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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站住了,似笑非笑,因为是在阳光下站着,眉目清晰俊朗:“丫头,没大没小。”
她也站住,笑得生机勃勃,“你以为我不敢去么?
“我只是好奇,你们是什么关系?”
再亲密的关系,只怕现在也已经断得干干净净了吧?可能像是被激怒了的小孩,连带着迁怒起旁人,于是恶声恶气:“前男友,现在冤家路窄。”
费邺章一愣,哈哈大笑:“难怪。他可不像你这样孩子气。”
其实没什么,对方请客的是广告部的几个人。吃得也是斯斯文文。互相敬酒的次数寥寥无几,反倒可以放开了吃,这很合忆玮的胃口。只不过在喝汤的时候听到费邺章问小陈:“你们陆总最近在忙什么?”
都是一干年轻人,说话并不拘束,小陈笑嘻嘻的说:“陆总啊……陪女朋友吧。他不大爱应酬,一般也都推给下面的人做。”
忆玮再给自己盛了一碗,低了低头,却发现实在避不过身旁男子的目光,郁郁的放下了碗,稍微有些不悦。有人上洗手间,稍稍有些混乱,费邺章凑近了忆玮耳边,低声说:“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她皱皱眉,知道他在看玩笑,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还击,却发现门又被推开了。来的人这样面熟,以至于她呆呆的抬起头,毫不设防的望进他的眼睛。
她和费邺章还维持着颇为亲密的私语姿势,陆少俭却笑得更加温和淡然:“真不巧,赶了两场,过来敬敬各位。”他转开目光,先向费邺章点了点头。又举了杯,一个个的敬酒。走到了费邺章身侧,轻轻碰了碰,叮咚的脆响,简单的说了句:“合作愉快。”
轮到自己了,忆玮浑身不舒服,刚想站起来,却被他轻轻伸出手按住肩,语气温柔:“坐着就行。”忆玮一下子有些发懵,一只手还拿着杯子,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唇,“嗯”了一声。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微微一凛,径自干了半杯,走向下一个人。
一圈敬下来,他连菜都没吃一口,就匆匆离去。有人说了句:“你们陆总酒品不错啊。”
忆玮嘴角微微一勾,心想就这人也能叫做酒品不错?以前在大学同学聚会,他明推暗拉,总是把自己当挡箭牌,高深莫测的看着自己喝醉出丑。现在果然换了一副面孔,连转身都镇定沉着。
吃完就散了,她又回了趟杂志社,取了些资料。坐在车子里看看时间,因为喝了些酒,又晚了,昏沉的有些瞌睡。
忆玮走到门口,才拿出钥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门还开着一条小缝,隐约透出了淡淡灯光。她心里一惊,难道自己这样粗心,早上离开的时候门和灯都没有关上?又怕有贼,忍不住就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求助,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又常常迷糊得忘这忘那,万一乌龙一场,倒是真丢脸。于是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她长长嘘了口气,是厨房的灯开着。大概是早上黑灯瞎火找面包的时候忘关了。
在玄关把客厅的大灯打开,顿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自己那个半新不旧的沙发上蜷着一个男人,半条腿还耷拉在地上,显得分外修长。侧脸向着沙发里边,像是睡死了一般。一屋子的酒气,忆玮立刻知道他是喝多了,醉得起不了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摇摇他肩膀。
陆少俭颇为孩子气的甩开了她的手。她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男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走进厨房去给他倒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样说来,这个人果然还是背着她搞了一把钥匙。估计这次醉得七晕八素,于是自然而然的忘了。
她连水都不倒了,又转回他面前,半蹲着,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模模糊糊露出了的挺直鼻梁。稍微一犹豫,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他难得这样子,像是怕疼,微微缩了缩头。
黎忆玮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脸埋在了双膝之间。又一点点抬起头去看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她一直是直脾气,吵完之后后转眼就忘。而陆少俭不像她这样,她几次追着他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想了半天,慢悠悠的说:“与天斗,其乐无穷。”
小斗可以怡情,可是他们这样无休止的斗,终于还是倦怠了下去。如今他这样若有若无的举动,就算是酒后的真情泄露,她竟一点点的起了尴尬的心思,分明还有浅浅的眷恋。
忆玮站起来,想把他弄到房间去,才碰到他的肩膀,门口响起了清晰的敲门声。
李泽雯毫不客气,连招呼都没有打,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沙发上:“我来带他走。”
忆玮回头看了陆少俭一眼,沉默了几秒。
她的语气更加明确:“我来带男朋友走。”
忆玮轻松的笑笑:“噢。我正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她看着李泽雯把他搀扶着往下走,明智的没有上去帮忙。陆少俭半靠着她,像是热恋中的爱人相拥。
最后无力的关上门,才觉得混乱,这两个不速之客,真是什么跟什么啊!
