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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绝群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双手插进裤兜,这是模特的职业动作。
“这麽冷淡?我的名字很好记,你知道有一匹天马叫做千里绝群吗?我姓齐,就叫齐绝群。我明天还可以看见你吗?”
西门淡淡地反问:“你不是相信缘分吗?”
“那你可不能故意不来呀!”
“我还不至於因为你而不上这儿来。”西门豪竹扔下这句话就走了。他不知道这句话对齐绝群来说有多少含义,他也没想到齐绝群会在认识的第二天就想自己告白。那张脸,他没留意。他只记得对方说的话。
绝群说自己起先是被他那头漂亮的头发吸引过去的,交谈之後又发现豪竹是个与众不同的人,那些独到的见解是他闻所未闻。豪竹是任性和温情的结合体,既感性又野性……
西门豪竹并不是想把对方的告白倒背如流地记忆下来之後当作讹诈的筹码,他只是想从生活中寻找一点真实的素材,来润色他酝酿中的作品。他实在不喜欢去某些企业蹲点,尽管只是蹲点上班,可他依旧不合群,他也不怎麽喜欢被“责任”这东西压著,太累。可他总得上哪儿弄点钱来糊口。
他想做艺术家,但不想当穷艺术家,那样人们就会有理由说:“艺术是个屁!”
现实很奇怪,也很不乐观,除了失败,还是失败。一个自己都不快乐的人,又怎麽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编辑总是会挑剔地拿著稿子对他说教:“现实已经够叫人吃不消了,你就不能给人一点光明的幻想吗?不要试图去揭露什麽,那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你要颂扬人间的真、善、美。对!真、善、美,你懂吗?像你这麽写下去,会把小孩都教坏的!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没希望了!就算又哄又骗,也要把还没变质的心灵,往正确的道路上引导,明白吗!何况现在的人呐,都不喜欢看你这些了。鲁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周作人的行情比他好!你再看看影视界,那种结局不都是骗人的吗?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谁都知道这是扯淡!可观众就好这一口!如今这世道,谁能把谎话说得天花乱坠,谁才是佼佼者!”
编辑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西门能够理解。他不是不想写得美好一点,也不是故意摆清高,清高?他是偏爱清高,但他还配清高吗?还清高得起来吗?在这个早已变质的社会里,清丽与高洁这样幽雅的字眼都被那些乌合之众当作垃圾一样唾弃得不堪一提了。但无论他们怎样鄙弃这个词,它在西门豪竹心中仍然是一尘不染的圣土。人啊!有什麽资格去辱骂这清凌凌的意境?
每次提起笔,都不由自主地写到沈重。直到有一天,他无法再次狠心拒绝齐绝群约计两年的不断告白,他才想,该为这个人做些什麽?才学著抛弃自己,逼迫自己。因为有了所爱的人,就必须给他幸福,最浅显的方式就是为他积蓄一大笔钱财。人,为了爱,才变得贪婪。
西门豪竹换了一个笔名,换了一家报社,开始大行其道。他描绘男女间缠绵悱恻的爱情,令编辑与读者皆砰然心动,编辑自然近水楼台,暗想著要约这个笔名香甜的小说家出去聚一聚,西门豪竹在信中谢绝了他的邀请,为了表示歉意,以及对方长久的支持,西门特意写了一首小诗。因为他很少写诗的体裁,所以马上就在没有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见报了。这是西门意料之中的,他心底里也希望它能刊登,因为这是他成名以来唯一一篇用自己的真心去写的东西,是写给那个爱著他,却对他大动肝火的齐绝群的。
西门发觉自己在认识绝群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也是他从前总是失败的原因之一:他应该自己观察对方表白时的情态,如果没有这个作为辅助,文字就没有感染力了。他还犯了一个错误就是齐绝群确实是个急惊风,但同时又很有耐心和恒心,否则豪竹就把他当作那种玩世不恭的游戏者了。
