”
她这才止泪,低声说道:“是韩王……他约我晚间在上阳宫外相侯,我久等未至,一时忘了宫门已关,正在那里等候,那些侍卫就将我押起来了……”
我早已怀疑此事与韩王有关,芙晴向来循规蹈矩,若非韩王相约,定然不会如此。她既然久侯韩王未至,便应返回,却犹自痴痴等待,即使被拘禁讯问,亦不肯说出韩王相约之事,对韩王之心可见真诚。只韩王为何故失约,我却无法理出头绪,他虽是风流花心,却也断然不必如此无聊,戏弄芙晴,让她空等一场。
我愁眉紧锁,暗自踌躇如何相助芙晴脱身,却是久无良策,只听窗外李进忠轻咳几下,隔窗说道:“姑娘既已见过,久留此地多有不便,请姑娘回宫去吧。”我亦对外言道:“多谢公公提醒。请公公回禀太子殿下,奴婢今夜愿在此处陪伴妹妹,规劝训诫她,明日自会回去。请殿下成全。”只听他笑道:“姑娘定要如此,奴婢回禀殿下便是。姑娘自己保重,以免殿下责怪奴婢照顾姑娘不周。”言毕应是已经离去,门外似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