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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同意,她长相很恐龙?”不过他记得应承关从不以貌取人,“还是她年过五十,足以当你妈?”
“她向我求婚只不过是在逃避情伤。一个刚失恋的女人向你求婚你会点头答应吗?”应承关反问。
“如果她对了我的眼,我会答应,管她是感情受创还是更年期到了,只要对了我的眼。”童玄玮笑了笑,只可惜到今日没有任何女人能人得了他挑剔的桃花眼。“后来呢?那个女人你怎么处置?”
“天亮,酒醒,道再见。”七个字敷衍带过,却也是真实的写照。
“就这样?没有互留电话地址什么的?”
淡淡的遗憾扫过应承关的眉宇,快得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嗯。”
“兄弟,这声‘嗯’怎么有气无力的?我听到有人在后悔没将那女人的生辰八字和祖宗八代全给盘问清楚噢——但你别担心,明天我就可以查清那女人的底细,将她的资料装订成册送到你手上。”童玄玮很暧昧地用脚丫子顶顶应承关的脚底板。以他的人脉,要查一个女人的身分易如反掌。
“我和应滕德不一样,别将他那一套手法用在我身上。”语意是拒绝的。
“我倒觉得他的手法挺有效的呀,反正他又没申请专利,借来模仿模仿又不犯法。你如果真对那女人有兴趣,就放胆去追呀,处于情伤中的女人是最容易攻陷的。”
童玄玮放下跷在桌上的腿,喀的一声,踩着了地板上一件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木头饰品,他这才想起了今天在应承关家中没瞧见的生物。
“对了,你养的那只脾气残暴的畜生咧?平常我一踏进门它就追着我咬,今天怎么这么乖?你把它关起来了?”他边问边把玩起那块原本该是方方正正的长条木头,瞧它被啃成扯铃状的惨样,真是情何以堪。
“它昨天一直打喷嚏,我担心是巴氏德杆菌感染,所以送它到兽医那去检查,本来喝完喜酒就准备接它回来——”
“没料到陪了女人一夜。”童玄玮自然而然地接话,进而很用力很用力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兽医院,现在一定被那只喷火畜生给闹得天翻地覆吧。”据说动物身处于陌生环境中,恐惧的情绪会视到最高点,但他想那只畜生应该是愤怒直冲到最高点,而非恐惧。
应承关想到这层可能性,也只能回以苦笑。“等十点半医院一开,我就去接它。”
“承关,听说那种畜生结扎后会温驯很多,你干脆让兽医替它……”童玄玮做了一个“卡嚓”的手势,建议应承关剪除“祸根”。
“再说吧。”应承关并不认为结扎就能扭转它的烈性,“你这番话千万不要在它面前提,它已经够讨厌你,要是听到你对它的命根子有邪念,以后你恐怕很难踏进我家一步。”
童玄玮扯扯唇角,“我真可怜,向来爷爷不疼、姥姥不爱,从小到大我妈又一直告诉我,我老爸在我出生前嗝屁归西,现在连只畜生都欺负我,唉……”
“叹气时不要笑,那会破坏你刻意营造的悲苦气氛。”应承关提醒眼前那张笑得好灿烂的俊颜。
“我这叫苦中作乐。”
“是皮笑肉不笑吧。”应承关淡道。
“才离开应氏几年,嘴巴会损人了噢,应教官?”而且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多了。“看来你离开应氏倒是过得如鱼得水。”相较于应氏里的应承关,担任技院总教官的他多了几分人气。
应承关的浓眉缓缓舒展,“在学校所面对的脸孔和应氏完全不一样,我只是很单纯的教官,面对很单纯的学生,这让我的生活也变得单纯——这一切还得感谢你的帮助。”
“帮助?我只不过是不希望让你卡在我和应家之间感到为难罢了,你离开应氏才是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童玄玮悠悠闲闲地灌着奶茶。
即使应承关知道他的离开会为自己带来多少蜚短流长,甚至是名声破坏,他仍为了达成童玄玮的“心愿”而离开应氏。
“有时我真的很怕自己不是在帮你,而是眼睁睁见你一步步踩进万劫不复的地狱中。”应承关轻叹。
童玄玮眯起眼,轻快的笑音自薄唇间流泄,镜片的阻挡让人无法看穿他眼中真实的情绪。“我踩入地狱?不,我是将人推入地狱的黑手。”