房间是淡淡的米白色,柔和舒雅,陆少俭很久没醉得这样厉害,一时间竟分不清身处何处。他慢慢的坐了起来,一点点拼凑出了昨晚的图片。他吩咐司机开到了她楼下,然后自己怎么上楼,怎么开门,又怎么在沙发上睡死过去就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了。至于最后忽然来到了这里,更是一无所知。
被子落下,才发现自己裸了上半身,又看了看房间,终于见到了李泽雯睡在沙发上,大概是连妆都来不及卸去,脸色有些暗沉。她身材高挑,却像个小小的婴儿一样蜷在了沙发上。他心里忽然不知所措的一动,像是回忆起自己昨晚的心思。就是那么冲动,一丝丝理智都不见了,跑去了她家里,不省人事。
清晨很有些凉意,陆少俭支起身子,随手拿了床上的一条毛毯,走近李泽雯身侧,俯下身去想替她盖上。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醒了,就这样攀上他的脖子,轻轻的往下一拽,唇和唇之间,没有半点的空隙。毛毯轻轻的落在地毯上,而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轻轻的喘气声。
陆少俭闭上眼睛,放在自己背上的那双手热情似绽放的玫瑰,缠绵着不愿放开;而唇齿间的呢喃却总叫他想起了另外一些什么。一样的亲吻,甚至更亲密的姿势,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是怀抱着某个人的时候再也不愿放手的满腔满怀的爱意,又或者是亲吻的时候甘愿沉沦的放纵——却绝不会是这样,盲目的回应,甚至还在冷静的思考对比。
他微微用力,终于离开那两片嫣红的唇瓣,站了起来。
窗帘都没有拉上,可见昨晚多么的仓促狼狈。阳光已经慢慢溢现在城市中,他立在清晨微曦的阳光之中,因为赤着上身,更显得蜂腰宽肩,生出原始的魅惑英俊来。他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慢慢转过身子。
“是我问了你司机,把你从黎忆玮家里接到这里。昨晚你吐得一塌糊涂,顺便把脏衣服给换了。”
陆少俭淡淡的答应一声,微笑:“我只想知道现在我能穿什么出去。”
她从沙发上起来,大大的T恤,一条短裤,双腿纤长笔直:“我去看看,应该干了。”
衬衣还有些皱,陆少俭穿上推开房门,看着她在厨房忙碌早餐。简单的画面,忽然觉得气闷,束缚得喘不过气来。
第十八章
新榨的橙汁有些泛着苦涩,他们安静的面对面坐着,李泽雯忽然有些害怕,轻轻咬了咬唇,开始和他说话,似乎很怕停下来,一刻都不停。
陆少俭的手指扶在橙黄色的果汁杯壁上,微垂了头,等她说完的间歇,终于安静的开口:“这段时间以来,我似乎做错了一件事。”
她专注的看着那瓶搁在两人之间的花生酱,褐黄的酱料,被剜得支离破碎。
陆少俭指尖交叠,放在餐桌上,连笑容都一并隐去了:“那一天我答应你说要试试,确实是出于真心。”他笑了笑,有些无奈,“所以现在,实在不愿意对你说对不起。”
李泽雯猛然抬起头,声音低柔:“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说?”
