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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一直沉默。这种沉默有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倔强,牙齿咬着唇,泛出苍白的酸楚。她又抬抬眼,看了看还剩半瓶的液体,忽然站了起来:“护士!”
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跑来,问:“怎么了?”
她很快的指了指手上的针:“帮我拔了,家里有急事。”
护士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陆少俭,低声说:“这……”
而那个男人脸部的线条峻然,如同山岩,冷冷的插了句话:“拔了吧。”
他们就一前一后,头也不回,离开了医院。
就在医院门口,黎忆玮忽然止住了脚步,出声喊住了他。
面对面站着,互相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你知道么,陆少俭,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我觉得恶心。托你的福,抗生素也不用打了,我病也好了。”
因为心里倦意层层汹涌,她的语气并不激烈。而恍惚着像是走进一间久不打扫的房子里,倏然扬起了漫天灰尘,最后透不过气,像是要窒息一般。
“难道你没发现么?为什么你对我一直兴趣不减?不就是因为这个么,我驯不服,像野马野鹰。那天我真的乖乖听你的话了,是不是转头你就走了?”
陆少俭觉得有血液冲上了头顶,像能感受到额前的血管突突的开始跳动。她说得可真好……驯服,兴趣,恶心……原来这些年的情感,沉淀到最后,真的酿出了恶果。就像现在这样,他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可心头却冷静,仿佛冷眼看得是别人的情事纠缠。
他低头看她,而忆玮亦毫不示弱的回瞪过去。他忽然眨了眨眼睛,语气如常,像是和解,却又分明不像,仿佛在淡淡的割弃什么:“你当然也不愿意坐我的车回去了。”
他坐在自己的车里,看着她站在路口拦车,而自己就在她不远的身后——她想必是知道的。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马路对面,黎忆玮身姿轻盈纤弱,一件黑色风衣只衬得她骨骼那样纤细,却偏偏那样倔强,马尾轻晃着,头也不回的去穿马路。
是的,他希望她回来,哪怕回头看一眼也好。只要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他就像以前一样冲过去,嬉笑怒骂,就这样毫不厌倦的过下去。
可她当然没有。那辆绿色的出租车转眼间消失在街道的车流之中,像是彻底的融化了进去。
陆少俭的手握紧了方向盘,眼前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却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什么。他心底的声音淡然,或者,他真的该放开了。
忆玮继续正常上班,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积极得有些不像话。自己的工作处理完了,因为有几个老编辑打字慢,于是通通接揽过来,午休的时间自己在键盘上十指如飞,不知疲倦。林编辑很老道的走过来敲敲她的桌子:“年轻就是好,精神头足啊!”
她的眼睛不离文档,一边招呼:“您睡醒了?”
林编辑笑得慈眉善目,又和气,活脱脱媒婆样:“小黎啊,有对象没有?”
于是忆玮知道了,即便是知识分子,只要到了年龄,总还是有这种癖好在的。
下午的时光,小院里有淡淡的槐花绽放的香气顺着窗棂钻进了屋里。电脑边搁着一杯清茶,阳光透过杯壁,又密密的钻出来,在浅黄色的桌面上凝聚成小光斑,活泼轻灵,如水如清。
美好温暖的春日,忆玮被问到这个问题,没来由的心里一颤:“没有啊。”
她一转眼,见到费邺章站在门口,似乎若有所思,正好借口终止这段对话:“主编,这篇稿子已经校对好了。我发给你。”
费邺章如今对忆玮,表面上更是淡淡,仿佛只是普通的同事。可下班的时候,每次见到她还坐着没动,却总是记得过去提醒:“我不需要人拼命成这样。”她揉揉酸痛的脖子,笑得无畏,“我从来不拼命。这就下班。”她也不愿意搭便车,反正出门拐个弯就是公交车站,这是起始站,从来不用挤,舒舒服服的捡一个位子坐下,随着车子颠簸,心情舒畅。
她回到家,第一眼看到沙发边小柜子上堆着的那些吃的。那么多水果,像是把楼下水果铺的一大半都搬了来。前一阵忙,也没胃口,就随便堆着。难得有空闲,就一点点的开始整理,因为风干的缘故,苹果的皮皱了起来,很难看。忆玮就挑拣着扔进垃圾桶。一样一样的扔着,忽然就难受起来。
靠着沙发坐下,忆玮忽然觉得,其实他们两个人都在努力,可是拧劲的力道,却从来使不到一处去。就像他自以为是的感情,就像自己从不耐烦的心境。这次,他终于安静的抽身离开,甚至不像以往那样恶言相向。愈是这样,她却清楚的知道,他愈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忆玮忽然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带出的唇线柔美如肆意飘散的云:是啊,一刀两断,不正是长久以来想要的么?
