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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伊朗的死亡游戏(6)
这一场追逐很热闹,也很累人。这种把戏总是在大白天发生,酷日炎炎而我筋疲力尽,空气清新的早晨则从来不曾有过,那种时候我倒是很乐意开着车和他们溜达溜达。
我换了酒店。迫不得已之下,向几个接头的人示了警。眼下迫切需要找出谁是那个双重间谍。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一夜。得了,上屋顶吧,睡个安稳觉。我喜欢屋顶。我可以完全放松,无忧无虑地睡上二十分钟。一旦恢复了体力,我就下楼
老老实实守在房间里,等着不速之客来访。让脑子里塞满回忆,是驱赶瞌睡的有效办法。
“愚蠢。没有觉悟。不负责任。胆小鬼。犯罪。草率行事。”我的头儿们用了一打形容词来给我此次的表现定性。我一点没听进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安之若素。他们发怒的原因在于:我居然敢开车跑掉,而不是停下来表示友善。
他们自然是有一套既定方案的:对方有绑架的企图,说明我们被人出卖了,这个人要么是我们派到真主党内部的人,要么就是那些巴勒斯坦游击队员中的某一个。怎么来确认呢?必须把这局棋下完。所以他们才希望我停下车,跟那些人走,让他们觉得我不是什么特殊角色。然后我积极配合,给对方看身上携带的东西,告诉他们我从哪里来——既然他们在路上堵住我,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可是即便我是一个谎言专家,也不可能让对方相信我只是来研究研究文化问题。
这都无关紧要了。狠狠的训斥。最主要是骂我怯弱,没有迎难而上,而我本可以利用那些机会,通过他们审问时所提的问题了解对方究竟知道多少,然后再通过我的回答或他们的漏洞来增加自己假身份的可信度。
“不跟他们走,反倒玩什么驾车高手的把戏,你把我们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由于我对待批评的态度和他们所期待的效果相去甚远,多夫也被训斥了一通说是训练很不得力。他从没有挨过这种批,所以闷头想心事,没做反应。至于我……
“如果我不合适干这份工作,他妈的没什么,让我走人好了!”
“以前你干得很出色。只要你能说服自己回到原来的状态不就行了。”
乌里被要求担当起公正裁决的角色,他说,情况确实比较棘手,从战略眼光来看,顺从对方是比较有利的选择,而从求生的角度来看呢,我所选择的解决方案则比较保险。于是又开始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了。他问我:
“为什么不试试挑战一下而选逃避呢?你完全能够应付那种处境。你必须对自己有信心,你得尽你所能去面对难度更大却更保险的选择。好了,勇敢一点!”
为了帮助我战胜自己,又来了一遍培训:睁着无辜的双眼马上随对方走,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整整十五天的折磨,我的耳朵被磨出了茧子嗡嗡作响,几乎就要撑不住了。至于Krav Maga,他们没有提。到底是我全新的精神状态驱使我去参加Krav训练课,还是这种课程让我有了不同完全两样的思维方式?事实上也没有什么新的精神状态,是不过是那种对生命和自由的渴望,在他们看来却是应该为之羞愧的东西。
这个星期我满三十岁了。我不敢想象自己还要继续干下去。一年后“合同”到期,好了,我可以重获自由了!我一点也不掩饰这种想法。我的要求被狠勊了一顿,什么不服从管理,不尊重上司,动机不纯。我倒不是最倒霉的。那些头头脑脑等着我回去探讨技术问题,指挥官为了批我把讨论会延误了。他从不把技术放在眼里,感兴趣的只有纪律问题。可他的同僚们不这么看,所以争执发生了。结果是我心平气和地等在一旁听凭他们大吵。互不相让。
指挥官输了这一会合。他被人取而代之。此后是没完没了的任务说明会,我都成会议的女仆了。这是新来长官的第一把火。他高瞻远瞩地着手树立自己的权威,因为他把前任的离职归结为我不服管理的结果,而他绝对无意步其后尘。
第九章 伊朗的死亡游戏(7)
这种在压力之下有意为之的汇报一点意思也没有。为了搞点气氛,我开始和一帮同事胡说八道。我用一种讲故事的口气做开场白:
“很久以前,波斯国里有一个穷鞋匠,叫做阿里巴巴。他勉强养活老婆和儿子,还有一头瘦兮兮的替他运木头的小驴子……”
一个同事纠正道:“他是伐木工。”
“伐木工?”