静默了几秒,目光望向她的唇侧,他还是极认真的说:“对不起。我发现我做不到。”
李泽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眉宇间深深的抱歉,内敛沉静。
此刻李泽雯反倒恢复了镇定,眸子轻轻抬起来和他对视,以精算师的逻辑,条理分明的问他:“你昨晚去找她,不过是醉酒后的习惯。你和她,根本就是两种人,两个性格,你们一起尝试了那么久,难道还不信邪?”
他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亦不出声打断,末了,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醉了么?”
他在酒宴的时候一杯杯的喝,不过是因为看到那个人对着别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气,像是有些娇嗔,又亲昵。他得承认,自己当时努力的克制了多久,才终于没有冲上去掐死某人。
李泽雯笑得像是餐桌上那一把蔷薇花,烈艳艳的绽放着神采:“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你觉得,她爱你么?像你这样爱她?”
她究竟爱不爱自己……陆少俭忽然勾了勾嘴角,无声的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和她上一次吵架……她能冲口而出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想她其实也是后悔的吧。”他轻松自如的语调,像是在调侃自己,“因为第二天我就开始后悔了。”他是后悔了,却也知道她和费邺章去了外地,于是就孩子气的,将这场游戏进行到了自己的极限深处。
李泽雯手指轻轻一滞,低声说:“你这样说,真叫我难堪。”
他也觉察出了自己语气的不妥,话语间流畅而温然:“我并非有意。”
“一点余地都没有么?”
他想了几秒,黑亮的眸子垂下,然后平静的说:“我想是的。至少这段时间以来,我还没有办法让别人取代她。”
“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李泽雯轻声说,漂亮的眼睛带了一丝迷惘,“结果会是这样。”
一直以来,困扰陆少俭的,并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如何去爱。就像他从未怀疑过黎忆玮有没有爱过自己。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可以证明彼此之间的感情。
其实自己每次的心软,都会想起以往的画面,甜蜜、酸涩,就像果汁一样。大概也只有他见过她那副样子,醉了酒,倒在自己身边,就是执拗的拽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走。他稍微挪了挪身体,她就不依不挠的缠上来,在学校外的旅馆里,就这样用别扭的姿势过了一晚。
他曾经试图把一个靠枕塞在她怀里,然而向来迟钝的黎忆玮难得敏感了一次,毫不犹豫的撇开那个赝品,满足的靠在他的肩侧,气息温热,也不觉得他的毛衣扎人。他只能任劳任怨,整整一个晚上,被她压住半边身子,连指尖都麻木起来。而她的身体软绵绵的,自己手上一用力,就半趴在自己胸前,乖巧的像是小小的宠物。
最气人的却是早上醒来,昨晚那样静谧美好,又被怀里小女生怒吼打破:“明明两张床,你非要和我挤一张么?”他哭笑不得,连解释都放弃,无奈的承认自己占她便宜的事实。
这些过往都已经附上了淡淡的历史尘埃,他们的现状,也只能让自己在争执之后,再去回忆这些美好了。陆少俭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漫无目的的看着一排排的书,连目光的焦距都不知道停留在何处。
忆玮颈椎病发作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参观过这个书房的藏书,然后不时的惊叹出声:“哇,你也买了这本书?”然后很肯定的说:“谁替你设计的这书房室内装饰啊?真不错,还晓得拿书当装饰。”
自己则嘴角带着微笑,听着她的评价,然后把她拖走:“你现在最好不要看书,也不要上网。”
他从来也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捧着政治史、思想史这些书,看得兴致盎然。是啊,如果对她说,仅仅是因为她说了一句“我们沟通有障碍,有代沟”,就去买了那些书来看,是不是真的很傻?于是为了这些付出换来的“恶心”和“驯服”而一时气得说不上话来,失去理智的选择了另一条尝试的道路。现在,似乎一切又重新踏上了原来的轨道,原本就已经失去了缰绳的感情,他到底还能不能再次掌控?
恰好有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或者是因为刺目,或者只是因为头疼,他无意识的的捂住了眼睛,指尖轻轻勾着的一枚小小的钥匙,叮咚一声掉在了桌上。
黎忆玮在办公室收到一大束黄玫瑰的时候,终于在这个波澜不惊的编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