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看着夜色一点点的浸润开去,就像凉意一点点的上升。她有些艰难的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人总是这样,从适应到不适应,最后总归还是能熬过去。
睡觉前费邺章打来电话,通知她明天出差:“王老已经回来了。先去了老家通源,我们明天就赶去,争取能见一面。”
第十四章
陆少俭回到家的时候,整个小区都静谧的像是沉入了睡眠之中。他车前灯一晃,招来无数小虫,一簇儿像是一个大大的花球,上下飞舞着不愿散开。
恰好接起了座机,他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是个陌生的电话。
想不到是李泽雯。
他一时间有些沉默,只说:“你可以打我手机。”
电话中的女声甜美,像是在笑:“打座机才能确定你在不在家,不然也是白打。”
她继续,语气不温不火:“师兄,我同事出差给我带了些虫草,我炖了一锅全鸭汤。一个人吃不下,拿点给你吧。”
解释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由不得人拒绝。陆少俭看了眼时间,说:“很晚了。”
她轻轻笑了一声:“很近啊。反正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干,就当出来透个气。”
陆少俭皱了皱眉,似乎冲口而出想要拒绝,末了,却淡笑着摇摇头:“好,麻烦你了。”
汤的味道一般。现代人都注重养生,味精、鸡精是不愿意多放了,而鸭子本身也都是饲料养成,尝到嘴里,再没有惊艳的感觉。陆少俭尝了一口,心里却微微一动,称赞说:“很好喝。”
李泽雯笑:“师兄,我自己也喝过。你不用礼貌上敷衍我,不大好喝。不过春天喝这个对身体有好处。”她套了一件大大的T恤就跑来,看上去就比平时小了很多,灯光下一笑,竟生出娇憨可人的感觉。
陆少俭喝完,微笑道:“真是谢谢你。”
李泽雯似乎有些不悦,叹口气,语气却是戏谑的:“怎么会?陆师兄,你对我总是客气得像是接待外宾。”潜台词她没说,不过还是隐隐约约的挑明了,“不像对某个人……”
他指间还握着调羹,就这么淡淡的放回了汤碗中,发出闷顿的一声敲击,连着语气都像是从剩下冷却的汤水中泼溅出来:“你是说黎忆玮?我和她没什么关系。”真是冷淡到了涩处,连旁人听着都觉得惊心。
李泽雯半晌没接上话来,漂亮如宝石的眼中却接连滑过数道光芒。她看着他们分分合合,这个男人始终不曾露出倦意、不曾卸下防备,又何曾像今天这样,语气中尽是萧索,对着她竟然吐出了心事和情绪?
她从来是个聪敏的女子,懂得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像现在的工作,当初第一轮简历筛选,她被淘汰,而自己硬是重新拿了一份,直接赶去了二面的地点,最后成功的说服了面试官。又一轮轮的过关斩将,最后大获成功。
她开口替他陈述这个事实:“你放弃她了。”
陆少俭颇带惊异的看她一眼,眼角带了莫名的涩然笑意,似乎不明白今天竟然对着这样一个倾述的对象说起了这件事。不过沉吟半晌,终于还是说:“是,我会试试另外的生活,或者,另外的人。”
另外的生活,或者是不再抗拒相亲,或者寻找志同道合的伴侣,就此顺风顺水。
醺黄的灯光下,李泽雯的眸色如流光冽滟,配着那一身极休闲的大衣裳,竟是混合出了奇妙的风情,仿佛异常妖娆的天使,或是魅色无边的圣女。
“师兄,你觉得我呢?喜欢了你三年,从来没有放弃。”
他慢慢的听完,转过身子面向她,并没有太大的惊异,只是微笑,笑得眉梢如轻剑微扬。语调诚挚温和:“对不起,你不行。”
李泽雯一点点的靠近他,吐气如兰,几乎让视线平行交错:“你还是在害怕。怕自己心软忘不了。是不是?不然,为什么我不行?怕见到我就想起了她?”