“我就怕你伸手推人的时候没能瞧清自己身上已被系着一条无形丝线,到时……连你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与他都心知肚明那条无形丝线的正确名称。
“那就摔得粉身碎骨吧,我无所谓。”
她开始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是因为情伤而觉得生命变得毫无意义,她只是看开了自己沉溺在痛苦低迷中再长再久,也只是徒伤己身,不会有人分享她的不快乐。
她曾给自己一个月的疗伤期,一个月之后她便不再为前任男友的背叛浪费半滴泪水……
杜小月仰躺在单人床上,怔怔凝望着天花板的双眼浸泡在薄泪间。理论上的说服,她懂,但实际上要短时间眺脱感情囹圄却是难上加难,除了必须适应“一个人”的存在外,还得应付汹涌而来的不甘心……
是他对不起她,没道理他挽着新婚妻子去法国度蜜月,她却要为了这种践踏别人真心的男人伤心难过。
她不断强迫自己细数那男人的缺点,想藉着这样来冲淡情伤,每列出一点他不值得原谅之处却又残忍地提醒她,他的缺点是她花了多少蠢劲来纵容他的……
忆起相处的点滴,都是她在迁就他、包容他,他从不曾为她放软过一次身段,即便是两人吵架,永远也是他若无其事地走在前头,而她气红了眼眶,闷闷地跟在后头,三年来没有一次例外。
他不会回头关注她一眼,不会担心娇小的她是否追得上他的脚步,不会……不会像昨天那个巨人,静静地尾随她,用无声静寂却最体贴的方式保护着她。
他的影子自始至终都随着她任性的步履,亦步亦趋地笼罩在她身上,她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自己会跟丢了人,因为这一次是别人在追着她的脚步。
她想,如果换成了那个巨人用她前男朋友的方式对待她,恐怕她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得上那样的阔步吧。
昨天,好几回她听到身后沉稳而不紊乱的气息都忍不住想停下脚步凝望他。她不敢相信,以往她所认定的爱人竟然能够狠心听着她在后头啜泣轻喘而不曾回头一次,她竟然能容忍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杜小月再度验证了男友的无情及自己的痴笨,或许这样有助于她从悲伤中提早醒悟。
她应该还在宿醉吧?不然为什么她的头疼得好似要裂开一样?还是因为她脑中翻腾太多令她不舒服的回忆?
拉开床头抽屉,她囫图吞下两颗止痛药后又躺回床上。
痛楚稍减才让她渐渐萌生睡意。
浑浑噩噩之中,她告诉自己——以后,她要找到一个不会将她抛在身后的男人,她才愿意再掏出感情,否则免谈……
“是呀,我接下振道给我的聘书,嗯,下个月就要去报到了。我知道之前的学校也很好,不过也许振道的环境更好呀。不会啦,陌生归陌生,久了也就能相处得很好嘛,像我以前刚进翰林时还不是人生地不熟?而且学生每届每届换,到哪个学校都一样。”杜小月侧着头,夹住无线电话的话筒,与第三个企图以电话攻势劝阻她离职的同事打哈哈。
“雪娟呀,我在她婚前跟她提过离职的原因了……”杜小月有点心虚,她要离职的事雪娟的确知道,只是雪娟并不清楚她执意离开学校的真正原因。
话筒另一端仍唧唧咕咕地疲劳轰炸,杜小月继续虚应:“好朋友又不是非得在同一个地方教书,万一以后我嫁到国外去怎么办?小萍,我不多说了,我锅子里还在煮东西咧,好好好,bye -bye !”
收了线,杜小月决定暂时拔掉电话线,以度过这几天安宁平静的离职假日。
将锅里惨不忍睹的荷包蛋铲放在吐司上,她又丢了两片番茄当陪衬,坐在流理台上啃着她的早午餐配白开水。
换个新环境,面对新同事,对她而言应该会是件好事。
难过归难过,日子总还要过下去,她可不想让同事发觉她的强颜欢笑,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低潮而误人子弟,荒废老师神圣的使命。
塞下最后一口食物,她才跳下流理台,拍掉七分裤上的吐司屑。
今天是一个月疗伤期的最后一天,从知道男友背叛的那天算起,她已经浪费了不只一个月的光阴,直到昨日,她再也流不出眼泪那刻起,她知道自己已能从痛苦中释怀了。
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总之,今天起的杜小月要恢复成乐观的杜小月!