齐绝群的性格不是西门欣赏的那种,甚至带著不屑。他总是想把西门变成专属於自己的所有物,不准他违抗自己。总是因为西门故意的俏皮话怒不可遏,经不起任何玩笑。他只懂得对西门说爱、爱、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无法自拔,爱得茶饭不思!有时候西门不明白,他一直这样对自己说爱,到底是什麽意思?也许他根本不懂得什麽是爱情吧?只能用这麽直白的话来欺骗自己,也欺骗西门。
绝群还是太孩子气了,他的职业是模特,靠脸蛋和身材吃饭的人,外界有意无意的流言蜚语满世界地吹,所以他的脾气不会好到哪里去。西门点了一根烟,这样安慰自己。
写了太多的言情小说,他自己都掉进了这个怪圈,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获得爱情?为了钱,他写著自己不爱写,而别人却爱看的东西,他和妓女又有什麽分别呢?所以他又怎麽会讽刺绝群呢?可是绝群还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毕竟,凡是出卖自己的人,他的心都是自卑的,太容易受伤。
西门把钥匙插进锁孔,叹了口气:“绝群啊,我又何尝比你好过?但是如果我在你面前流泪,那时候你还会把我当作你坚强的依靠吗?那时你就会觉得我不可靠了。所以我一定不能屈服。”
房子是西门豪竹和齐绝群不久前合夥买的。媒体得到他们一起迁居的理由是,两个大染缸里的男人为了避嫌和避闲。而做给别人看的往往都不是真相,事实若在表面就这麽容易说明,那会中文的人就都不知道“愁”字怎麽写了。不过就西门豪竹个人而言,他是不在乎别人知道真相以後会怎麽样,反正流言蜚语是很难传到当事人耳中的,一律充耳不闻就好。他早就学会无视嘲讽和诽谤了,两个男人同居,总好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居。
西门到盥洗室洗了把脸,随後就著卧室拉开的後窗向外观望。他最近正在构思一篇叫做《窗外》的篇章。後窗的风很大,他向这风送上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的思路开始偏离正轨。他并没有先计划他的文字,而是想象著这房子的另一个主人,此刻是何种表现。
也许现在,绝群已经气鼓鼓地被颜鹰劝回去继续拍写真了,然後颜鹰会小题大做地问绝群:“你脸上掉下来的是什麽?”绝群会怒火攻心地回答说:“是报纸!那家夥知不知道油印不卫生啊!”
最後西门想,颜鹰会劝绝群把报纸看完,那样,绝群就明白豪竹的心意了。
凉风中的西门,有著柔和的发丝,精致的五官,像梦幻一般美丽,他爱编织梦境,然後对自己的杰作微笑。他爱一切美丽的事物,但他并不拥有一切美丽。现实总是不如幻想来得迷人,如果说西门豪竹是美梦,那齐绝群就是专门摧毁美梦的,被称之为“现实”的东西了。
绝群并没有看那份日报,只是对颜鹰说:“等今天的拍摄结束,我要买份点心,就用这张报纸包著它,叫豪竹吃下去!”於是那张日报被当作凶器似的塞进了口袋。
齐绝群如愿买了点心回到家时,发现西门竟躺在king
side的大床上睡著了!他还睡得著!他们吵架了,他居然还睡得著!齐绝群的咽喉像噎了个苍蝇,忍无可忍地将手里还热乎的包子砸到西门的脸上。
西门皱皱眉头,醒了,嘟哝一声“好烫”,他睡意朦胧地支起身,寻找那个从他脸上迅速滚落的凶器。包裹在外面的报纸还沾著几块腻腻的油渍,显然,绝群并没有读他写的诗。委屈,填满了西门的胸口,他索性再次自由倒向床面,闭上双眼。他尽量不去想什麽,尽量让自己回到梦境。如果绝群能在这时候出去就好了,他希望可以听到齐绝群离开的脚步声,因为他的喉咙已经压抑得快要堵塞,如果不哭出来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
如果不是情感太丰富,他不会选择写作来作为职业。他一直努力培养自己的气度,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情绪化,更容易激动。可他不能在绝群面前流泪。
然而齐绝群有意跟他作对,要置他於死地。丝毫没有走出这个房间的意思,反而被西门爱理不理的态度暴跳起来,也许他认为是西门藐视了他:“好,你有种!你看不起我!”