她语气里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似乎恰好戳中了陆少俭内心深处的那暗色一点,叫他微微一愕。然而离得那样近的两张俊美的脸并没有分开,他挑衅般的又凑近了些,挺俊的鼻子几乎碰到她的,然后这个男人以慵懒的语调淡淡宣布:“好,我会试试。”
声音暧昧的弥散在她的唇角,李泽雯那样镇定,却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她随着他笑,轻轻转过头,声音低了下去,而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他的薄唇:“那么……现在就可以……”
已然感受得到彼此的气息温热,甚至李泽雯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触到了他的唇没有。陆少俭却以优雅的姿势轻轻一侧,堪堪避让开去,他只是在笑,似乎觉得有趣:“女孩子还是矜持些好,这些不该让男人主动的么?”
她告别的时候笑容如同三月春光明媚:“少俭,我会等着。”
黎忆玮坐在飞机里一点没闲着,手边带了能收集起来的所有王老的文集,专心致志的看着。费邺章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趁着空姐来倒饮料的时候微微拍了下她:“有时候和人交心,轻松就好。”
忆玮笑了笑,语气轻松:“我知道。总不至于见了王老就把他的著作全部背给他听以示尊重吧?”过了一会,又继续说:“他们那个时代的人,为什么这样执着那些不现实的梦想?如果一两个我不会惊讶,可是那么多人,几乎就是一个时代的集体烙印,就会让人觉得惊讶了。”
费邺章想了想,声音醇厚而低沉:“或者他们才会觉得我们奇怪吧?一个没有追求和信仰的时代,真是比什么都可怕。”
忆玮的有点怔怔,顺口说了句:“追求和信仰?比如?”
“以前的话,应该是民主和自强。现在,我倒还真没想过。”
忆玮嗤的笑了一声:“民主?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可以把自己的创造者苏格拉底鸩死,也可以轻易演化成荒诞的闹剧。王老年轻时候的文章,对这种制度多少也有些怀疑的。”
费邺章却洒脱的一笑,有一种奇妙的神采:“是啊,我们智慧不够,只能慢慢摸索。对或者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持。”
就此为止,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忆玮却点了点头,表情柔和,像是窗外翩跹卷过的流云:“现在的人,只能把爱情当作了信仰。”她歪头一笑,“特别是女孩子。”
费邺章不置可否,却深深看她一眼:“我并不排斥。只要是美好的东西,能叫人觉得真善美的东西,放在心里,总是有好处。”
通源是个海边的城市,凉风吹拂,舒爽宜人。这样一座适宜人居的城市,开车经过市区,有大片大片的绿地,像是一个城市巨大的过滤器,挡下了烦躁和尘埃。
他们住的酒店就在海滨,忆玮住了一间单人间,窗户外碧蓝碧蓝,水天相接处,是一种叫人呼吸不得的绝美颜色。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城市,虽然目的不是旅游散心,却也让人觉得心情焕然一新。
傍晚的时候,忆玮独自一个人在海边散步。其实她一直有些惧怕海洋,总觉得那里有深渺得叫人心生敬畏的力量。看上去如丝绸般柔软,却偏偏隐藏着阴厉和暴虐,那深处的无形的手,翻起轰天巨浪,左右了无数生死悲喜。不像天空,永远虚不可及,包容而宽广,值得哲学家一世仰望。
身边蓦然多了一个身影,忆玮转头笑笑:“老大,你也来散步?”
脚下的沙滩,踩上去软软一片,忆玮提了鞋子在手里,觉得小小的沙砾在和自己脚底的肌肤捉迷藏,只是觉得舒服有趣。这样好的心情,这样好的氛围,连话题都份外的温暖。她说起自己在某一个冬日的午后,懒洋洋的搬着凳子坐在阳台上,拿了巴金先生的《随想录》随意的翻着,突然就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但理想从未在我的眼前隐去。尽管有时它离我很远,有时又似乎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