“如果他是鞋匠,要驴子和木头干什么?”
“他是个阿拉伯人。他用棍子打驴子,好让驴皮能变成棕红色。”
“有道理。”多夫也参加进来了。
新指挥官认为该他控制场面的时候到了。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现在开会。鱼儿,你先开始。你的报告不够简洁明了。那不是什么报告,是《读者文摘》的文章。”
我郑重其事地做出申辩。
“事实都在里面。”
“也许吧,但需要进一步提高。”
“如果我提高了,报告不就变成斯蒂芬…金的小说了。”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重新开始吧。”
这种前景展望迷惑不了我。我低声抱怨了几句。指挥官听见了,很生气。
“你在抱怨吗?”他质问,有点恐吓的意思。
“是的。”
“我记住了!这个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说,多夫,你先说说‘悖行训练’是怎么回事?”
他显然是想找茬。多夫试图平息事态。他说:
“还不能完全说是‘悖行训练’。现在谈这个话题,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不,就现在谈!你还在学Krav?”新指挥官问我。
“是的。”
“要是勒令你停止呢?”
他真正叫我生气了。我决定要他好看。
“你真重视。”
“回答我就可以了,不需要评论。”
“要知道,两分钟前你还在说‘必须提高’。”
“如果勒令你停止,你还继续吗?”
他要想玩《Los Angeles法律》这套把戏,也得看看是和谁。我改变态度,换上博学之士一本正经的腔调,背了一段:
“这个问题是一种挑衅,目的在于控告我有严重的罪名。我不欣赏这样的方式。所以,我拒绝回答并要求律师到场。”
“我同意她的观点。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提问。”多夫忍住笑,帮我强调了一句。
“你还要练多长时间Krav?”
“只要教官不反对。”
“不会太长时间,”多夫再次打断。“我们等会儿再说这个。转入正题吧。”
“不错,说说任务!如果这种悖行训练让她变得乱七八糟,那就是时候刹车了。”
我迅速纠正他:
“恰恰相反,多做训练就是为了不至于乱七八糟。”
“我们不可能允许你把执行任务当成Krav的实习场地。”
“这是曲解。你偶尔也想过我怎么能够生还吗?并非低下脑袋束紧裤带就办得到。”
“这一直你的理由。”
“这一直是我的担心。我当然知道这和你无关,可是对我来说,这事关重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打心眼里就不想参加你这些迷人的会议!”
“过去,没有Krav Maga你不也总是回来了。”
“如果它毫无用处,那你何必那么在意我继不继续?”
“这不仅仅是Krav Maga 的问题,而完全是你态度的问题。”
这回是指挥官的同僚来打圆场了。他希望能暂时打断我们的争执:
“谈正事吧。我们回头再说这些。”
可是那一个怒气未消。他冲着我喊叫:
“你执行任务时的态度是完全错误的!”
“可能吧。如果你觉得自己干得好些,你来。我没意见!”
“这是第一次,我说的话没有回应。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不会放过你。你得学会服从和尊重。”
第九章 伊朗的死亡游戏(8)
我这边已经忍无可忍。我转身对着多夫:
“没来一个新官,都这么装腔作势。”
“冷静点,”他制止我,“你会把事情闹大的。”
新指挥官想夺回主动权:
“我不说什么了,因为你听不进去。不过这证实了我的看法。你需要好好看管。”
这下我从椅子上一蹦而起:
“十分感谢! 禁闭室我早就呆过了。从那天开始,我为你们卖命,为什么?就为了更多的被训斥!”