大口深呼吸,再重重吐出满腔浊气,反覆数回,杜小月才稍稍觉得整个人注入了全新的力量。
俐落地束起及肩长发,杜小月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将整间房子仔仔细细清扫一遍,连寥寥无几的家具也非得东移西搬地换个摆设,藉着屋里的焕然一新来改变心情。
接着她准备到宠物店去买一只小狗,让她的生活中添加一名成员,陪着她一起不孤单,常常还能带它到公园去玩耍……到公园,或许还能遇到那日在公园陪她喝了一夜酒的男人。
虽然她在他面前做了很多她不敢再回想的糗事,但不可否认,她想再见那男人一回。
也许是想为那天麻烦他的情况向他道谢;也许是希望将买酒的钱还给他;也许是……
她想见他。
杜小月拧着抹布,恍惚地擦抹着地板。
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滥情了?面对一个才相处过一个晚上,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的男人,她竟会如此地想见他。
回想起他的体贴及包容,她便后悔起隔天醒来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逃离行为,懊恼着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与他联络的方式。
杜小月顿了顿。就算她开口想和他互换电话什么的,可能也会惨遭拒绝吧?况且她那天贸然求婚的举动八成吓坏了他,寻常人遇到这种状况一定会直觉认定她的精神方面有问题,别说留电话,最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才是上策。
老实说,她对自己一鼓作气的蠢劲感到汗颜,她竟然……向一个不知名的陌生男人求婚。
赤艳染上杜小月因家务劳动而微微泛红的双颊。
万一当时他点头答应了,那她真的要嫁给他吗?
也许冲动的当下,她会随便找个路边摊买下两只对戒,一切从简地嫁给他,然后等隔天清醒之后再嚷着要与他离婚。
也或许,那个巨人还有更多令她激赏的优点,让她胡里胡涂蒙到一个完美丈夫。
幸好面对丧失理智的她时,他是神智清醒的一方,不随着她的胡闹起舞,否则只会让情况更难收拾。
她忽而一笑,“当面被拒绝的滋味挺不好受的,而且他拒绝得好快,一点也不顾及女孩子的颜面……”擦抹地板的力道加重,檀口继续嘀咕:“不过他要是答应了,我可能会更烦恼呢。”
她做事总顾前忘后,就是需要一个很冷静的人来缓和她的冲动。那个巨人若能当朋友,应该也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哥儿们吧?
只是……
“还能有再见的机会吗?”
杜小月没有发觉她的问句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渴望及希冀。
第4 章
振道技术学院附设进修专校,坐落于内湖工业园区近邻,正待起飞的繁华过渡期所换来的,是一条条宽敞的柏油大道及一栋栋林立的建筑——不过空屋的比例居多。正因为还没达到繁华饱和的程度,所以振道校区外数十公里拥有市区嘈杂中难求的幽静。
振道技术学院包含了二技、日夜二专及五专,是所规模颇大的私立学校,也是众考生口耳相传的“当铺”,顾名思义——操行过低,当!
品德劣等,当!
成绩难看,当!
不上进,当!
不受教,当!
振道是出了名的严厉私立学校,不仅对学生的课业把关严格,更注意品行操守,其重视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不过,上了专科的学生在行为及思想上已经有独立的见解及模式,不像小学生一样要人处处关心、时时注意。这年龄的孩子,不吃那套尊师重道的古老观念,他们要的是地位平等、亦师亦友的新新相处态度,他们可以和老师打屁聊天兼贱嘴互损,就是不爱老师一副高高在上,说起话来正经到让人反胃的态度。这种俨然小大人的行事作风,倒是让振道的师长们落个轻松,因为以朋友态度来对待学生的确是比以老师态度来对待学生要容易许多,不仅学生乐于亲近,上起课来也活泼自在。
“这里,就是我新执教鞭的地方。”
杜小月感动莫名地伫立在校门前的马路对面,等待着红绿灯转换灯号,只要跨过了斑马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