下面半句话还含在嘴里没出口,西门豪竹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谁看不起谁?你就算尊重我了吗?你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绝群没有想到豪竹会这样声高气硬地吼他,顿时火冒三丈高,“你别忘了,这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他甚至完全没有搞清楚一向冷静的西门为什麽要吼他,他当然不会清楚,西门为了让自己从极度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而采取这样极端的做法。
“我只叫你滚出这个房间!”西门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发生了扭曲。他觉得绝群一定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留在绝群身边,来充当他的救生泡沫了。西门感到失败来得太快。
刹那间,绝群死死地用双手掐住了西门的脖子,眼里满是恨意,就好像面对其他嘲笑和辱骂他下贱的人一样,陌生而恐怖。为什麽他会这样憎恨自己?西门十分迷惘,他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这样一种回归原始的兽性,但是现在他看到自己在绝群心里,也许并不特殊,他不过和其他人一样的分量。
西门本来就堵得慌的咽喉彻底被阻绝。他毫无防备,就这样被绝群制服,挣扎变成了徒劳,反而使这个凶手将手收得越来越紧。他白皙的脸庞说话间就变得青紫,仿佛在肌肤下的血肉都要被挤压出来。最先被暴力挤压出来的却是一行诀别的泪,眼前的事物都已经看不清楚,只感到大地在沈堕,快要晕厥的窒息感让西门体验到死亡将近。
再也……不想呆在他身边了,因为我根本帮不了他……让他爱上这个世界是我的梦想,但这只能是个梦了……绝群……为什麽要让它变得这样难以实现?为什麽要杀我?我真的……好不甘心……
一连串紧促的脚步,“绝群!绝群你疯了!还不快放手!快放开他呀!你会把他弄死的!”颜鹰连吼带拉,绝群回过头,一挥胳膊,将他推到一边,颜鹰的表现就像一块牛皮糖,再次拖住绝群,并朝床上那半死不活的人大喊:“西门!西门你快醒醒!你快起来呀!”
一时间,齐绝群和颜鹰扭打成一团,屋里的椅子都被这两个男人撞地落花流水,颜鹰死拽活拽把绝群往外拖,客厅茶几上的玻璃制品都践踏得粉碎。
还差半口气就见上帝,西门豪竹终於缓过气来,一阵刺痒的咳嗽,把喉咙里的血都带了出来。他扶著家具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齐绝群像疯狗一样扑过去,颜鹰使劲拦腰截住:“西门,快逃走!这里由我顶著!”
此时的西门豪竹已经很难自主思考,他听到这个呼喊,就本能地遵从,朝大门冲过去,拉了三五下,才终於把门打开,然後跌跌撞撞地奔逃。他甚至没想好自己要去哪儿。
透明色的,像水晶一样的流线型跑车,车牌号3468。这些映入西门的眼帘。车窗不紧不慢地机械下降,很优美轻松的感觉。顺著这一运动,车里的一张笑脸缓缓展示出来,他是一个年轻得有些虚假的男人,戴著一副漂亮的眼镜,可能不止人的肉眼可以观测出的那点年纪。
“这麽巧?”车的主人说话了:“我以为你平时不爱上街的。”
西门豪竹不带任何表情地回答对方:“我并不是有意要上街的。”
“哈哈哈!”车里那男子笑了起来:“这麽说你是在梦游?或者处於其它什麽无意识状态?”
西门的眼神依然保持著刚才的呆楞,虽然望著前方,却什麽也没看进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