“坐下!执行任务并没有给你任何要求特殊待遇的权利。”
“当然有!”
“你说什么?”
“当然有!应该特殊,应该有权支配自己。经历千难万险,所以应该有!”
“什么逻辑,应该给你洗洗脑了。就像Krav Maga。”
“你被抓过几次?又受过几次酷刑?你说啊?而我是太多。告诉你,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我会不惜一切。”
“这是态度导致的问题。如果按照我们的方式去做,你就只会在监狱里呆上一小段时间。”
我俯在桌子上面,向他探过身去,作势要抓住他。
“你看到过我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你看到我的诊断报告吗?在监狱里我活不过两个星期,顶多两星期。”
“你坐下!”指挥官站起身来,命令我。
我们两个面对面僵持着,口里咖啡味对着橙汁味,全都狂怒不已,各自都认为真理在自己这边。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两个都有道理,不过是以不同的价值标准来衡量。这也是这片土地上面所有争端的另一种写照。我试图向他说明官方言论多么自相矛盾:
“你愿意跟我们谈谈莱威的好态度吗?他被判了四个月监禁,你们曾经以他的被动配合和保
“我能保证,对于你想听的话,它完全不成问题。”密身份来作为范例。他死在了监狱。我们甚至连他的尸体也拿不回。而我,我还活着。”
“莱威意志薄弱。”
“说的好!现在侮辱他的名声来了。真是佩服之至! 我还在这儿听你胡说八道什么!”
为了重归平静,新指挥官的同僚出来干预了。
“够了!鱼儿你坐下,开始汇报。”
“不行,他搞得我很累。再说了,从回来那天起,这份报告我都念过四遍了。”
“闭嘴!”
“对着那只耳朵叫吧,这只在上次出任务的时候已经聋掉了。”
那同僚站起身,绕过桌子,从身后扶住我的肩膀:
“两个人都别说了。坐下!我说坐下!你,鱼儿,我命令你忘记他的态度问题,安心作你的汇报。而你,”他冲着我们的新指挥官,声音冷冷的,“这几分钟你不要开口,让自己平静一下。待会儿你再说。鱼儿,开始吧。”
我开始,第五次念我的汇报。
第十章 俄国“大夫”(1)
2000年5月:以色列从黎巴嫩南部安全区撤军。
2000年7月11-24日:克林顿,巴拉克和阿拉法特签署戴维营和平协议。
大马士革:针对巴拉克-阿萨德协议,爆发大规模游行。逊尼派的政变企图被残酷镇压。
头头们派我去叙利亚。他们说,事情重大紧急。他们说,生命攸关。我不断地申辩利害,想打消他们的想法。乌里也用另有任务来搪塞,想帮我躲掉这一趟危险旅行。他低声表达了不同意见。他有这样的举动让我很感到意外。这让我觉得,还是应该相信性本善。那些人答复说,需要拿到一些东西,而且有人有能力拿到这些东西,所以最终决定,我非去不可。现在要探讨的唯一问题是怎么执行。
那个让人讨厌的、对我训练指手画脚的指挥官又给我上了一堂政治思想课:有幸成为组织的一分子,就应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别忘了以色列“是一个强敌环伺的国家,过去和现在都必须为生存而战……”一个同事恶作剧,帮他计时,其讲话持续了四十七分钟。四十七分钟,够长了。
就在2000年8月的这个上午他宣布,我当天晚上就得出发。我说不行,后天之前都不行。我怎么也得筹划一下这次任务,留出准备时间这很关键。不用了,事情重大紧急。真是糟糕之极,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得按自己的原则行事。我定在明天上午出发。不能太过分,在我来说顺利完成任务毕竟更重要。
今天星期四。按计划,我有一两天行动时间。最迟星期一,我必须返回总部。
我其实心里完全没底。也可以说,我有点害怕。我曾经遇到过很多险境,但问题不在这儿。把我派回去,这甚至不算难题,但非常愚蠢!这是明知